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大发雷霆,带着管于杰就来找管于贤兴师问罪了,那光景前文已经说过,至此也不赘述,单说管于贤忙三火四的赶到医院,看见病床上的管世宽,当即傻了眼。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再平常的一顿打,会带来这样严重的后果。
可是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是枉然。
万幸万幸,发现及时,大家好一通人仰马翻,总算把管世宽的一条小命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人是救回来了,可是管世宽从此落下了一宗病根:天气变冷或者情绪激动,都会让她的肺出问题,或是咳,或是喘,病病歪歪,难以行动。
管家为管世宽多方求治,却总也不见好。
有了这个病以后,管世宽可是遭了老罪了。
管家的老根在中土中部偏北,靠近中都,大多数族人和心腹家奴,也都聚居在中都附近的地方。
这片区域四季分明,一到秋冬季节寒冷异常,就连春天也得过了五月份才逐渐转暖,一年四季倒有三季是冷的。
管世宽肺不好,一年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连齁喽带喘,腰都难直起来。
就管世宽这个身体状况,莫说练功学习,连正常生活自理都难保证。
管于杰是真心疼这个原本前途无限的后辈,同时也是受不了女儿管世蒙的苦苦哀求,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可能挽救管世宽的法子。
老爷子管破家一直避同族而居,远远的住在位于中土中南部的凌水,那个地方的气候和中都截然不同,一年四季温暖湿润,气候宜人。
如果把管世宽送到老爷子身边,说不定,就能让管世宽的病痛不至于如此频繁的发作。
管于杰的想法,其实很有几分道理。
现世北人南迁,鼻炎之类冬天会变得严重的病,大多也会不药而愈。
管于杰把自己的想法跟老爷子一说,老爷子也以为此计大大的可行,二人当即决定,让是时不过十七岁的管世宽前往凌水。
只是这样一来,管世宽就不得不和管世蒙分别了。
管世蒙的身体太弱,根本受不了长途的奔波,更加适应不了凌水截然不同的水土气候。
两个小姐妹洒泪分别,虽然书信不断,也经常聊个QQ、开个视频什么的,却是再也没有面对面见过。
小姐姐管世蒙报喜不报忧,管世宽只恍惚知道在自己离开后,管世蒙的身体时好时坏。
来到凌水后,宜人的气候,让管世宽的身体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管破家一开始对管于贤怒不可遏,过了没多久,在管世宽不遗余力的求情之下,气也消了。
管破家也知道,出了这档子事以后,管于贤实在是在老家那边安身不得,于是就把管于贤也叫过来,打理自己名下的产业,让家主管于杰另找其他管家人代任“判官”一职。
父女再相见,管于贤收敛了很多。
只是管世宽已经被父亲打出了阴影,对父亲的态度总是畏惧居多,对此管于贤也是追悔莫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七章
“水凌龙”表面上只是一间平常的酒吧,盈利不是很多,但它只是管破家所有产业的冰山一角。
管破家身体残废,行事的高明手腕却还在,在凌水市多年的经营,早已经有了不一般的成就。
哪怕不露面,靠着精明的头脑,“三手貔貅”也已经在繁荣的凌水打下了自己的一片天,凌水市的房地产业和物流仓储业,管破家都有插手。
而且管家人从小受到过专业的训练,那眼光不是盖的。在管破家名下,书画古董店有好几家。
常言道“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中土独立自主后国家稳定,经济发展很快,古董行业极是有利可图,光是这一块,管破家就赚了大钱。
近十来年,管老爷子年事已高,所有的这些生意,逐渐都交给了管于贤打理。
在“水凌龙”酒吧,管于贤只是一个副总经理,内部运行由管世宽负责,而在这些公司和古董店,管于贤则是说话分量仅次于管破家的“二把手”。
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这种情况下,管世宽忽然查账的举动,不可能不引起她心怀鬼胎的老爹注意。
两个礼拜之前的一天,管于贤把女儿叫到了家里,说是久不见她了,想和她一起吃顿饭——管世宽是大姑娘了,早已自己独住。
管世宽猜的到,大概是前段时间查账让她爹有了警觉,心里暗暗叫苦,可是又不好不去,只好硬着头皮登门拜访。
“小宽啊,多吃点,酒吧的事情很劳累吧,你看你都瘦了,怎么也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呢。”
管于贤给管世宽夹了根鸡腿,口气里是满满的心疼。
管世宽默默低头吃饭,极力压抑着心里的不安。
她一进屋父亲就忙不迭的招呼着她,那种关切和体贴是从来没有过的,反而让她心中更增疑惑,一顿饭吃的提心吊胆,没滋没味,如同嚼蜡。
她知道父亲是个性情暴躁而又极爱面子的人,在自己这个亲生女儿面前也从不假以辞色,哪怕父女独处,规矩也很大。
按照管于贤平常的脾气,管世宽擅自查看他管理公司的账目,肯定要遭到他严厉的训斥。
父亲现在的样子太反常了,管世宽严重怀疑这里面有鬼。
管世宽的沉默,让管于贤脸上现出了愤怒的表情,在他看来,管世宽这种行为,叫“不识抬举”。
但是这愤怒表情只是一闪而过,管于贤很快又换上了和蔼的神色:
“世宽啊,爹年过五十,也是土埋半截的人了,你四爷爷留下的这份家业,将来全都要托付到你的手上,你一定要保重自己,这样才能不让长辈失望。”
“您想的太多了,您还年轻着呢。”
管世宽安慰着父亲。
“唉,小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爹的难处,爹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阴影里,你娘也抛下我去了,让我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这日子过的憋屈啊!”
