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怀中取出之前准备好的盒子,将细高的瓶子挨个儿摆放在桌面上,再将茶水灌入其中,从右到左留出不同高度的空气柱,只片刻时间,一个简易的调音水琴就做好了。
在场的人全部看着她忙活,但谁都不知道她这是在做什么,何云睿见此,甚至低低的笑出声来。而珠帘后的萧雨曦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此刻竟然有些紧张,看墨轩羽这样,根本看不出准备施展什么技艺,如果他失败了,惹怒了皇上,该如何是好?
慕容诺伸长了脖子,瞅着墨轩羽将最后一个瓶子装上茶水,终于耐不住,问出大家心中共同的问题:
“羽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叫‘水琴’。”
说完,墨轩羽又从盒子里取出两根细棍,轻轻敲在瓶口上试了试音调,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种物理书上讲的东西到底叫什么名字,就勉强叫它“水琴”咯,这个世界没有吉他,好在以前闲暇时间捣鼓着这东西玩,一来二去竟也颇为熟悉,阴差阳错成了一件拿手的乐器。
上座之人眼带好奇地看着墨轩羽,听着试音时清脆的声响,不由嘴角带笑,这位沉稳的皇帝也被墨轩羽的一阵举动带起了浓重的好奇心。
准备日工作做好了,墨轩羽坐在桌前,眼角余光瞥过那抹惊世的容颜,心又蓦地一痛,并没有仔细思考是否合适,便下意识地循着节奏敲击,并开口唱道:
曾在我背包小小夹层里的那个人
陪伴我漂洋过海经过每一段旅程
隐形的稻草人守护我的天真
曾以为爱情能让未来只为一个人
关了灯依旧在书桌角落的那个人
变成我许多年来纪念爱情的标本
消失的那个人回不去的青春
忘不了爱过的人才会对过往认真
只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分离
这简单的话语需要巨大的勇气
没想过失去你却是在骗自己
最后你深深藏在我的歌声里
只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分离
这清晰的话语嘲笑孤单的自己
盼望能见到你却一直骗自己
遗憾你听不到我唱的这首歌
多想唱给你
……
歌声似乎任然在继续,墨轩羽感觉鼻头泛酸,却是哭不出来,她的眼泪,早在那个瓢泼大雨的晚上,就已经流干了吧。不知道为什么会唱这首歌,刻意被忽略的记忆,往往总是弥留着刺痛,伤人心。
全场寂静,似乎都沉进了墨轩羽的歌声里,那句“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饱含了几多心酸,几多无奈,这痴心的男子,是为了谁,竟可以唱出这样的词句?
敲落最后一个音符,墨轩羽抬起头,沉敛的眸子,刻上旁人不懂的哀伤,在不同的人心里,掀起同样的震撼和动容。高座上的人儿,慕容云,盈盈若水的眼中,倒映了堂下一抹白衣,不知心底是何情绪。
倒是诺儿的皇姐慕容君眼底闪过一抹讶色,但也只是一瞬便消失了踪迹。萧雨曦抿着唇,双手绞着手中一方无辜的丝帕,心里震撼莫名,这人,怎的如此深情?但同时,心底蹿过一抹失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了什么。
“想不到咱们墨大才子也是痴情人!”
皇帝慕容真龙一声赞叹打破沉静的氛围,将沉醉的众人唤醒,墨轩羽起身行礼:
“轩羽拙劣,难登大雅之堂。”
“墨才子过谦,不知墨才子可愿入朝为官?”
墨轩羽着实惊了一跳,这皇帝开口可真够直白,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倒是何云睿突然起身上奏:
“启禀皇上,微臣认为不妥。”
“哦?有何不妥?”慕容真龙眉头一挑,似是不经意地问。而站在慕容真龙身旁的男子也是眉头一皱,却并未将心底的想法表露出来。
“世人皆知,炎都墨家,乃是世代商业家族,自古商不与官同,墨轩羽一介商字布衣,一没有参与科举考试,二没有合适的身份,自是不应入我炎国朝廷,此事有损国威,望皇上三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酒醉街头
何云睿话音刚落,太子慕容连华便道:
“墨兄虽出自商业世家,但本身并未接手家中事务,如何不能为官?既然何侍郎质疑墨兄才情,下个月科举考试,儿臣提议让墨兄参考,父皇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轩羽认为如何?”
