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四大爷,管破家!”
陈菲的语气斩钉截铁,里面透出一股狠劲儿:
“老爷子身边那几个常伺候的仆从,都是咱们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老爷子‘接’过来,再透风给管世宽,看看她是顾那些虚面子,还是顾她的亲爷爷!”
“咱们的事情还没暴露,她知道的不过是那几千万的亏空,我就不信她能为这几千万把自己的老子爷爷都逼死!”
“我这边把医院里的事情了结了,再暗中联系大人。”
“医院里出的事情定然会引动祠部派人来查,以大人之力从中安排,派来的人肯定是我们这边的,查来查去,结果只会有利于你我,一点火也烧不到我们的。”
“那时候谁还顾得上开家法?”
“我让来人慢慢的查,拖他个半年三个月的,表面上上百人命、实则牵涉几千失踪人口的案子,拖几个月根本不是难事,在这期间你赶紧把亏空补上。”
“等到管家腾出手来,你只消随便找个借口解释挪用那几千万的用途,反正亏空已经补上,你又是凌水这边产业未来的主人,这点钱就是糊涂账,谁也不能追究你。”
“到了那时候,时过境迁,漫天云彩都散了,实验的事,重新再起炉灶,又有什么要紧!反正凌水有的是人,这次专挑流浪汉无家可归的人来试,无声无息的,定然妥当。”
“四大爷很顽固,这事…我怕不能说服他乖乖的按我们说的做,事后追究起来…”
管于贤看事情有了希望,心中欢喜,想到管破家的性子,又垂头丧气起来。
“老人家上了年纪,顽固些是有的,能劝则劝,劝不了么…老人家一向身体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是很正常的嘛,爷,您千万要节哀顺变啊。”
陈菲的脸上是三春般和煦温暖的微笑,言语间却有浓浓的血腥味。
管于贤的脑袋一下子就晃得像波楞鼓:
“不行,老爷子对我有大恩,我不能这么做。”
“事到临头,还要优柔寡断,跟我大人差远了!真是个不成气候的东西!”
陈菲暗暗切齿,嘴上不能不周全,免得这位草包爷坏了事:
“我也没说一定要怎样啊,您看老爷子对您一向是爱护有加的,说不定一劝就成了呢,别什么都往坏处想。”
管于贤空自有个架子,是个色厉内荏的货,犹豫了一下也就同意了,他也有个计较:
“先把眼前的事情应付过去再说,别的也顾不上了。老祖宗啊,不是我不孝顺,是我逼不得已啊,等我过了这一关,成就了管家莫大的功业,您就知道我做的是利在千秋的好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管世宽孤身一人有些踉跄的往酒吧走,不时还“齁喽”“齁喽”拉风箱似的咳几声,略显单薄的背影看上去说不出的孤独凄惶。
她此去是把今天的工作安排一下,顺便通知族内子弟晚上开刑堂的事。
拜访管于贤之前,她心中还存着点侥幸的念头,满指望着父亲会迷途知返,把话摊开来说清楚。
如果那样的话,管于贤充其量问一个“私挪官产”的罪名,只要能把款子补上,顶多落一个“笞二十,以儆效尤”的处分。
“私挪官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与大体面上其实是无碍的。
管家旁支血脉没落的极多,家贫不能自给者数不胜数,私挪官产贴补家用的案子,每年都会有,管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父亲管于贤平日好摆架子,爱慕虚荣,衣食住行样样喜欢拔尖,一时钱不凑手有些亏空,又能算得了什么大事呢?
只要父亲认下来,实在是连老爷子也不必惊动,家法刑堂也不用开,把亏空补上也就完了。
至于那笔钱父亲花在了哪里,管世宽一点儿也不想追究。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许悠悠的来意,连日来她已经探听出一点眉目,这位乔托祝寿的小小使节,来到凌水以后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管世宽了如指掌。
光是她进了市里就先去警察局,就让管世宽生出了老大的警惕。
再结合凌水医院里发生的怪事,和那个跟自己老爹过从甚密的护士一起看,许悠悠这时候来凌水怕是另有目的,很可能就是为了医院里发生的怪事来的。
粗粗算去,凌水医院的事情已经涉及到了上百条人命,明面上已经是如此,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失踪牵扯,这样的大事,管家是绝对不能沾染的。
树大招风,“贼王”名头听上去风光,其实十分犯政府的忌讳。
一个不谨慎,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不会介意将这个暴露在阳光下的贼窝子家族彻底碾死,是以管家一直战战兢兢,管家的家法也是极为严厉,动辄就是废肢体甚至是要人命的大刑。
矫枉过正还矫不过来,哪有引火上身的道理?
在她本来的打算,是再不追问这笔钱的下落,就当是用来把父亲从整件案子里“擇”出来的代价也就是了,总之是要撇清父亲与此案的关系。
四爷爷那辈人用那么多条人命(管破家那一辈的直系血脉死的没几个,要不是老辈人结婚生孩子多,恐怕就要绝户)拼得了现在政府的信任,洗掉了多少辈子人的贼名,那是费了多大的气力。
相比之下,几千万中土币算得了什么?
几千万,用来买管家一个平安,一点儿也不多。
钱,管世宽有些私房,可以补上一小半,另一大半跟四爷爷私底下借一点,再不行就硬做主把父亲和自己名下的产业卖掉,差不多也就够了。
就算父亲生气,管世宽也顾不得了。
打就打吧,自己已经长大了,身子骨也硬朗,即使帮着父亲连那二十鞭子一起挨了,也是打不死的。
除死无大事,为人儿女的,挨点打又算得了什么呢?