管于贤眼角有泪光闪烁,为了掩饰,他仰头喝干了杯中的白酒。
管世宽连忙给爹把酒杯重新斟满。
接下来管于贤似乎是有点醉了,话匣子一开就再也关不住,滔滔不绝起来。
说话的内容不外乎是早年在委国受了多少多少的苦,这些年在管家怎么怎么受气、不得志,说到动情处老泪纵横,很有些真情流露的光景。
这和他平日阴郁的样子截然不同,管世宽从未见过老父如此脆弱失态的样子,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低语抚慰,连连斟酒,唯唯诺诺的听着,不敢乱插嘴。
这顿饭一直吃到深夜,饭菜没有消耗多少,一斤装的高度白酒倒是喝了有五六瓶,全是凌水酒厂内部人才能搞到的不贴标的原浆酒,这些酒水绝大部分都进了管于贤的肚子。
到后来管于贤醉的东倒西歪,这顿饭才算是吃完了。
管世宽看着保姆将父亲安顿好,就转身离开了管于贤家,临走托叫来的保姆等父亲醒了告诉他,自己回酒吧加班去了。
管世宽走后,保姆收拾收拾东西,也离开了管于贤的住处。
她受雇于管于贤不是一天两天了,需要的时候就过来操持操持家务,今天也只是来收尾的,事情做完自然就回自己家了,没必要在此过夜。
保姆走后不久,管于贤的卧室传来了低低的对话声。
“这样能行吗?你女儿…靠得住吗?要不…”
“你还想怎么样!”
“老公,别生气嘛,我也只是害怕事情泄露出去对你不好而已,别这么大火气….”
“少假惺惺了,谁是你老公,别在这恶心我。你要是真的对我好,为什么还要用录像带要挟我?”
“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谁让人家爱你呢?何况等到事成之后,大人一定会论功行赏的,你帮了他这么大的忙,高官厚禄唾手可得,也不用再受别人的窝囊气,难道这样不好吗?”
“说的好听,谁知道你们那个什么鬼东西能不能派上用场,死了这么多人,早晚会有人来查的,你们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了。”
“所以才要亲爱的你多多帮忙啊,现在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谁也跑不了,赶紧把事情做成对你我都有好处。来嘛,不要老是这么板着脸,都不帅了。”
“你这个贱人离我远点,都是你把我害了…”
“呵呵,嘴上还不老实,这不是挺喜欢的吗,好几天不见了,今晚我好好伺候伺候你….”
说话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男欢女爱的声音,只是管世宽已经走远,难以听闻…
夜风习习,很是凉爽,管世宽来的时候是打车来的,回程路上却决定徒步,顺便散散酒气。
她从小习武、常常挨打,身手高强,也是半个铜皮铁骨,哪怕大病过一场,亦不惧那些流氓宵小之辈;
加之她此刻心烦意乱,不喜人声喧嚣,是以净挑安静的小巷走,惊起了好几对黑暗中的露水鸳鸯也不以为意。
有些昏沉的脑袋,被冷风一吹立时清明了许多,管世宽一来喝的不多,二来酒是好酒并不上头,略略走了一会儿酒意尽去,说不出的舒坦。
只是,身体的舒适,并不能为她的心情带来一丝轻松。
管世宽了解父亲的脾气秉性:
虚荣心和自尊心都强烈到了极端的地步,急躁暴戾,易怒寡恩,冲动而又不喜思考。
而管世宽很容易就看出来,父亲管于贤今晚其实有好几次都被自己惹怒,差点就要发作,结果却反常的硬生生忍住了。
早不扮演慈父,晚不扮演慈父,在管世宽发现他擅自挪用资金的时候,管于贤扮演起了慈父。
明明那么暴躁易怒的人,却硬要在这样一个敏感时期,违背本心的装出一副温和的样子。
管于贤今夜的一举一动,都印证了那句老话:
“事出反常必为妖。”
数年来关系都很生疏的老爹,正巧忽然对“判官”——而不是别的什么人——开始装出父爱浓浓的样子;
管世宽正巧发现了管于贤大额挪用公中资产;
管世宽正巧是刑堂判官候选人,专管族中家法,可以名正言顺的通过手头发现的线索进行调查取证,最终决定族人是否有罪。
三重巧合,让一切再明了不过:
老爹挪用四爷爷的财产,暗中做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这些暗中进行的事一旦败露,定然会对管家的声誉产生巨大的伤害。
今天的温和,只是因为父亲以为自己查账是四爷爷授意的,怕自己把最近发现的事情告诉四爷爷而已。
反复的强调亲情,也不过是希望管世宽能够念在父女一场,代为周全。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八章
“爹啊,你可让女儿怎么是好啊….”
管世宽自言自语叹息道。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为了维护管家。
身为刑堂判官,她的职责就是惩治那些犯了家法的亲属,判官是不能顾及亲情的,只能铁面无私,否则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管世宽算是少年得志,也曾经暗下决心,一定不会辜负长辈的器重,可是如今,犯了家规的正是自己的长辈,而且还是自己的亲爹,这不能不让她左右为难。
父亲对自己的确严厉,但管世宽不怪他。
因为她清楚父亲是为了自己好,没有严厉的父亲在身边,自己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无从谈起,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自己到底该如何自处呢?
维护父亲,背叛家族吗?还是背叛父亲,忠于家族?
这一刻,管世宽深深的体会到了“忠与孝难以两全”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