慕容真龙笑容满面地应允,这两人自顾自就决定了墨轩羽的命运,最后一句看似疑问,语气却丝毫没有回转的余地,以至于墨轩羽喉咙里那句“但是”尚未出口,便扼杀在摇篮里。
她眨了眨眼,表情有些懵懵懂懂,似乎还没有回过味儿来,本想着该怎样拒绝,却在眼角余光扫到端坐于侧的人时,愣神间打消了原本的想法,当即跪拜行礼:
“草民遵旨。”
见墨轩羽领旨,慕容真龙笑意盎然地离席,而随他一起来的三人留在才子宴。慕容真龙一走,慕容诺便拉着墨轩羽跑到慕容君身边,但墨轩羽有些心不在焉,没注意到一旁慕容连阳好奇的目光。
直到宴会结束,慕容诺拉着慕容君叽叽喳喳不停说话,倒是把墨轩羽晾在了一边,而慕容君一直冷着脸,即便偶尔开口,那声音也能冷到骨子里,也不知道这样的女子,究竟哪里让慕容诺感觉可亲了。
而另一名女子也从始至终没有看过墨轩羽一眼,墨轩羽终于还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无意间就可以瞥见朝思暮想的人,却早已物非人也非,无端勾起“前生”的记忆,怎不叫人心痛。
才子们三三两两地离席,墨轩羽随便找了个理由,甚至不让慕容诺跟着,告别了慕容连华就匆匆离开了宇宏殿。临出门前留恋地回头瞥了一眼,却不料视线与座上温婉的女子撞在一起,那目光中有探究,有好奇,却没有温情。
墨轩羽狼狈地收回视线,自嘲一笑,自己还在期望什么呢?早在“前世”,她就说的那么清楚明了了不是么?今生,哪怕再相像的人,终究不是她。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人潮攒动,墨轩羽双目无神,不时与人相撞,遭来一片谩骂,但看清她衣着华贵,便都噤了声,愤愤离去,而这些墨轩羽全不在意,只兀自走着。
空气中传来一阵酒香,墨轩羽回头,见路边一家小摊,在熙熙攘攘的闹市,这一个角落显得安静,甚至有些清冷。随便寻了个座,店小二一眼便看见了她,这么耀眼的人,即便在茫茫人海,也能一眼认出来,更何况这个冷冷清清的小酒摊。
“上好酒!”
墨轩羽从怀中取出一定银子敲在桌上,店小二眉开眼笑地应了,匆匆跑回堂内,不一会儿便搬了好几坛陈年老酒,顺便取了两个下酒菜,整齐搁在墨轩羽跟前。见她没别的吩咐,道了声“您慢用”便退下了。
替自己甄了一大碗清酒,墨轩羽双眼盯着酒碗愣愣的发着呆,兀的脑中浮现出让自己肝肠寸断的一幕,顿时心如刀绞,即便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依旧无法适从。
“何苦呢?何苦呢?”
喃喃地自言自语,随即一碗白酒下肚,墨轩羽满脸苦涩,心似乎给人开了口子,在不断滴血,回想起那张曾为之拼尽一生的脸庞,如今剩下什么呢?
一碗接一碗地酒水下肚,想借这老酒浇去心头压抑的情绪,墨轩羽独自一人灌着酒,微醉时想起前世今生,总归孤苦,无根漂泊,前路无依,不觉间倍感心酸,只想一醉解千愁,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她自己却全然未觉,泪水和着酒水一起饮下肚去。
恍恍惚惚的时候,眼前闪过一个白影,墨轩羽努力睁了睁眼,却在还未看清来人的时候,脑袋一歪,昏睡过去。堂堂墨家少爷,此时形容狼狈却不自知,最终醉倒,趴在桌上安安静静的,她连悲伤都是静谧的,不惊扰任何人。
“公主,这墨家少爷性情与传言相去甚远,也不知究竟为哪番。”
白衣女子身边一名贴身婢女松开扣剑的手,瞥了一眼烂醉的墨轩羽,皱眉道。
“传言自是不可尽信。”
来人声音温婉若水,涤荡心神,如果此时墨轩羽是清醒着,怕是只这天籁的声音,就可以将她满心的悲苦尽数抹去。白衣女子走到墨轩羽身边,一手轻轻撩开她有些濡湿的零散额发,一张清秀温润的脸庞,因醉酒而酡红的双颊还带着浅淡的稚气,睡梦中依旧紧蹙着眉头,锁住了不知怎样的忧愁,令旁人也莫名哀伤。
“现下该如何处理?要不要遣人将他带回宫中?”
