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甚至连风的声音都不再有。
杜思林感到全身都钻心的疼,可她知道还是差了一点,她聚集的阳气还是不足以在一击德尔条件之下让旱魃致命。这样的一招,恐怕她无法再有第二次。
旱魃的脑袋晃动的愈发的快,到最后几乎是全身都在抽搐,但他的身上也散发出暗红色的光泽,最后,当抽搐的频率快到一个频率之后,骤然停下。他的胸前竟是活生生的长出了一双手,哦不,更确切的说,应当是如同牛蹄一般的手。再看他的双脚,也变成了狮足的模样。原本那双人类之手在牛蹄狮足的对比下,就像是婴孩的手一般瘦小。
由下而上,旱魃的头顶太阳穴处长出了如同尖锥般的犄角,瞳孔慢慢的尽化作白色的瞳仁,分外惨白,一根尾巴在身后不断扫动。体型也跟着涨大了不少。
这才是旱魃真身!
杜思林心中暗自惊异却又苦笑,惊异旱魃真身竟是这么一副人不人兽不兽的模样,苦笑自己恐怕是把历来先祖没有遇到过的东西都遇到了,这运气有够好。
旱魃刚刚化作真身便朝着杜思林冲来,这一次他并非依靠双腿,而是四足落地,犹如一头勇猛的狮子。杜思林避无可避,原打算硬生生的挨下,可当她死死盯着旱魃那只有白色没有黑色的瞳仁时,她心里突然断了一根弦般的激灵。
阳气不足,她为什么不用阴气。这里可是一个大好的聚阴池阿!阴阳本就是可以互相弥补互相转化的!
这般明了之后,一咬牙,将汇聚的阳气一时间尽数控制在一处,紧紧压缩,眼瞧着那狂暴的阳气在杜思林的手中不断变小,到最后只化作了拳头大小,这一刻,天地黯然失色,也正是在这一刻,旱魃到了!
他的身上,赤红色的光芒迸发,可他却没有料到,这原本是给杜思林的致命一击,却是徒为杜思林的最后绝杀做了嫁衣。
他的赤野千里,让杜思林本不足够的阳气得到了最大的补充,并因着周遭的环境被破坏,聚阴池也不复存在,所积聚的阴气一并引了出来被杜思林同化,旱魃第一次真正的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你知道你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么?你也会死!”他看着如同烈日一般光芒四射的杜思林,从内心里开始恐惧。他是旱魃,他的魂魄早就超脱出了六道轮回,若是死了也便真的死了,即使魂魄残留也不过是荒魂,漂流野外。
杜思林,也是一样。
可他的话没有让杜思林有半分犹豫,她的目光仍是如此坚定,手中火一般炽盛的光球砸下,旱魃连最后一声哀嚎都不曾发出便成了灰飞。
杜思林脸白如纸,终是脱力半跪在了地上。幸而早前布置了封印大阵,此时虽被破坏了大半,但所谓的赤野千里,也仅仅只是毁了这一块地方而已。
她有些累,全身都在疼,疼到,她只是觉得麻木。眼皮不知怎的愈发沉重起来,恍惚间她似乎看见了很多人,防风,荆芥,十七,叶浣溪,小家伙,还有谁……明明那些人的脸是如此熟悉,明明那一双眸子如月牙儿般的叫人难忘,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
三个月后。
这是骠骑城外的一座山。这是站在山腰的女子。
骠骑城在三月前迎来了久违的雨水,也终于是恢复了本该有的多雨时令。此日此时,正是绵绵细雨。
植物生命力顽强得水即活,此处山腰原是枝叶繁茂,却不知为何在一夜之间变成荒芜。
山脚和山顶却并未遭殃,依旧草木青葱一片繁茂,因此成了骠骑城内的一段悬疑。
那一个女子,一袭黑色长裙,手中执一把墨色雨伞,微风拂起她如瀑如云的长发,那浑然天成的黑是如此纯粹,好似云锦绸缎。在她身后,站了一个拥有细碎短发和琥珀色眸子的女子。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从未离开。
偶尔张一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化作了心中的一缕叹息,还未出口,便散了。
“走吧。”
许久之后,那黑衣女子开口,语气平静的有如一潭死水,声音却有如那极北之地的冰山雪水,清冷却不失高贵。
短发女子走上前去,收了自己的伞,接过那一把墨,为黑衣女子撑起一小片不被雨水浸润的天。
“洛飞,明天我们回去。”黑衣女子再一次说道。
是的,那黑衣女子正是肖清竹。相比数月前,她竟是消瘦的叫人吃惊,撑不起那一袭黑色长裙。她轻的如同一朵蒲公英,只一阵风就能飘起离去。
彭洛飞叹了一叹,道:“清竹,你愿意放下了吗?”
