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叶涵在酒店里足足休养了三天,却又到了周末。吴若旸早将她近期所需要的资料和数据整理好,带到酒店来向她一一汇报。
“怎么样?现在可以安心过周末了吗?”吴若旸合起手中的文件夹,笑着看向叶涵。
叶涵忽然间发现这周的工作就这么完成了,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再想到吴若旸不动声色为她处理了这么多本该由她来完成的工作,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心疼。她愣了愣,向吴若旸问道:“你……不用加班?”
吴若旸微微一笑:“我明天加班。至于今天嘛,当然有今天的安排。”
叶涵忽然感到一丝失落,同时心底又隐约带着些许期盼,却又不敢开口问明白,弄得自己一阵阵紧张。“那……你现在要走了吗?”
“对啊,”吴若旸将文件夹往桌上一放,看向叶涵,“还不关电脑?”
吴若旸今天没有开车,在酒店门口叫了出租车,带着叶涵来到滇池岸边的海埂公园。
海埂公园占地不大,只是一片狭长的湖边绿地,附带一些游乐设施和餐馆。然而除了滇池大坝,这里便是滇池边位置绝佳的休闲景点。
公园里,湖岸边的石板小路只比水面高出那么一点点。走在小路上,脚边就是湖水带起的丝丝凉意,而头顶则是绿柳依依,凉风习习,令炎夏不再那么灼人。吴若旸还是担心叶涵受不住高原的烈日,一路为她撑着伞。
临出门前,叶涵换上了一条平时很少穿的粉蓝色连衣裙。裙摆在轻风拂过时轻柔地摆动,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忐忑中又带着几分雀跃。虽然已不是第一次和吴若旸并肩而行,但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每迈出一步,都不由自主地小心调整着呼吸。
叶涵向水面望去,想让自己放松一些,却惊讶地发现这里的水看起来似乎挺浑浊,跟大坝和渔家饭店那边的水不太一样。这一带沿岸的水看上去绿油油的,飘满了浮藻。被风一吹,就像是一整片的绿草地在水面晃晃荡荡,还泛着白沫,看上去有点像……
“还记得上次吃的螺旋藻火锅么?那锅汤就是这里面的水……”吴若旸细细观察着叶涵变幻不定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要不是回头看见吴若旸的表情,叶涵差点被吓一跳。她白了吴若旸一眼,加快了脚步埋头走出几步,心情却也慢慢放松下来。
吴若旸忍住笑跟了上去,将叶涵重新护在伞下。“放心吧,再也不带你去吃那个了。”
“其实那天的火锅,味道挺不错。”叶涵微微笑了笑。她确实一辈子也忘不了那晚的螺旋藻火锅,口感好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那汤色……真的叫人过目不忘。
“下次带你去吃菌火锅吧,营养好,味道香。”
叶涵在心里默默应下,却转头向吴若旸说道:“你们这是处心积虑要把我变胖啊……”
吴若旸有些心疼地朝叶涵瘦弱的肩膀瞟了一眼,笑着说:“变胖又怎样?又没人嫌弃你。”
飘荡着绿色浮躁的滇池却也别有一番情调,岸边三三两两的游客或沿着湖岸悠然散步,或闲坐在长椅上听涛观浪。隔着水面远眺,西山巍峨矗立在对岸,像一面高高立起的屏障,护住脚下的一池碧波。
驻足岸边休息时,吴若旸见叶涵盯着隔水相对的西山看得出神,心中不由得也有些动摇。
“想不想……去西山?”
叶涵想起上次提到西山时,吴若旸似乎并不愿意,担心令她为难,于是说道:“周末人会很多吧?以后有机会再去好了。”
吴若旸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感到愧疚,并非仅仅因为没能兑现西山之旅的承诺,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怯懦。一个西山就把这一点暴露无遗,看来谈恋爱这事真的需要修炼。
“不如……你再带我到别的地方看看?”叶涵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吴若旸,“去你喜欢的地方。”
吴若旸笑了笑:“走吧,我们去公园门口坐车。”
公园外,拦出租车的游客一拨接一拨,二人无论如何也抢不过别人,只得眼睁睁看着一辆辆空车载满了乘客,扬长而去。
叶涵向不远处的公交站看了一眼,提议道:“要不我们坐公交?”
