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的道标 作者:Other Land【完结】(5)

2019-04-01  作者|标签:OtherLand 年下 欢喜冤家 天之骄子

  接下来的五分钟是她最难捱的时间。已经顾不及影像了,她只能感觉机身在移动,碰撞,无数的枪弹在耳边倾泻。忽然,驾驶室被对方手中的钢斧劈入一角,破碎崩裂的钢片噼噼啪啪地弹在她面前的金属罩上,有两块甚至插入了她的肩膀,鲜血渗入她的皮甲,剧痛传来,原本就在透支边缘的温斯特晕了过去。

  后面的影像是温斯特在会战之后接受军部调查的时候看到的。

  北冕升起肩炮,携带着淡黄色的星辉,在林间的开阔地上瞬间加速。加速形成的音障霎那间将旁边的树木山石炸成平地,溪水爆裂开来,凝成了一道水幕。

  两架敌方的钢甲似乎担心北冕将距离拉开发射对甲火炮,也纷纷跃起加速向水幕冲来,没有想到北冕直接破开水幕,撞上了其中的一架,北冕手持卸下的88毫米火炮,轮上这架的钢甲脑袋,几乎是抵着脑袋的撞击,激发了炮膛中的炮弹,“轰”地一声击飞对方大半个驾驶舱,自己也因为冲击力滚在地上。

  另一架也已经扑了上来,钢斧削入北冕侧面护甲最薄弱的地方。北冕的右臂按着对方的手臂,将钢斧往里一按,卡掉了整把斧头,对方被北冕最后巨大的出力按地跪了下来,被北冕一脚蹬翻,接着抬起手上的重型机枪,将最后一梭7,9毫米的子弹灌进了对方防护最薄弱的颈部。

  北冕身上的淡黄色的星光消失了,整个机体因为失去平衡半跪了下来。从林间不知道什么方向,又传来一声巨大的枪响。北冕背部的巨大的蒸汽泵被击了个透穿,灼热的蒸汽忽然凝结成雾气弥漫开来。

  当时的温斯特被湿漉漉的灼热空气呛地醒了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座椅已经被上尉升了起来。

  上尉的右眼被什么东西炸伤了,鲜血淌了她半脸。她坐在驾驶室,眨了眨还算完好的另一边。“我听说尖帽子们都会飞,我没见你飞过。”然后,豪斯上尉露出一个她打牌出老千时常用的笑容。“飞吧,中尉,最好祈祷你会飞。”

  温斯特觉得座椅震动起来,她连人带椅被向上弹射出五十米,那往上升的势头就逐渐止住了,在越过一个最高点之后,她又开始连人带椅地掉了下来。

  这时枪声又响了,伴随着爆炸的气焰,热流猛蹿着扑上温斯特不知什么时候挂满泪水的脸颊。

  她望向束缚自己命运的星辰的方向,明星掩在厚重的层云之后,或许是因为刚才消耗太多,星辰之力并没有立刻就回应她。

  在飞速地下落中,牵引星辰之力的星线托起了她,接着有长风,冬季的长风像薄刃一样穿过她的身体。温斯特张开眼睛,发现她在星线的束缚之下,在风的层流之间飞翔和上升着。

  离开北冕已经很远了,连南安弥尔乐和山脉小的都像是缩略图一样,之后赤红的火焰仍在熊熊燃烧。南安弥尔乐的,北冕的。寒霜似乎结在她的唇上和眼角,温斯特从怀里掏出上尉塞给她的金属容器。她虽然第一次在长空飞翔,却完全没有飞翔时候的喜悦之情。

  容器上刻着小型的星阵。当温斯特用手触碰星阵时,星阵就被温斯特指尖勉力凝起的微弱星辰之力点亮了。万点星辉从温斯特的指尖飘起,散入大地,山脉和南安弥尔勒。

  天空上的云层忽然散开了。好像和温斯特手中的星辉呼应一样,沉沉的夜幕上铺满了那些长明之星。

  毫无价值的死亡和悲哀的胜利。

  温斯特知道自己已经做了选择,将自己最后的力量注入星阵,整个容器在她指尖融落开来,由亿万星辰凝成的洪流通过她在星阵的牵引之下,向地面咆哮着奔去。

  山脉倾倒,土地陷落,城市被巨大的力量撕成碎片。近百万人类的鲜血和希望,在一瞬变得毫无价值。

  