肖清竹怔了一怔,放下?她从未想过这个词。
她从没想过要把杜思林放下,却似乎曾经逼着杜思林把自己放下。如今,她也要尝到这样的滋味了吗?
三个月了。
有太多的人来告诉她,杜思林已与那旱魃同归于尽不会再回来,她偏是不信。
于是她来了骠骑城,每日站在这个杜思林最后出现的地方。她希望能在这里见到杜思林,一如第一次遇见,让她充惊讶却不失喜悦。
可惜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过去,杜思林死去的说法就像是一天一天被证实,成为再无法更改的历史。
“若是你仍想继续留在这里,我会陪你。”肖清竹似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一般,并不接彭洛飞的话,彭洛飞的心中有些忐忑,她已无法清楚的知晓肖清竹内心所想,当下又说道。
被困情中,身在局中,她们甚至于连自己的内心都看不明白看不透,又何况是她人的内心。
肖清竹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她摇了摇头,说:“该回去了。”
杜思林于这个世界并不是必须存在的个体,但是没有杜思林的世界,却没有人能阻止彭昊天的步伐。
肖清竹依旧不信杜思林已死去,她却要在杜思林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尽自己的能力去做杜思林想做的事情。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够让自己坚定不移的不去相信他人的谣言。
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消失在烟雨蒙蒙的天青色中时,原来所站的地方,才有身影显现。
“防风,她就是胎光的爱人吗?”兰儿望着肖清竹二人离去的方向,问道。
防风点头,“是啊,她就是清竹。”
“可是两个都这么沉默的人在一起真的好吗?”
防风瞧着若有所思的模样,笑了一笑,她似乎是眼角有些发热,“胎光,其实不仅仅是你看见的那样的。”她也是会哭会笑的人,她也会有自己的小脾气也会有偷懒耍赖的时候,只是你还没有机会见到罢了。第二句话,防风并没有说出口。
杜思林究竟是死是活,也许除了老天没有人知道。
杜空扬和慕容潞羽都曾起过卦,结局不尽相同。她们没有得到卦象反倒被反噬。在杜思林变作僵尸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再属于六道轮回,卜卦之术自是再也不会有用。
杜思炎目前还未有孩子,杜家的传承,在目前为止都落在了小家伙蛋蛋的身上。
“胎光啊胎光,如果你累了,就稍稍休息一会儿,但是一定记得回来,因为我们不仅仅是担心你,也很想你。”防风蹲了下来,伸手抓起一把土,叹道。
“胎光,”兰儿默了默,“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没有做到,可不能反悔了。”
轻风夹带着雨水从两人的脸颊扫过,微微清凉。
若说这个地方仅仅是一个别墅,便是一个简陋的形容。这如同城堡一般的建筑坐落在一片绿色草地的中央,周围甚至没有别的建筑物。
书房中檀香混着一丝沉水香叫人宁静,一个着了黑色长裙的女子与一个一身简易练功服的中年男子对面而战。
这便是从湘西回来没多久的肖清竹与彭昊天。
彭昊天眉头微蹙,久久凝视肖清竹。杜思林的生死,是他也无法知道的。那一日,他是派了人去的,因此他可以说是最接近事实的人。
只是杜思林在最后关头聚阴化阳,派去的手下几乎被吸干了,也只是依稀看见了她的身上充满了裂痕。
那一处地方甚至没有爆炸也没有强烈的光束,唯形成了一个黑洞,神秘而深邃,叫人心悸。
等到手下恢复了些许去察看时,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了。
彭昊天的理性上甚至已然相信了杜思林死去的这个事实。她本就受了伤,又强提体内阳气,最后被所聚拢的阴气撑的身体都即将裂开,这样的情况,怎会生还?
得知这个消息的彭昊天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许久。他的计划,杜思林是最关键。杜思林死了,那么他的一切要如何继续?
只是彭昊天要做的事,终究是不会因为杜思林死去而停下的。
他的计划眼看着就要成功,他不会后退,决计不会。
“清竹,你真的要这么做么?”思索了许久,彭昊天终是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变得柔和,再一次聚焦在肖清竹的身上。
这个女子,看似柔弱实际却坚忍的叫人心疼,若不是为了洛飞,他是愿意看她幸福的。
肖清竹的身形颤了一颤,抬起垂下的眸子,目光平静,她点了点头,道:“嗯。”
“你会做到你说的,陪伴在洛飞的身边,一生一世?”
“是。”
肖清竹的言语虽只一字,却掷地有声,有如一声春雷炸在人的心上。她的眼中有的,除了坚定别无其他。
沉默了许久之后,彭昊天才开口道:“我再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如果你考虑好了,就把洛飞安排好,三日后的这个时间到书房来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