“不必。”白衣女子轻轻摇头,“送回墨府即可。”
“可是公主大人特意来寻此人……”
未等侍女话音落下,白衣女子已出声打断:
“我自有打算。”
第二日,炎都墨府。
墨轩羽宿醉醒来,入眼事物已然熟识,只感觉浑身绵软,头疼欲裂,勉强撑起身子,到外厅中斟了一杯清茶,一口灌下,才总算缓了缓喉头灼热的不适感。忆起昨日当是在小酒摊饮酒,怎地醒来却是在家中,努力回想却只依稀记起一抹白影,只当是家中下人发现自己给带回的吧。
身上的衣服仍旧是昨日那一套,应该没有人动过,墨轩羽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浑身酒气衣服肯定是不能再穿了,便推开门叫人打了热水,准备洗个澡,也好洗去一身疲惫。
将外袍脱下,却见一只纤细的竹筒从袖口跌落,墨轩羽眼疾手快一把将它抓在手中,仔细看时,见竹筒中插着一张白纸,她心下好奇,将其抽出后慢慢展开,一行正楷的娟秀字迹映入眼中:
“今日午时,钰云湖赏景。”
墨轩羽皱了皱眉,这是谁搁在她袖中的完全毫无头绪,那么这钰云湖是去还是不去?摇了摇头,墨轩羽将纸条叠好,重新放回竹筒中收好,暂时先不予理会好了。
洗完澡后将衣服穿好,身后传来叩门声,同时响起婢女云翠的声音:
“少爷,老爷和夫人唤奴婢请少爷前往正堂用膳。”
“知道了。”
这些活儿前段时间都是晴儿在做,如今却换了人,墨轩羽心里有些不舒服,她待晴儿是来这世界的第一个朋友,但晴儿却一直在躲着她,难道是她哪里做错了?百思不得其解,墨轩羽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像个傻子一样想些莫名其妙的。
早膳时,墨子成问起昨日才子宴之事,墨轩羽简略提了些重点的讲了,并将下个月会参加科举考试的消息一便告诉二老。墨子成夫妻吃惊非小,他们的儿子肚中有几两墨水怕是没人比他们这做父母的更清楚,什么时候墨轩羽已经成长到如今谈吐得体,谦逊有礼的模样。
墨子成满脸皆是欣慰地笑,也不计较墨轩羽参加科考入朝为官之后应如何作为,想来墨家安稳太久,的确也到了应该站位的时候,墨子成想看看墨轩羽究竟成长到何等地步,就由着她自己判断吧,反正这偌大家业,迟早也是要交到她手上的。
饭后墨轩羽就去了自己的书房,这是墨子成特意为她准备的,可惜原来的墨轩羽基本不曾踏入这里几次。书房收拾的很是整洁,书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侧面的书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卷文,书架后设有垂帘,之后放着一架木床,紧挨着窗,环境清幽。
简单环视一周,这书房显然是有人每天打扫,才能一直保持如此干净整洁。正这样想着,却听见身后有响动,墨轩羽回身,便见晴儿拿着扫帚呆呆地站在门口,墨轩羽也愣了一下,随即收回目光走到书桌前,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每天都来打扫吗?”
晴儿有些不知所措,双手紧紧捏着扫帚,不知该如何进退,这会儿她不仅是惊异,同时也在心里奇怪这墨大少爷如今怎么作风如此奇怪,先前无故去了厨房也就算了,而今还到这荒置许久的书房中来,让自己好生尴尬!
陷入胡思乱想中的晴儿完全没有注意到墨轩羽的问话,直到墨轩羽问第二遍她才回过神来,一下扔掉手中的扫帚跪下,毕竟她只是墨府一个下人,哪怕近来墨轩羽待她如何亲和,她都不应逾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