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为这具女尸验尸的法医来了。这是一个该有六十多岁的老头,对于杜思林提出的重新验尸的要求很不满。他自问做了四十多年的法医,从没有说被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在他看来,这是对他验尸技术的怀疑。因此自打他一来,除了对何阳说话的时候表情稍微柔和些之外,对杜思林和董双河都没什么好态度。
“死者李婷,女,三十四岁……”虽说心里不满,但他还是重新检查了尸体,所得出的结论和尸检报告上所写的仍是一模一样。
“你剖开尸体了吗?”杜思林皱眉,在表面上确实是已经发现不了什么了。老法医验尸很细致,没有漏过什么。可这样的情况不符合理论,一定是有什么被他们错过了。
老法医闻言冷哼两声:“解剖尸体是要得到家属签字的,李婷的家属并不同意我们对李婷的尸体进行解剖。”
杜思林想了想,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尸体上来回扫动,试图发现什么,可最终还是失败了。
“胎光你来看!”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董双河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董双河指着死者身上的一处,那是位于死者大腿内侧靠近根部的一个黑点。
“不过是一颗痣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对于董双河的发现,老法医嗤之以鼻。他对自己验尸的技术颇为自信,根本不相信面前这两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还能在自己验过的尸体上找出新的问题。
顺着董双河指的方向看去,杜思林也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这不是痣。”董双河说,在验尸上她是没有老法医四十多年的经验,可若是论对尸体了解的程度恐怕老法医还不及她,她本身就是赶尸匠,有时候几乎连续很久二十四小时都和尸体呆在一起。“你仔细看它的颜色就能知道了,如果还不信,就拿手术刀切开看看吧,我想着不能算在解剖的范围里。”
老法医闻言,凑了过去,细细查看。不查看还好,一查看发现董双河说的并不是瞎话。这一抹黑色黑的有些通透,没有普通黑痣因为黑色素沉积而拥有的浓郁,反倒更像是皮肤里面长了一个黑色的什么东西一般。
在把皮肤切开一个小口后,果真是在肌肉组织里发现了一个黑色柱状样的东西,像是玉制品,上面镶刻了密密麻麻的让人看不懂的符文。
何阳拿着物证袋,反复观看,念叨着:“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杜思林眼中露出思索的光芒,别人看不懂,她却看得分明。
“能查查另一具尸体上有没有同样的东西吗?”杜思林转身问何阳。
何阳点头,走出了停尸房,一是让人把尸体移动到这里来,二则是看看现场收拾的如何。
“老先生,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对吗?”把何阳支开以后,杜思林问老法医道。她记得老法医在取出这个东西的时候,解剖刀缓了一缓。尽管这是一个很小的举动,但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操刀四十余年的老法医身上的。除非他看到了什么令他心头一震的东西,比如这个玉柱。
“哼,不知道,不要以为你找出了我的毛病验尸技术就比我高。”被董双河找到了自己验尸的失误,可老法医的态度还是没有分毫的缓和。他冷哼一声,转了个身,不再面对杜思林,只是看着尸体。
似乎对于他来说,尸体的吸引力要比杜思林和董双河两个人还要大。
杜思林很无奈,这老法医显然是知道些什么但是不愿意说。
“老先生,”董双河开口,“如果您知道些什么请一定告诉我们,至于验尸的本事,我们没有觉得您验尸的本事不好。之所以能发现这个细微之处是因为我是一名赶尸匠,长年跟尸体呆在一起对尸体的感觉极为灵敏罢了。”
听到这些话,老法医的冷硬的表情缓和了些许:“你是赶尸匠?”他问。
董双河点头,虽然她已经金盆洗手很多年了。
“好吧!”老法医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同意了。
“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或者是魂魄的存在吗?”在展开他对玉柱的解释之前,他问二人道。
二人对视一眼,点头。
“这个东西我以前曾经见过,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八岁的小孩儿,我的父亲也是法医,所以我可以说是从小就在公安局的停尸房里长大的。或许是受到了我父亲的遗传,从小我就对解剖很感兴趣,我父亲也因此同意我偶尔可以在他身边打下手。记得有一天,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找到我说,让我帮他在死者身上取一样东西。”老法医细细回忆到,显然这件事给他的印象很深刻,以致于过了这么多年他都还能清晰的想起。
“是这个玉柱?”杜思林举着手中的物证袋插嘴问道。
