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师叔,坐,我有话想说。”
中年人有点茫然的走过来坐下。
李旭一屁股坐在中年人的对面,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顾师叔,这颗死种,今天之前我可以借给你,但是现在不行了。”
中年人满脸都是遗憾之色,不过还是点点头,把种子还给了李旭:
“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你刚才是去追陈菲了,对不对?”
李旭紧盯着中年人问。
“是。”
中年人点点头。
“你知道悠悠这边可能会有危险,但是没有告诉她,对不对?”
“是,我没告诉她,但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悠悠那边有没有陈菲的卧底,我怕直接通知她,会打草惊蛇,误了大事。”
中年人解释道。
“也就是说,顾师叔,你并没有把悠悠的安危放在第一位,你只是在利用她,在必要的时候,你会牺牲她。”
李旭说到这里,口气变得很冷。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一章
“师侄,你不该这么说我,悠悠身边有你,根本不会有危险。”
中年人平静回答。
“你在悠悠刚到凌水的时候,就知道我在她身边吗?你在让悠悠查凌水的案子的时候,知道我在她身边吗?”
“据我所知,你是知道凌水发生的事情背后极不简单的,而且你也知道,悠悠的本事,根本处理不了这事。”
李旭的提的问题越来越步步紧逼了。
中年人表情还是那么淡然:
“我不知道,但是随后我就去了凌水,还在暗中保护她。”
“哦?那你告诉我,如果今天我不在,你会第一时间去救悠悠,而不是第一时间去追陈菲。”
“不要急着说,因为我会让你对着死去弟子的灵位发誓,你没说谎。”
“我——”
中年人笑不出来了,表情有些僵硬:
“我…我不会。对我来说,祠部是第一位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代替,为了祠部的安危,找到那个内奸,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去追陈菲。”
李旭冷笑了一下:
“好,总算你还有点人性,没有说谎,如果你连发这种毒誓都能说谎,那就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不过我真没想到,你连玉笙师傅的老情面都可以不看,眼看着长春宗已经弟子少成这样,还能放手让悠悠给你趟雷。”
中年人似乎有些恼羞成怒:
“师侄,你不能这么跟我说话,我也有难处——”
“行了!打住!顾师叔,你放心,我没什么兴趣谴责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再这么做了,不要再把悠悠、也不要再把长春宗扯进这种事情里来,否则大家都不会好看。”
李旭打断了中年人的话。
中年人似乎被李旭命令式的口气激怒了,有些豁出去了的样子:
“哦?怎么,玉燕师侄,看你这意思,是在威胁我?”
“以什么身份?长春宗的弟子吗?”
“你可不要忘了,害死你师父的不是我,害死你亲姐姐的也不是我,让长春宗门派凋零的更不是我!”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维护长春宗?”
“我至少是为了祠部还有整个中土修行界的利益,做着这种肮脏但必要的事情,可你呢?你不过是为了满足长生不死的私欲!”
“我就坦白告诉你好了,我还会继续利用悠悠和长春宗作为诱饵、引出那个祠部内奸的。”
“像长春宗这样有一定实力能够引起对方注意、又弟子稀少灭门也影响不大的门派已经不多了,我不会白白放过这样好的棋子不用。”
“我劝你,不要再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玉笙已经死了,你姐姐也一样,没人能护着你了,激怒我的话,我不介意让你下去和她们团聚。”
“老实一点,乖一点,记住自己的身份。”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二章
见李旭低头默默无言,中年人的口气又变得温和起来,看来他也不想逼的太紧,和这位确实本事强大的师侄翻脸:
“师侄,你要理解师叔的苦心,要知道,师叔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你想想,只要现在的长春宗毁了,你不就彻底没有后顾之忧了吗?你要悠悠,那好,悠悠是你的了,你想夺舍也好,让她做你的禁脔也罢,我绝不会干涉。”
“而且我保证,长春宗的道场、典籍…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你有轮回宗,到时候我会以祠部的名义,把长春宗剩下的所有都交给轮回宗继承,悠悠在你那里,你得到这一切名正言顺,有我在,没人敢说一句闲话。”
“你我各取所需,这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吗?”
“怎么,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中年人讲的太过专心了,这时才发现,李旭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用一种惊奇的、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他。
就好像她是第一天认识这位以大公无私、舍己为人著称的江湖前辈一般。
看够了,李旭笑了。
再开口说话的时候,李旭的口气里充满了中年人从未听过的诚恳:
“师叔——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您了,我希望您接下来不要打断我,认真听我说完,因为同样的事,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占用您一点时间,不会很久的,说完我就走。”
“您一定不知道悠悠第一次和我面对面的情景吧?”