  ☆、第 5 章

  温斯特因疼痛而醒来,高热让她瑟瑟发抖。

  “南安米尔勒……”

  应该有人在回答她,她却没有听到有谁在说话。但她已经知道,这世上再无南安米尔勒一城。伴随其死亡的,有无数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好人,

  坏人。

  “简,阿历克斯,肖恩,梅,桑伯尔……”她默念小队成员,这些人俱为她所杀,俱因她而死。

  她又因为疼痛的折磨而睡去,再醒来时,温斯特知道这次她又將活下去。她在医院,周围尽是白色,是一种沾染了灰尘和死气的白色,被单潮湿而又粗糙,天花板低矮,温斯特觉得寒意透彻骨髓。

  这和高热还有屋外的大雪无关。

  这里没人会因为她是一个杀人者而审判她,温斯特环目而视。因为和她同处一室的,在不断死去,呻吟还有腐烂的均是杀人者。

  这里也没有人会因为她拯救了整个王国而高声欢呼。

  王国不会因为一场战争灭亡,也不会一场战争的胜利而永恒。

  十五日后,除了因为感染而截去的右小腿偶尔造成温斯特平衡上的困难以外,她已经可以一整天躺在病床上望着墙角的霉菌。

  冬日的阳光从墙上未砌好的缝隙里阴惨惨地渗进来,似乎也带着灰色,照见浮尘。

  不断有人死亡,又不断有人被抬来。

  老占星术士从内部得知南安弥尔顿的爆炸,再花了一点钱和一点关系,终于找到温斯特,又在三日过后来看她。

  他的学生躺在床上凝视着霉渍斑斑的灰墙发呆,瘦弱,苍白,灵魂中的火焰已经燃成为灰烬。

  尽管不愿承认,温斯特在实验室的工作已经无可取代,如果他们俩先前关于特种金属的想法,能被温斯特所设计的实验所验证,那么未来十年的特种金属研究的方向都將为此改变。

  “我带了你的手稿。”老占星术士將手稿递给温斯特,皱着眉头打量四周:“你应该…….”

  老人停顿了,望着拿着手稿趴在床边干呕的学生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

  “……回去看看艾米莉吧,她里家似乎也有什么事,离开地很匆忙。”

  老占星术士將手中装有金币的袋子放在温斯特的床头。“我向军部替你申请了一个月的假期。”

  本来他是想要把温斯特弄回实验室去工作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无法开口,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或许以后该让温斯特多做些小松饼,老占星术士心想。

  温斯特回家的那天下着雨,从飞艇渡口到小镇的道路泥泞不堪。

  冬日的雨最可恶,既没有夏季豪雨的畅快,也没有春雨的轻柔,只有比雪更为沉重的阴沉湿冷。

  像所有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一样,她提着简单的行李,蹒跚着机械地在泥地里迈步。本来只要花上半天,甚至快步追赶老占星术士时不到三个钟点的旅程,她整整走了一天。温斯特本能找到其他更为便捷的方式,比如搭乘一辆短途马车,可她没有这样做。右腿的伤口里进了水,膨胀开来,死死地卡住了下面的金属支架,疲惫的归乡者开始还能感到疼痛,可是不久之后就只有冰冷的麻木感,是借此来惩罚自己么?温斯特也不知道。

  将近夜里十点的时候,她终于到达了镇子。镇子如同离开前一样,狭小凌乱,路上铺着特地避免马车打滑的碎木屑,更显得肮脏。墙角下泥渍斑斑,街灯以一种毫无光泽的灰白亮着。

  她疲惫不堪,浑身湿透,军大衣像灌满了水银一样沉重。温斯特不愿打扰或许早已睡下的母亲,亦或者出于对“舅舅”等亲戚的反感,她决定今晚先在镇上的旅社休息一晚。

  又或者她只是单纯地害怕再见到艾米莉。很多归乡的旅人想必有和她一样的感觉,他们会一连好几天在家门外徘徊,直到自己鼓起勇气来,或者落荒而逃。

  旅社老板亦未认出她来。

  最近前来住宿的军人逐渐增多,大部分都如温斯特一样,疲倦,沉默,带着简单的行李和锐利的眼神。旅社老板知道招待这些人最好的方法,是大厅熊熊的炉火。如果对方还能够大方一点,则再送上热水和面包,这些便很是足够。

