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好意也只是好意。少爷,您懂吗。”赵礼微微垂头,盘坐在车里,肃然道。幽深的眼睛平静得像是湖面,好像从未为过什么泛起涟漪。“这好意太单薄,承不起您的想望。”
“以前不懂。”王昉艰难道。“现在,看着你,有些懂了。”
不过是再一次告诉他王少爷。王少爷只是再一次错付了春心,眼前的人所做一切不过是好意而已,罢了。
“可是真的从来没有人,像你对我那么好过。”王昉深深吸口气,猛地抬起头,倔强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溢满了酸楚的泪。
“有。”赵礼轻轻蜷了蜷笼在袖子里的手指。还是伸出来,拍了拍王昉的头,苦涩笑笑。“你只是忘记了。”
“你怎么知道?”王昉迷蒙着眼睛,觉得越发地看不懂他。“你是谁。”
“少爷以后会知道的。”清清冷冷的声音,平静得仿佛刚才生气时的语气咄咄不是他一样。
“那他是谁?”王昉无措地坐着,两只手都不知道安放在哪里。眼里点点星光,倔强地打破砂锅问到底,执着道。
“谁?”赵礼歪着头,不解道。“谁是谁?”
“那个对我好的人。”王昉盯着他,认真又单纯。丝毫没懂方才人家说不定只是客气客气,逢场作戏罢了。
“…………”
“初平。”赵礼诡秘笑笑,悠悠吐了个名字。
“行吧。”王昉忽然生出些烦躁感,觉得强求也太没意思了。瞥了眼赵礼,哼一声,直直仰躺在垫子上。心如死灰。
这人像泥鳅般,任你百般刁难,也不让王昉占到哪怕一丁点的便宜。
再一次被人毫不留情地拒绝,王少爷连半分挣扎都没了。算是苟同了赵礼的说法。只想闭着眼睛,睡一觉再说。
可惜,今儿的赵礼有些太不善解人意了。
“依少爷看,屡次三番想要对你动手的是谁?”看似岿然不动的赵礼其实也有些脱力,奈何位置被王昉占了,只能靠在马车壁上,挨在马车角落,心思沉沉。
“我看有个屁用啊。不知道。”王昉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坏情绪。手一挥,胡乱道。
“那便只能靠审了。”赵礼叹了口气,皇上不急太监急,索x_ing也闭上眼睛小憩。
“审?那也太便宜他们了。”王少爷哼了一声。坐了起来淡淡瞅了眼赵礼,y-in恻恻道。“惹了我的人,给不给他们机会说话也要看我的心情。”
“…………”
赵礼对王少爷这种自己受了挫却不由分说将气撒在别人身上的幼稚行为不敢苟同。
知道此刻王昉不适合说话,便乖乖闭了嘴。
谁知道,这一闭,就再也没机会张开了。
他们下午便遇到了匆匆追来的初平。初平带着真正护送的队伍,浩浩荡荡,蔚为大观。看了赵礼,便客客气气地请进了更为豪华。更为宽敞的马车里。
“少爷顽劣,冒犯之处,还请原谅。”初平带着三分笑七分客气,对赵礼规矩地殷勤道。
“言重了。”赵礼点点头,躺在车里淡淡道。
“少爷吩咐定要好生待客。公子在此好生养伤,定会将您送回京城。”
“这一路劳烦了。”别人客气,赵礼也只得客气应付。轻皱着眉头,已经懒得问他家那少爷到底是跟这位书童编造瞎说了个什么样的假话。
一个“送回”,还真是信息量大极了。言简意赅地遮蔽了王少爷强抢民男,虏人上京的事实。
深谙王少爷x_ing子的赵礼彻底死了和他辩驳的心。乖乖躺了一路,直把自己真的送回了京城。
一路上,风平浪静。车队绵延几里长,颇有些本该独属于天子的威严阵势。
更威严的是,王少爷再也没出现过在赵礼面前了。
哪怕是审问出了刺客出自洛阳府尹之手。哪怕查出了这位洛阳府尹勾结北边羌戎细作,欲杀了王昉,逼本该胜券在握的,远在边疆杀敌的王执狗急跳墙。
王少爷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对赵礼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与热情。
“您是怎么惹他了?”余弃叹着气,穿着自己不伦不类的粗布葛衣,躺在赵礼马车上偷懒道。
“不知。”赵礼坐在马车上正看书。身上伤好了七七八八,如今哪怕坐上一天也无甚大碍。
不过是不能出去走动罢了。剩下的时间,赵礼自认满意。
“小孩的心,六月的雨,说变就变啊。指不定嫌弃您人老珠黄,对您没兴趣了。”余弃叹一声,懒洋洋睡下来。还没挨着垫子,就被赵礼一脚踹开。
“宁都侯要回京了。”赵礼头也不抬,淡淡道。“与其关心些j-i毛蒜皮的小事。不如想想,咱们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桃之夭夭。”
他猜回京的宁都侯肯定不希望看到自己。尤其是被他儿子养的白白胖胖,还乖顺识相的自己。
王执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亲手流放的天子被这么送了回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余弃歪着头,装作认真的样子想了好一会儿。才讪讪道。
“既是如此,你如今跳下去,撞上树。反而更快一些。”赵礼白了他一眼道。“反正都是找死。”
第21章 私奔吧
“没那么狠吧。”余弃脸色一僵,艰难咽了口口水。
“你觉得呢!”赵礼静静看着他,给他个理所当然的眼神。
“到底是什么,让你觉得从来杀人连血都不见的上位者是个仁慈的人?余弃,你松懈了。”赵礼慢慢地说。
“须知,咱们从来都是他待宰的羊。”赵礼仰起头,深深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疲累道。“你现在还觉得那位不谙世事的小少爷能护着咱们呢?”
“可是他喜欢你。”余弃张了张嘴,有些无力地辩驳着。
“可我,不能喜欢他啊。”
赵礼扔了手里的书,垂了目,一声轻吟。好似在跟余弃说话,又好似在跟自己说。
那孩子像是一团火,不知所畏。燃烧着自己,也燃烧着别人。
可他呢?他是遥遥孤立在山涧的一棵松。这棵松根扎得太低,唯有拼尽全力才能冲天而起,才不会在幽幽山谷里暗无天日。
火能遇见松,松却不能任凭这把火烧过它。烧着烧着就变成了灰。
…………
王少爷回京的那天,锣鼓震天。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刚进城南口,着衮服的大小官员们像是一排排鹤,立在两侧。
吓得车队停在八里外,迟迟不敢动。初平这才意识到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忙拉醒车里醉生梦死的王昉。
“今儿什么日子?”王昉不耐烦摆摆手,打了个哈欠,四仰八叉地躺在车里,聊聊道。
“今儿。五月十七。”初平掰着手指头,讷讷道。忽然脸色一白,“啊”了一声。惊恐地看着王昉。“少爷,今儿是老爷班师回朝的日子。”
“什么?”
一句话把王昉吓得一个激灵。王昉腾地从车里弹起来不可置信道。
“真的。”初平苦着脸,皱着眉,敲着头懊恼道。“咱们在路上,传信不方便。老爷老早递了信,让小的给忘了。”
“别废话了。”王昉赶忙收拾收拾,爬起来就下了马车,高声道。“赶紧想想办法。”
若是撞见了他爹,他怕他爹那暴脾气上来,气得吐血。
“咱们分开走。没人会认识车外公子。等进去了再从长计议。”初平快速反应道。跟着王昉的步子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