见她们前来,她勉强笑了笑,指了指椅子叫她们坐下,勉强爬起身来,捂紧了被子,难为情地说道:“我这一病,叫你们麻烦了不少。”
“哪有的事情,妯娌之间互相关心是好事,是天经地义的。”许若鸢热切地说道,双手捂在了朱颜手上,却叫她那冰凉又变得瘦弱的手吓得险些将手当作蛇丢出去。
但还是忍着了,墨梅又故技重施她那“摆鞋子”的招数,笑道:“二奶奶这鞋子没摆对,晦气呢!”说着便躬下身子,将那摆得整齐的鞋子又扭了个头,继续摆在那里,又状若不经意一般,手便搭在了床底。
惊叫一声:“哎呀这可是什么?”
她手上是个巫毒娃娃,背后红线绣着“许若鸢”。
正面密密麻麻扎了许多针。
许若鸢脸上立时变了。头皮发麻,惊愕地看向了朱颜,朱颜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模样,往前爬了爬,摇摇头:“这……这……”
墨梅不动声色地勾了个笑容,但转瞬即逝。
许若鸢只气得两眼发黑,整张脸都气得发抖,她指着朱颜,半晌,终于说道:“好你个朱颜,我待你不薄,你便这样对待我,我该叫你什么?你……你当真……不要脸!”筹措了许多文雅的词汇才出口了这样一句话,见朱颜依旧是怔怔的,恍惚的,心下便更是来气,几把扯碎了娃娃,一股脑塞进了朱颜嘴里。
“你给我吃了!不要脸的贱人!”
气氛这般破裂,小语急忙跑进来,只看见她一心一意维护的二奶奶叫人拖在床头,狠狠往地上撞着嘴里叫人塞了干草和棉花,她吓得尖叫一声,将三人都吓了一跳。
朱颜头发凌乱,无力地垂下手臂望着她,她不知从哪里抄来的扒拉树叶的钉耙,一股脑地往许若鸢身上砸:“你做什么!你这坏女人!你欺负我们二奶奶还不够么!你!”许若鸢被她吓着,急忙往后退,踉跄着跑出去,就连身后的墨梅,也叫狠狠撵了出去。
她脸上满是悲愤的表情好像是涨满的气球,上气不接下气地打跑了那些个坏人,还不曾开口讲话,自己的眼泪便往下噼里啪啦地吊着,丢了那吓人的武器,脚下踩着叫撕碎了的娃娃,抹了一把脸:“真该咒死她才好!”说罢便半跪在朱颜面前,摸了摸她的脸。
“二奶奶,你怎地能忍呢?都是我的不好,放了坏人进来。”小语只望见朱颜枯槁的面容,破败如同冬日的野草,枯干又无力,她更觉难受。
嘴唇苍白,额角血迹斑斑,头发蓬乱,眼神涣散,
小语骤然便想起来朱颜先前要掐自己脖子的那日,韦湘切切叮嘱过的事情,一时慌得不知道手脚放在哪儿才好了,谁知朱颜并不如那日一样发疯起来,反而挤出一丝笑容来:“哭什么,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小语满是责怪的语气又叫她觉得安心起来,要她扶起自己来坐好,倚在榻上露出看破尘俗一般的笑容。
“嗳,我真是啥,早知会有这日,还指望人家的爱做什么。”朱颜声音叫无限地压低了下去,仿佛是压在桌子底下那几本圣人书一样,有那么一股刺耳的意味。
小语不答话,“爱”是怎样一个高贵的字眼,乡下人听见了都要暗暗笑的,叫人心中无限倍地向往了,又得不着,才羞于启齿。
“今日的事情,怕是那主仆二人一手谋划的,我倒也不被惊吓,迟早都有这么一天,你也莫要自责。”朱颜淡然许多,伸手在小语头上放了一放,“坐下歇息,方才你那样真是骇然,可爱得紧。”
小语便害羞地坐了,“二奶奶可得爱惜自己,有什么,也大可同我讲的。”
陈妈在门外唾了一口,便解了围裙出去了。
有几个年纪大些的老妈子围坐在石阶上说闲话,家中也没人约束她们,她十分殷勤地扑过去加入,便听见有个人说道:“嗳,当真可怕的很,当初姨太太那么个标致的人儿,硬是叫割断了腕子丢进了井里,后来老爷便锁了西院,还听说姨太太还唱戏呢!”
姨太太?秦家向来对这个词汇讳莫如深,陈妈凝神听着,老妈子们瞥她一眼:“你们那里丢的那个晓棠丫头?找着了?”