“行啊。”
“你很少坐吧?”
吴若旸笑着摇了摇头:“不,我常坐。”
公交站台前人头攒动,大家都在往一个方向翘首期盼。没多久,一辆车身只有五六米长,方头方脑的迷你公交车徐徐驶来。叶涵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眼中流露出惊讶和羡慕。
“这车……”
“可爱吧?”吴若旸笑着问。
叶涵忍不住直点头:“比广州的楼巴可爱多了。”
“在我们这叫‘小咪喳’,专门走小街小巷。”
小咪喳靠站后,陆续有人上下车。吴若旸本打算带叶涵到新建成的湿地公园去看看,她快速扫了一遍站牌,便临时起意,笑着向叶涵问道:“想不想坐?”
叶涵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吴若旸抓起手往迷你公交车走去。
“这车去哪?”
“管他呢。”
这部迷你公交车上,左右两排各有三个座位,最后一排有四个座位,读卡机、栏杆、扶手一应俱全,甚至设有两个绿色座位,和大型公交车比起来仅仅只是体型的差别。车顶相对车身来说已经加高,足够一米九的高个站直身子。
吴若旸带着叶涵上了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摸出一张公交IC卡,在读卡机上刷了两下。然后两人来到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
叶涵不解地看着吴若旸:“你居然连公交卡都有?”
“闲着无聊的时候,我经常一个人跑出来坐公交玩。”
“坐公交玩?”叶涵忍不住笑了。
“一开始是打发时间。”吴若旸顿了顿,目光变得有些朦胧,“有一次我病了很久,病好以后我觉得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特别可怕,突然很想看看人,各式各样的人。于是接连好几天出来坐公交,一趟接一趟,从起点站坐到终点站,再换别的车,又从起点坐到终点。”
叶涵静静地听着,想象着那个借坐公交来打发时间的吴若旸,孤零零站在不同的公交车站,等候着不知要将她带往何处的车子,忽然间感到心中隐隐作痛。
“后来因为工作关系,也经常坐公交。沿路考察各种户外广告牌、公交站台什么的。再后来就成习惯了,在家觉得闷了就出来坐公交玩。”
“我在广州也经常坐公交。”
“广州没有这么可爱的公交车吧?”
叶涵笑着摇了摇头。
坐在最后一排窗边,叶涵看着身型小巧的“小咪喳”自如地穿梭在大巴难以通行的狭窄街道,灵活地转弯、超车、会车,偶尔会有一种身处电脑游戏中的奇妙错觉。
吴若旸隔着叶涵看向车窗外,每一幅晃过眼前的画面都有一个凝神静思的美丽身影嵌在其中。叶涵的脸颊泛着红润的光泽,自然流露出的温暖笑容不加任何修饰。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曲线和轮廓,随着车身的轻轻摇晃,点点耀眼的光芒在发丝上缓缓流动着。
恍惚之间,吴若旸竟隐约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而有规律,仿佛隔绝了一切纷扰,只为身旁这一个人而跳动。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这大概就是所谓初恋的感觉,可是即便在上一段感情中,也不曾体会过。
车子转过急弯时,两人的肩膀和手臂轻轻触碰,又随着车厢的惯性自然地分开。奇妙的触感像电流一样传遍每一根神经,敲击着心里某个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地方。这个夏天的味道如同那些刻在斑驳墙上的印痕,深深浅浅,起起伏伏地烙进各自记忆之中。
迷你公交车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停了下来,吴若旸拉着叶涵下了车。叶涵本以为她们会一路坐到终点站,再漫无目的地换一趟车继续旅行,却不知吴若旸为何将她带到这个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地方。
