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涵笑着对自己说：“都是过去的事了……”话音未落，眼泪却抢先滑落下来。
在一个无比真实，又无法抹去的故事里，后知后觉的旁观者身份，最为可悲、可叹。
回想起吴若旸和梁雨桐碰面时，两人安之若素的神态表情，叶涵苦笑着闭上双眼。再想起吴若旸生日那晚手机上的那条短信，那个没有名字的号码，一切了然。
只是如今，她该以怎样的心情和表情去面对她已默默爱上的这个人？爱情就像一个多面的魔方，直到这一刻，叶涵才看清那一直隐藏在甜蜜背后的另一面——难以言说的苦涩。
第二天，工作照旧展开，一切如常。没有人提起昨天的紧急会议，也没有人提到吴若旸的名字。从早上到下班，叶涵打了好几次吴若旸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直到下班的时候，苏婕才单独找到叶涵，交给她一份吴若旸整理好的工作计划表，并告诉她，吴若旸暂时休假，这段时间不会再出现。
叶涵心里明白，整个佰世除了苏婕，恐怕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向吴若旸走近一步。说是明哲保身也好，落井下石也罢，不管是平时关系还不错的，或是爱答不理的，都一致选择了保持沉默。但这时候，不也正是她最需要人关心的时候吗？
“我想……去看看她。”叶涵上次去吴若旸家时，天色太暗没有看清小区的名字，眼下只能向苏婕求助。
苏婕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叶涵，连忙笑着说：“她大概没空，今晚她和朋友出去玩了。”
“那明天呢？”
“明天她要陪方女侠逛街，然后晚上送去机场。”
“后天呢？”
“后天……后天……”
叶涵失望地垂下眼眸，从苏婕闪烁的目光，她已经可以确认，吴若旸是故意在躲着她。
苏婕按着叶涵的双肩，笑着安慰：“你呀，别想太多。最近工作这么忙，没事就在酒店好好休息吧，Esther休完假就回来了。”
直到目送叶涵走进案场酒店大堂，苏婕才松了口气。等她来到停车场，刚坐进自己车里，手机就响了起来。
苏婕看着来电号码犹豫了片刻，才接起电话。
“师姐。”电话那头，梁雨桐的声音平静如水。
苏婕不疼不痒地笑了笑：“真难得呀，你没拨错号码吧？”
“昨天的事我听说了。”
“什么？这你也能听说？传得还真快！”
“我只是想问问，昨天Rita手里拿的，真是我和若旸的那张照片？”
“是啊，”苏婕一想到那张照片就气不打一处来，忿忿地朝着车窗外翻了个白眼，“还是我给你们俩拍的呢！”
“若旸她……还好吗？”
“好着呢，你不用操心。”
“师姐，这事我会处理好的。”
吴若旸和梁雨桐的关系在短短两天时间里就已经传遍整个佰世，在为数不少的人眼里，这次的方案泄密事件似乎已经有了显而易见的答案。
几天来，吴若旸一直待在家里，早上起来陪方南吃个晚饭，然后逛街买东西。到了中午12点，方南就要严格按照自己的生物钟准时上床睡觉。
等方南睡着之后，吴若旸就坐到书桌前，埋头写戴总要的报告。四年间与梁雨桐的三次偶然碰面，不到一千字就已叙述完毕，但这样一页纸显然不能交差。她只好使劲回忆三次见面的细节，包括地点、环境、天气、灯光什么的，最后搜肠刮肚凑出了满满三页纸。
方南订的是周四晚上的机票。吴若旸只说刚忙完一阵，争取到了几天休假，方南也就没有再过问。但毕竟母女连心，方南又怎么会看不出吴若旸这几天休假休得无精打采。
机场大厅里，方南手捧一杯咖啡坐在休息椅上，随意翻着手里的杂志。
“宝贝，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会问。可我不喜欢你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我知道。”吴若旸坐在方南身边，手指放在行李箱拉杆上心不在焉地抠来抠去。
方南仍然盯着杂志，举起咖啡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像是在等待着回答。
吴若旸慢慢直起身，靠在椅背上，淡淡说了句：“最近有点累。”
“你是心里累吧？”
吴若旸沉默片刻，才接着说道：“我和桐桐的事，公司都知道了。”
“那又怎么样？”方南嗤笑一声，“那些少见多怪的家伙又在嚼舌根了？别理他们就是。”
“问题是……”吴若旸心知眼下最大的威胁来自调查组对她的怀疑，而不是那些说风凉话的人，但方案泄露一事解释起来太麻烦，又怕父母知道了会为她担忧。思索片刻，她还是决定隐瞒不报。
方南合起杂志，转头看着女儿。“既然在这地方做的不开心，不如跟我一起走吧。我们找吴先生喝咖啡去。”
吴若旸缓缓摇了摇头。
方南忽然想起几年前熟悉的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上次叫你跟我一起去美国，你为了桐桐坚持要留下来。这一次又是为谁？”
吴若旸思索片刻，轻轻笑了笑。“不为谁，我喜欢这里。”
“旸旸，”方南带着笑意凝视着吴若旸的双眼，“你的事情呢，我不会干涉。我知道你会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也从来都懂得替别人着想，不过……也别太委屈自己了。”
吴若旸沉默着，心中微微颤抖，过了一会才抬头对方南笑着说：“知道了。”
“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方女侠和老吴在你背后呢。”方南揽过女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沉沉的夜幕不见繁星，云层如铅块一般低低压在头顶。吴若旸微仰着头，目送那一趟国际航班消失在夜空，才发现自己眼角有些湿润。
突如其来的孤独感袭遍全身，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渐渐离她远去。她以为自己可以像那天开会时一样自始至终保持镇定，如果没有刚才方南的一番话，她也许真的可以做到。但在至亲的人面前，再坚固的防线也容易崩溃。此时她才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已经比想象中还要坚强。但再坚强的人，也会有支撑不住的时候。