万万没想到,父亲居然如此不识大体。
管世宽眼看着许悠悠那边查的紧锣密鼓,天天脚不沾地的走访,掀出底子来只是时间问题,她急得连肺病都犯了。
她甚至不惜常常用老祖宗来绊住许悠悠,却依然收效甚微。
明里是公安局出大量人手调查,暗里许悠悠摸排,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父亲居然还要嘴硬死撑!
父亲怎么也不想想,死鸭子嘴硬,又能硬的了多久?
硬完呢?
届时连管家也要牵连进去,谁还能为他开脱?
难道真的要用管氏家族一族的清白给他陪葬?
想到这里,管世宽心里实在是气急,又大咳了一通。
这一通连咳带喘,让管世宽满脸通红,呼吸难继,几乎连肺都要喷出来,险险没有背过气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三章
“宽姐,去哪里了?看你咳得…”
许悠悠关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了沉思的管世宽一跳。
她赶紧回头看处,原来是悠悠豆丁推着管老爷子的轮椅从后面慢慢行来。
人流中,有几个认识的人不远不近、不着痕迹的跟着,管世宽知道,这是管于贤给老爷子安排的暗卫,老爷子出门必从的。
无巧不成书,原来自己心中有事走到这闹市里来,居然遇见逛街的二人。
“不碍的,只是呛了风,这就好的,你们怎么逛到这里来了。”
管世宽满腹心事,强打精神招呼道。
“管爷爷说这条街上有一家买生煎包子的老店很有名——宽姐,这几天跟着老爷子我可是享了大福了,那么些好吃的好玩的,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识过!”
许悠悠的语气里透着兴奋,她不到十六岁,玩心还很重。
“嗨,悠悠啊,你哪里知道,她那是老病了,犯起来遭罪的很,还吃什么药都无效。世宽,我早就告诉过你,那些烦琐的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办就行了,你只管大概,你怎么总是不听话呢?再这样下去,我就把你的差事撤了,看你还敢这么不注意身体!”
管破家苍老却中气十足的训斥道,语气里大部分是心疼。
这个孙女是他最疼爱的,一直以来,管世宽的自强让他骄傲,管世宽的命苦更让他怜惜。
管世宽心里本就委屈,现在听着四爷爷表面上严厉、内里却含着温情的斥责,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但她不敢让老爷子看出自己的不对劲,强作欢颜:
“爷爷,不碍的,孙女这是花粉过敏了,过几天就好。悠悠,你这是气我么,爷爷,你看看悠悠,吃到了好吃的还眼馋我,我是不依的,我也要吃!”
管破家知道,自己这个孙女虽然年轻但却有老病根,一直担心她这几天咳嗽是犯了肺病,听管世宽这么说,心已是放下了:
“嗨,几个生煎包子有什么打紧!今天我带你们两个小家伙去吃‘御香鸡’,竟不知他怎么做的,百年的老汤,上百种药材放进去,滋补至极还一丝儿药味也没有,喝!那才是盖了冒了!”
“听爷爷说的这么热闹,我口水都出来了。”
管世宽赶忙附和:
“再不去,哈喇子湿了前襟是要出大丑的,爷爷不要馋我们了,快带我们去吧。”
“哈哈,好,好。”
管破家难得出来,两个讨人喜欢的后辈又陪在身边,不由得大为开怀。
“慢!”
冷不防有人不轻不重的在后面来了一句,三个人心中诧异,齐齐回头。
看清来人,老爷子和悠悠还好,管世宽的脸上却是微微变色。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满面笑容的管于贤,在他身边还跟着几个男女。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章
“管伯伯好。”
悠悠嘴皮子快,抢先开口,眼神一溜,看见管世宽五官扭曲,表情说不出的吓人。
“四大爷今天气色好呀,定然是许姑娘的功劳,管叔叔在此先谢过了!”
管于贤满面春风,一脸和气。
“嗯,于贤啊,你可真的得谢谢这小丫头,这几天世宽净拘着她陪着我这老头子来着。”
管破家心情愉快,没看到自己身后的管世宽脸色发青。
“老祖宗吩咐,不敢不从。”
管于贤连锛都没打一个,很痛快的应承了下来:
“正好今天老李给我送了一条‘四鳃鲈’来,足有五六斤重,真真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稀罕的紧,我让‘五味斋’最好的厨子整治了,又配了些正当时令的新鲜果蔬,凑了一桌小小的席面,不知老祖宗和小妹妹肯不肯赏脸?”
管世宽死死的盯住了亲爹。
管于贤身边的几个从人,有她认识的旁支兄弟、家奴,也有她不认识的生面孔。
但无一例外的,这些人腰间都鼓鼓囊囊,兄弟家奴的身手不凡自不必说,连那些生面孔举手投足间都看得出带着不错的功夫。
这些人眼神闪烁,脸上的表情非常不自然。
看看不知从何时起变的行人寥寥的街道,管世宽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爹,你身边的几位兄弟好面生,不介绍介绍吗”
管世宽嗓音发紧,说话有点走调,听起来别提多别扭。
管于贤闻言脸上的横肉不自禁的跳了两下,却是一时没接口。
管老爷子大风大浪里闯过来的,警惕性也不是盖的,管世宽和管于贤奇怪的表现早就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