“您看了她当时的样子,一定会忍不住笑出来。”
“我就从没看过那么病态又那么精神的孩子,就算是您,怕是也很难看到这样的小孩。”
“那么瘦,长的矮又干巴巴的,一点儿发育的迹象都没有,十几岁的孩子看上去不到十岁,还满脑袋天生的黄毛毛,一望即知有先天不足之症,而且后天调养不当。”
“身子弱也就罢了,这孩子的身上阴气重的呀,啧啧,这么说吧,仅次于我姐姐。”
“您是知道我姐姐的,极阴透体,我想我这么说,您一定想象得到当时这孩子的状况,想象得到这孩子过去的生活多么艰难。”
“成天被成形的阴物或者不成形的阴气缠绕,能长到这么大,简直就是奇迹。”
“大凡这样天赋异禀的孩子,往往头脑都很好,我是这样,姐姐是这样,悠悠也是。”
“她很聪明,脑筋活络,家境差,又早熟,或许她由于缺乏江湖经验,不明白江湖人的规矩,但她的聪明弥补了这一切。”
“无论是情商还是学识,她都较同龄人高出多多,甚至比一个成年人还要强。”
“但就是这样一个孩子,却敢单枪匹马的站在我面前。”
“她从未轻视我也从未高估她自己,相反的,她知道自己只要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她、她妈妈、还有其他人,都会死。”
“她什么都知道,却没有一丝畏惧。”
“顶着随时可能功亏一篑的压力,她骗过了我这样的老江湖,最终甚至成功的杀死了我一次。”
“我死的心服口服,输的彻彻底底。”
“这是怎样的勇气?您能想象吗?”
“我是在她杀死我以后,才决定要保护她一辈子的。”
“在临死的那一刻,我知道了一切,我忽然发现那个勇敢的在我身边周旋的孩子,真的很像当年即使吓得大哭也要挡在我面前的姐姐。”
“只是当年,我才是那个被保护的人。”
“您对谁怦然心动过吗?”
“在知道了一切的那一刻,我是真的对这个勇敢而又脆弱的小家伙怦然心动。”
“我的确渴望着她,但我不想再夺取她的身体了。”
“我要她的心。”
“我要她全心全意爱我,我要她随时随地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我要成为她不可替代的人,而相对的,如果脆弱的她能勇敢的去守护别人,我也会去守护她。”
“为了再次得到保护他人的权利,我愿意放弃我拥有的一切,财富,美貌,名声,永恒的生命。”
“您说当年,好,我也说当年。”
“当年,曾经有一个人哪怕明知必死也愿意挡在我的前面,但那个人不在了。”
“被我害死了。”
“我以为这辈子,我会永远失去保护别人的勇气和机会,像一只生活在阴影中的可怜虫豸一样,苟延残喘的为了多活几天东躲西藏,过的猪狗不如。”
“谢天谢地,我错了。”
“您以为我恨玉良和刘娜?”
“那您才是真的错了,大错特错。”
“正相反,我深深地感激她们,哪怕交出我的肉身和长春观,也无法表达我的感激。”
“因为她们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把欠别人的命、欠别人的情偿还给别人的机会,重新做回人的机会。”
“我已经厌倦了自私的追求永生、背信弃义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我已经躲够了。”
“余生拥有的每一秒,快乐也好,难过也好,我想让别人把我当人看,我想堂堂正正的过人的日子。”
“我失去一次做人的机会,不会再失去第二次。”
“我再也不会让长春宗受一点威胁,我再也不要让跟我姐姐一样的人被人伤害。”
“那些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别人的人,他们的安全,由我来保证。”
“想要把长春宗的弟子推出去做炮灰?想牺牲长春宗给你探路?只要我玉燕有三寸气在,这个念头你想都不要想。”
“有我在,血算子玉笙一脉,没人能动。”
“顾书桐,你以前不知道我的打算,不知者不罪,虽然你对我的弟子做出这种事,我还是原谅你。”
“几十年的老交情,师一代徒一代的渊源,我给你一个面子,不跟你计较。”
“但是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我不是在威胁你,而是看在从前的情份上,好意提醒你。”
“我知道祠部还有当今中土修行界的安定,是你一生的心血,为了这个局面,你甚至失去了你唯一的衣钵传人。”
“但是如果,你为了抓住那个可能毁掉你心血的人、而让长春宗的任何一个人受到了伤害,那么我向你保证,我会比那个人更加彻底的捣毁你在乎的一切。”
“好好想一想,你真的确定你的修为比我更高吗?别忘了,你知道的只是当年的我,那个中委之战中,在千军万马中搏杀的我!”
“你曾经和我单打独斗过吗?你怎么就敢确定,你一定能杀死我?”
“你是我师傅的手下败将,你知道我师傅用一生的修为能制住我多久吗?”
“六十年,顾书桐,只有区区六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