“没……”
“吖——”众人哑然,心中也明白,多半是,叫姨太太拉了去。
有只黑猫从房檐上经过,用那绿油油的眼神,望了望她们,转瞬又跳出去,蹲在韦湘眼前。
她伸手抱起猫来,抚摸它柔顺的皮毛,眼眸妖娆,转了身,笑道:“这事情马上便要出来了,你身体不行了,为师带你回东始山。”
斜阳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粘稠好像大酱汤,形状是两个曼妙的女子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好不容易恢复些精气神,望见小语从门外一蹦一跳进来,带进来夏天微燥的夜色,微笑着,小语顶着荷叶,揣着小包裹进来,打开是一包话梅。
“凉快得很!”小语将荷叶撑在了朱颜头上,荷叶上还有水,这么抖落下来,湿了朱颜半个肩膀。
“呀……”小语假装没有看见似的,扭过头去,只撺掇她赶快吃,眼神飘来飘去,追着苍蝇跑,都落在朱颜眼中,便莞尔一笑,低头捏了话梅,喂给小语。
“张嘴。”
“……啊——”小语毫不客气地吞了下去,眯起眼睛,笑得十分开心,朱颜也叫她感染了这份喜悦来,觉得压在心上的巨石也下去了不少。
在这院子中居住久了就如同是孤岛一般,谁人也不来看望,她也不愿去探望谁,眼里什么样,心中又有多歹毒?她吃了亏便不敢再往前了,唯独韦湘那几个人时常过来瞧自己。
自己和小语住着,虽说是孤独,但也好歹是一方天地。
她有种不切实的奢侈渴望,想要这辈子就这样过完。只是不合适。
曾经兴致上来的时候逗了小语:“我为你说个婆家,你瞧你长得水灵,各方的公子都喜欢你呢!”
“不——”小语拉长了声音,脸色发白,生闷气好长时间。
“吱——”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清透地传入耳中,朱颜的笑意陡然僵在了脸上。
“吱吱吱——”声音急促起来,朱颜的脸色愈发白了,好似石灰泥抹在脸上一般,小语诧异地很,眼尖,瞧见灰尘弥漫下来,抬头望,梁上有只老鼠。
老鼠啊……小语松了一口气,才要说些什么,那耗子没出息,从梁上掉了下来,刚巧,砸在了朱颜眼前。
脸白得吓人。
长久的静默。
她尖叫起来。
她倒在了地上。
事情来得叫人猝不及防,小语跌坐在朱颜身边唤她,奈何她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不能受惊吓?二奶奶怕耗子不成?小语才刚想明白这突发的原因,世界便颠倒了一圈——她被两只手狠压在了地上。
“起!”一声轻喝传过来,朱颜,不,已不能说是朱颜,该说是女鬼,便放开了小语,一跃而起,从窗户撞出去,不料,撞在了琥珀身上。
“跑什么?”琥珀这般笑道,女鬼疾掠而退,腰间抵上了一处灼烫地叫她内心发寒的物什。
韦湘一手秉烛压在她身后,另一手扳过她的肩:“你还是留在朱颜体内的好,否则,你一出来,便会叫我烧得干净。”
闻言,女鬼僵了一僵,这两人来得及时,前后爆炒,此刻也不是午夜时分,能力还不能同这二人抗衡。
僵持许久,小语自行起来,瞧见这架势,不由得一惊:“三奶奶,你为何要烧我家奶奶。”
“把鬼烧出来。”韦湘顺口答了,也是在胡说八道,现在的境况,决计不能叫女鬼跑了才是。
她分心了去答话,便叫女鬼钻了空子,手上陡然一沉,朱颜倒了下去。
“追!”话未说完,她便顺着烛火倾倒的方向,朝着西边疾掠而去。
那幽蓝的火光扭动起来。
若是再往南边看一下,便可以瞧见墨梅倚着墙站着,脚下放个黄铜的水壶,往夜色深处望去,先前挑选的小丫头刚好经过。
她忙提起水壶,装作刚刚碰见她一般:“你将这个提到大奶奶房里,泡脚要用的,快去!”
“哎!”丫头便去了。
墨梅将脊背挺得笔直,按捺不下唇角满溢的笑容,乐颠颠地往老太太那里去了,夜晚早已降临,她只需坐享其成,什么责任也追不到她头上。
她给老太太捏肩膀,老太太皱巴巴的脸上浮出来满意的神情:“到底你是侍候惯了,这力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别的丫头们好像拆房子似的,非得折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顾在场的其他丫头们脸上露出羞愤的神色。
墨梅笑道:“您时常找我便好,妹妹们也都辛苦,做的事情功劳很大,我也就会捏个肩膀,您开心就成。”
谄媚的脸色摆在墨梅脸上犹如刻下了似的,那般顺手拈来。
“大奶奶偷人咯!洋人跑咯!”外面的吵嚷声打了起来,一屋子的人都愕然了,老太太也顿住了,花盆底往地上一嗑,烟枪伸过来,墨梅跪下给她点了烟,她抽了一管烟,才站起来:“去瞧瞧,这家伙总反了天了!”
外面砸东西吵嚷声愈发明显起来,人们呐喊声一声超过一声,窃语声声从墙底下溜过来、
老太太脸上气得要生出刀子来。
自然,这么大的动静也叫韦湘听了个真切,她蓦然响了起来,便反应过来,许若鸢和布莱克的事情败露了,在这分神儿的当口,女鬼寻见漏洞,逃了个没影。红衣便消散了。
琥珀恨恨地咬了牙:“师父,你想什么!”
“我去瞧瞧大奶奶,她自幼便在秦家,或许能知道更多,若是去的晚了,便是见到个尸体,就更不要指望能在你尸毒发作之前回东始山了。”并未犹豫,收了白烛,叮嘱小语照看好朱颜,“琥珀,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