老法医点点头:“作为报酬,他送我一套当时很流行的游戏机,”说到这里,老法医有些老脸发红的感觉,他默了一默,继续说:“开始的时候我没有同意,可那时候毕竟还是个孩子,一套游戏机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没考虑太多也就同意了。后来我父亲发现我突然多了一套游戏机,多次盘问知道了这件事,为此狠狠的打了我一顿,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我,毕生难忘阿。”
78孤鬼兰儿
“那个男人当着我的面打过一个电话,但他好像有意压低了声音,再加上我当时也没注意,只依稀记得说什么魂魄一定要到手。”老法医继续回忆,“本我也是不信什么魂魄之流的鬼神之说的,但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
事情到这里的时候似乎是有了些许的眉头,在听着老法医的话时,杜思林的那墨黑的眸中时不时闪过思附。
原来,在那件事发生之后的大约两年后,老法医父亲的一位来家中做客。他是一名著名的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那一次是因宿县附近发现了一座古墓才到的这出差,许是出于保护这位已逝世多年的长者的缘故老法医并未将其名字说出,只是用了个尊称也便带过了。当时,那位考古学家还随身带了一组图片,是他在另一个古墓中发现的,因了宿县又发现了古墓还不曾来的及整理便随身带了过来。其中有一张,便是老法医八岁那年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色玉柱,巧之又巧的被老法医瞥见,当时便开口问了关于玉柱的事情。考古学家的回答并不详细,只依稀提了一句与魂魄有关,说话时那有些冷冽的表情让还是十岁孩童的老法医心没由来的一紧,可到底也是孩童,过了一段时间也便不再将此事放在心上了,于是乎关于这神秘玉柱的记忆也被尘封在了历史的长河了。
“与魂魄有关……”杜思林低声重复着老法医的话,再一次举起物证袋,那一双墨黑的眸子忽的似是泛起了一层层微微泛着乳白色的光,见的董双河心中一惊,轮天眼的传说她自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不曾想到杜思林竟能达到这样的高度了。
自古往往最为至高的东西均是如凡物一般,谓之返璞归真。因而杜思林的轮天眼泛起乳白色的光,是她成就了千光之眼的征兆。
这一切,老法医却是肉眼凡胎,观看不到。
“有什么发现吗?”何阳领了几个手下将那具男尸抬了进来,随口问道。
杜思林将心中掀起的波浪掩在了眼底,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的摇了摇头:“没有。”
何阳对于这个答案并不奇怪,他本也不过是随口一问,并未期待能得到有叫他惊讶的答案。
而叫人奇怪的是,在方才诈尸的男尸身上,没有找到玉柱。
杜思林盯着两具尸体沉思许久,脸上表情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她收敛起了思索的眸光,重新化为寻常的清淡表情,同何阳说道:“如果可以,尽早将这两具尸体火化了。”
“这怎么能行?!”对此何阳表现出了极大的抵触,言语之间夹杂了些许愤愤,“尸体是最重要的证据,火化了这案子的线索就断了!”
杜思林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已清冷了不少,不再似方才那般说话时眉眼总是含了笑意:“那便随你,只是我与十七近日就要离开宿县,如果再炸了尸,希望你依旧福大命大。”
对于杜思林这突如其来的态度间的改变,何阳怔了一怔,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来应答,最终还是缄默了。
杜思林转了转眼珠,眉头微锁,转身再一次拿起了物证袋,在何阳眼前晃了晃,“对了,这玉柱我们想要带走。”
“不行!这是本案的重大发现,怎么能交给你们?”何阳不曾多做思虑下意识的便开口拒绝,默了片刻,又极小声道:“更何况你们没有上头的文件……”
虽是极小声,却足以叫现场的人听见。
“刚刚也不知是谁求着我和十七来帮你,现在态度转变的这么快,难不成还怕我和十七抢了你的功不成?”杜思林的脸拉了下来,稍稍勾起唇角,有些不屑的嘲讽。
见着杜思林有些阴沉的脸,扭头又看见董双河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恍惚间他似乎瞧见杜思林的眼中有过一闪而逝的戾气,可等他回过神来却又什么都捕捉不到了。
“我不是这样的意思,”他定了定心神,压下心里浮现出的莫名情绪,解释道,“我相信你们是特派小组的人员,但我相信归我相信,你们到底还是没有上头的文件。我带你们来这里已经是违反了规定,自然是不可能再让你们把这重要的证物带走。除非你们能出示文件,那么把证物给你们则是合理的交接。”
“何组长。”听了何阳的一番话,杜思林冷凝的脸却忽的缓和了些许,眸光闪烁望着何阳,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好似在讽刺又好似不屑,“在你眼里,规矩这个东西永远都不可打破么?我们走罢。”
最后一句是同董双河说的,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叫董双河也有些不明。杜思林像是对这何阳极为不满的模样,但其中原因董双河却是不得而知了。
停尸房内,气压有些低。
“何组长,依着你的话,是否只有我们出示文件,这证物才能交给我们?”在走之前,董双河紧了紧眉头,那一双深邃平静的眸子似有一丝思索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