这是一片有些年头的居民区,楼房都显得十分陈旧。但与热闹的大街不同,这一带绿树成荫,红花相映,而且没有半点嘈杂的喧闹声。连住在这地方的人们,脸上挂着的笑容也是淡然闲适,和闹市中心那些或冷漠或焦虑的面孔截然不同。
吴若旸带着叶涵拐进一条幽静的小巷,在巷子中段,又分出一条更窄小的岔路。二人沿着岔路走了一段,路面变得宽阔起来,四周的植物也越发茂密。小路一侧是有些破旧的一排平房,长长地连成一片,另一侧则是一条清幽幽的小水沟,水沟之后是爬满藤蔓的围墙。
叶涵目光在四周的房屋和花草树木间流连,这个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却似乎有着一种天然的亲切感。就连屋前落满灰尘的破旧自行车,和贴在窗户上早已褪色的窗花纸,都能让她舍不得挪开视线。
“这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吴若旸一边慢慢走着,一边感慨地说。
“真的?”叶涵本已对这地方油然生出好感,听吴若旸这么一说,心中更觉欣喜。
“嗯,”吴若旸点点头,朝那排低矮的平房扫去,“住这里的时候我还很小,已经不记得我们家到底是在哪一间,不过这地方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叶涵眼前的景致中,模模糊糊多出了一个眼睛忽闪忽闪的小孩,天真无邪的模样,在这条凹凸不平的小路上蹦蹦跳跳地走远,尽情挥霍着童年时光。
吴若旸似乎也是重新回到这里之后,才又渐渐寻回记忆中遥远的那些片段。她一边回忆着,一边给叶涵讲了许多小时候的事,不光叶涵被她一次次逗笑,连她自己也不禁感叹:“原来我小时候这么调皮……”
前方的小路又骤然变窄,并且半空搭起了看不清是铁架还是塑料的简易顶棚,早已被枝叶和藤蔓覆满,变成一条长长的绿色隧道。而路的两侧,则是成片植物形成的绿色墙壁,被修剪得十分整齐。不同种类的植物交叠缠绕在一起,密密实实,其间还点缀着形态各异的小小花朵。
吴若旸收起伞,与叶涵并肩步入荫凉的“隧道”中,城市的气息似乎被完全隔绝在这条“隧道”之外。在这里,只有自然的清香,和花繁叶茂的一片小天地。
叶涵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不时仰头看看头顶绿叶间的点点缝隙,又伸出手轻轻抚摸身侧翠绿的枝叶,目光恋恋不舍,却又想不出一句溢美之辞。
这条小路如此奇妙,似乎将两人引入了一个时空隧道,可以释放出心底最美的愿望,也可以暂时抛却一切烦恼。
吴若旸下意识地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慢慢将手向右边靠近,指尖触到叶涵手背时,她没有犹豫,顺势牵起了叶涵的左手。
每一次握住叶涵的手,她都清楚地记得那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包括自己情绪中那些微妙的转变,一点一点加深,一点一点地刻进心里。仿佛就在不知不觉间,这一股自己从来不敢去正视的情感,已经变得无法割舍。
叶涵感觉到自己脸上一阵阵发烫,又不希望被察觉,只好微微低下头,却怎么也藏不住嘴角的那一抹笑意。
吴若旸带着叶涵缓缓向前走去,安静的绿色隧道里,传来叶涵的轻声低语:“我喜欢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本人很喜欢,一定要按个爪印【被PIA飞……
☆、第三十八章 揭幕
夜深人静时,思绪总是汹涌澎湃。
叶涵从来没有对着虚拟世界另一端的陌生人倾吐过这么多心事,她大段大段地飞快打字,然后发送,然后在等待回复的时候,静静看着屏幕,一遍又一遍读着自己发送出去的那些文字,白天的那些画面也不停地在脑海里反复重演。
“进展不错啊。”女王很快发来了回复,还附带一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