她回到车里，静静坐了一会，然后发动引擎。车子开出机场，沿着空旷的柏油马路向南行驶，一簇一簇昏黄的街灯掠过车身，照亮离城的道路。
云端水岸虽然大半还是工地，但从入口到酒店和售楼中心一带，已经是焕然一新，只等着周日的开盘盛典。
吴若旸减缓车速，在案场周边的道路转了几圈，最后缓缓从一侧绕过，开上了项目背后的那座小山丘。她明白眼下她的车根本不应该出现在案场，她也不该冒然去找叶涵，但她哪里也不想去，只想来到这个地方，哪怕远远看着那栋酒店大楼，看上一眼也好。
山顶的观景平台已经完全修建好，偌大的一片空地铺上了花岗岩地砖，旁边还盖起了一排二层的商铺，并建有停车场。半年前那个凌乱的土丘和刚好够两个人站立的那块大石头早已不见踪影，四周的树木枝叶也被修剪过，远远隔在围栏外面，再也伤不到人。
吴若旸来到那天两人曾驻足的石栏边，放眼望去，夜晚的酒店大楼显得格外亮丽夺目，酒店裙楼和旁边的道路、广场也都灯火通明，就连主道两侧的树上，都挂满了亮晶晶的LED灯。
隐约间，酒店前的主道上，两个人影出现在灯下。隔得太远，吴若旸看不清那两人的模样，本来也没打算细看，但其中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让她无法挪开视线。即便面貌模糊，但那身粉蓝色的连衣裙在灯光照耀下，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又像是舞台上迷倒众生的那个绝对主角，距离再远也无法被忽视。
而旁边那一位，从身型和步伐可以看得出，是个身型高大的男子。此时却迈着柔和的步伐，伴着身边的女子缓缓而行。
直到两人消失在视线死角，吴若旸仍然分辨不出他们的面貌。她下意识地朝酒店后面的停车场瞥了一眼，果然就见到那部耀眼的黄色法拉利。
也许是身处滇池岸边的缘故，吴若旸觉得今晚的风似乎特别的凉，抬头看看天空，仍是阴沉沉、雾蒙蒙。
她转过身，背靠着石栏坐在了地上。突然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些，等到自己洗脱了嫌疑，打算好好陪着叶涵，不再让她一个人那么孤孤单单。但又希望时间不要太快流走，她害怕自己来不及追赶叶涵的脚步，害怕有朝一日等来的，是别人成双成对的背影。
过了许久，吴若旸起身回到车边，慢慢伸手打开车门，站在原地发了会呆，却又关上车门。她转身回到平台，沿着一侧的景观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竟然没有察觉到天空已经飘起了雨。绕过平台中央的雕塑，一直走到小路尽头，又转身折返，踏着雨水缓缓走向另一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四章 代价
周五，开盘的准备工作已经基本完成。
叶涵忽然发现，面对这些繁杂琐碎的工作，自己已经渐渐可以处理得越来越顺手。这些日子加班加点制定出来的各项筹备方案，配合吴若旸的工作计划表，再加上小夏这个得力助手，只要按部就班地执行，就能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看着刚刚安装完成的售楼中心入口处的主形象画面，她缓缓舒了口气，心中升起一股小小的满足感。可是这一切，明明应该与另一个人一同分享。云端水岸将要收获到的每一份赞誉和关注，都离不开那个人的心血。
安排完礼仪公司的事情，叶涵回到售楼中心。销售部的员工忙碌了一整天，正在陆续离开，而苏婕却早已不知去向。
叶涵拿出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拨通吴若旸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电话终于接通。
电话另一端，却是苏婕的声音：“Annie，下班了啊？”
叶涵有些疑惑，问道：“Esther呢？”
“在我旁边。”
“我想和她说几句。”
“那个……她现在不方便。”
“不方便？为什么？”
苏婕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她病了。”
叶涵好不容易才在距离案场一公里外的主路上拦到一辆出租车，报上地址之后，就向着市区的医院匆忙赶去。
一路上，她紧紧握着手机，指尖用力按到发白。望着车窗外不断向后退去的那些熟悉的楼房和树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飞奔到医院，却又害怕见到吴若旸疲惫的病容。
在拥挤的晚高峰中煎熬了一个多小时后，出租车终于抵达医院大门口。叶涵下了车，急急忙忙向住院大楼走去。
在一楼大厅等电梯时，叶涵忽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叫她。“叶小姐！”
她转身一看，见是上次受伤的工人王小兵，身旁还站着他的叔叔王勇。两人手上提了些包袱，像是刚刚出院。
王勇一脸惊喜，快步走到叶涵面前。“叶小姐，今天能碰到你真是太好了！”
“王师傅，”叶涵笑着打了声招呼，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小兵，“小兵今天出院了？”
“是啊，今天出院。”王勇点点头，一脸诚恳地看着叶涵，“叶小姐，我们一直都想当面好好答谢你，可是李经理也不肯把你的电话给我。今天既然这么巧碰上了，就让我请你吃顿饭，算是个心意吧。”
叶涵朝电梯瞥了一眼，有些为难：“我……我还要去看个朋友，改天吧。”
王勇有些着急，带着恳求的神色说：“这边的活已经做完，明天我就带小兵回老家了，以后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见到你。叶小姐，你就赏个脸吧。”
叶涵思索片刻，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