  大厅壁炉的右侧有一小块没有足够光线的空隙,旅客们都不自觉地将其避开。付了半个银币,吃了一点干面包,將大衣脱下来挂在椅背上晾干,温斯特坐在其中觉得比在别处安心,几乎在炉火温暖的热浪中睡着了。

  旅店外的雨声似乎逐渐停了,朦胧中,温斯特听到旅社老板和几个本地人在吧台前打牌聊天。

  “想到老爷三个月前还在这里和我们一起打牌,就有些伤心。”

  “是啊,谁会想到那群王八羔子会偷袭南安弥尔顿呢。”

  “听说那仗打地挺惨的。我们死了很多人。”

  “嗨,不过他们不是又灰溜溜地回去了么?!”

  有人又叹了口气。

  “说来也是命数吧。老爷去年一直身体不太好,本来和小姐一起去王都就是打算去看看厨娘家的那个孩子。你知道的,一直有传言说她是老爷的私生女。到了王都才知道那孩子的军队调到南安弥尔顿去修整了,若不是着急地跟着去,怎么会出这事。”

  “是呀,温斯特那孩子也好久没消息了。镇里好不容易出了占星术士,也没见她回来过瞧瞧。”

  “这一打仗谁知道是生是死阿。嗨,不过艾米莉小姐可就够惨了。”

  “她一个女孩子,这么多事也挑不起来吧。”

  “这次不是多亏格林方斯子爵帮忙,据说他的儿子是艾米莉小姐在王都的同学,那小子以我看似乎是对我们小姐有点意思。”

  炉火忽然闪耀了一下,旅店老板注意到,有块木材受了点潮,在焚烧时爆裂开来。

  而坐在炉脚边阴影里的那个年轻人已经不见了,只有店内木质楼梯上有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这样响过。

  年轻人在第二天一早就结账就走了,旅店的老板早就把她的面容和其他无数个士兵的面容混在一起,不到一刻钟就再也想不起曾经有过这样的访客。將昨天的账做好,旅店老板拿着梯子出门,昨晚的雨很大,將房檐有些冲垮了,他必须要在下一个雨天把这个重新修好。

  艾米莉穿着呢子大衣,长发束在身后,背着包从街上慢吞吞地走过。“早,威廉大叔!”

  旅店老板拿下他的软帽,朝艾米莉鞠了一躬:“早上好,我的小姐。”艾米莉看上去似乎没有睡好,还眯着眼睛,有点无精打采。

  “这屋檐早就该修了,我让艾瑞丝给您提点沥青来。”艾米莉搔搔脸蛋,举头望望屋檐。“要不下次再下雨,整个房顶就该塌下来了。给我来一杯咖啡。”

  她走到昨天温斯特坐下的椅子,面朝着火炉坐好。旅店老板娘给她端上了一杯咖啡,一碟早上特别为付有两个银币的有钱房客准备的培根煎蛋。艾米莉托着盘子狼吞虎咽地吃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您昨晚出门了?最近很累吧?!”老板娘威廉太太说。

  “啊,全是烦心事。”艾米莉摆摆手回答,她盘起腿坐在椅子上,吹着咖啡:“老头子走了,留下这一大堆摊子给我。无聊地很。”她轻声嘟哝一句,又喝了一口:“自己走得倒是轻松。”

  “那赶快找个先生结婚吧。”威廉太太微笑起来。“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方便多了。”

  “谁知道呢。”艾米莉说。“找个爸爸这样的,还不如一辈子单身。”

  仿佛是怕威廉太太继续唠叨,艾米莉一口喝完了咖啡,跳了起来,口里嚷着多谢,就从旅店里跑掉了。

  艾米莉一口气跑到河湾边的小山上,把背包放下。“真是可怕啊,以后还是不要随随便便去威廉大叔家吃饭了。”带上护目境,她自言自语道:“虽然咖啡是真的不错啦。”

  將背包里的金属支架拼装起来,然后把小型反应器扣在自己的身上,艾米莉调整了一下金属支架上的操作杆,又检察了进气口和燃料罐,“起飞!”少女对自己喊道,她搓搓有些发干的脸颊。“今天也要有好心情!”

  洁白的双翼从金属支架里弹出,迎着风展开,小型反应器一下子开始轰鸣,冬季被压在新雪下的青草,如今才刚露了头,反应器激起的气流在湿润的青草地上划下两条很深的痕迹。微风托住了她。然后,冬春相交,由海面飘过来温暖的风將她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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