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的时候江梦源就问过时麒了,昨天也没听到问地址之类的,你怎么知道她家的地址。
“以前问过的。”时麒简单地回答,车子就已经到了那幢楼下。
陶野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时麒透过车窗看了她一眼,微眯起眼,又看了一眼:“哎,她今天是搬家没错吧?”
江梦源推了车门正要下车:“啊,是啊。”
“那她怎么穿裙子啊!”时麒惊叹了一声,一下车,就看到陶野娇娇怯怯的,像刚刚迎着朝露盛开的一朵小花般朝向自己绽着花瓣吐着花蕊,脑子里顿时就浮起个不太好的预感,她不会是……因为自己要来才穿成这样吧。
因着这想法,时麒的那点惊叹刹那就缩了回去,心中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有点,不知道该拿陶野怎么办才好的感觉。
江梦源也看到了陶野,她倒毫不保留地喊了出来:“哎你不是搬家吗,穿裙子不会不方便吗?”
陶野瞬间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每次早晚练拳也好,周末去拳馆也好,她都以穿运动服居多,昨晚翻衣服的想到时麒好像还没看过自己穿裙子,就鬼使神差地把这身春装长裙拎了出来。
难怪她刚才在一地的箱子中间走来走去的时候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走吧,搬东西去。”时麒眼里带着一点笑,领着一同下车的搬家公司的人一起上去了。
陶野捧着自己的脸老实地跟在后头,一时也看不出是搬哪个人的家了。
上楼时经过那家已经关门的拉丁舞培训班时,时麒看到里面正在装修,不知道要开成什么店,她只看了一下就走了,而数层阶梯之下的陶野恰好抬头看到她的那个短暂的停留,一时紧张得要命。时麒如果是回想起上次被自己强吻了的话……不会一言不发突然转身离开吧,那她可怎么面对江梦源的目光啊……
实际上也没给陶野多少胡想的时间,搬家公司的人效率很高,时麒和江梦源也是,唯独始终不在状态的,基本是这个主人。她设想了半天的搬运的最佳方案,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时麒和搬家公司的人商讨了几句,就开始挽起袖子搬东西了。
陶野唯一表现好的地方,就是所有的东西都拿箱子装好,搬的时候很方便而已。
宿舍那边什么东西都没有,但陶野已经买好了一张床搬进去了。这边几样家电家具都放在搬家公司的车上,剩下一些不大的箱子就都堆在了时麒的车上。清完东西后,陶野依依不舍得坐在了搬家公司的车上,她是多想坐到时麒那里去……
由于有两辆车,走一趟也就够了,等大家把东西都搬到宿舍里,十二点都没到,算是很快的了。
陶野到楼下付了钱给搬家公司的人后,跑到楼上去,然后说了一句她从昨晚开始就一直酝酿的话:“谢谢你们帮我搬了家,我请你们吃饭吧。”
由于这句话在她的嘴里实在是演练了太多遍,所以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很顺的,不但顺,还十分的押韵呢。
第十七章
看着满头大汗,长裙楚楚的陶野,时麒没说话,江梦源自觉付出得到回报是理所当然的,自然地就点了头。
陶野欣喜地背了包,领她们到院子外的一家馆子去吃中饭。陶野吃饭是个很安静的人,江梦源却是静不下来的,从问陶野是读的什么大学,到老家在哪里,只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就把之前不知道的陶野的背景摸得清清楚楚的。
菜是陶野点的,不过看得是时麒的脸色,时麒的眼睛哪往看,她就点什么菜去了,自然没有时麒不吃的,所以她也就只顾着吃了。耳朵当然还是带着的,间隙间说几句,一顿饭也就过去了。
她不是看不出来,陶野只怕只等着这顿饭呢。但一顿饭又能如何呢,一张桌子不过坐在一起几十分钟,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甚至觉得,陶野回答江梦源的那些话,其实只是在变相的告诉自己而已。
吃完饭后江梦源表示下午要补课,时麒拿了钥匙送她回家,陶野站在饭馆门口目送面包车离开,一时站了几分钟都没动弹。
什么时候,如果能够不带目的的,纯纯粹粹的和时麒吃一顿饭就好了。陶野无比惆怅地想。这顿饭上她虽然没和时麒说上几句话,但无时不刻的在关注着时麒的动静,她每挪一下椅子、搁一次筷子,都会让人心跳小小的加速一下。
所谓的目的,也不过是想与她多多相处罢了。
回到宿舍,陶野先是把放衣服的箱子翻出来,换上了一身旧衣服,然后头上扎了头巾,准备开始归置物品。冰箱洗衣机什么的搬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放好了,其他的倒不需要花费太大的气力,只是费些时间而已。
刚刚把厨房整理好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敲门。
搬家的时候,上上下下其实都是同事,也有打招呼的,陶野以为会是同事,也就叫了一声“来了”把门打开,谁知一打开她就傻了眼。时麒正站在外面。
时麒正低头在看手机,门一开她抬起头来,也愣了一下。
刚才那身浅色长裙已经换掉了,换成了搬家的标配,但这么看起来陶野比之前显得还要年轻。头巾把她的留海全收拾上去了,整张脸都露出来,眉眼很清秀的样子。
陶野紧张地抓住门,连话都不会说了。
“不让我进去吗?”时麒偏了偏头,扬眉问。
“……你怎么来了?”
时麒看着她,说:“我们谈谈。”说着拂开陶野的手,迳直走了进去。
谈谈?谈……什么?陶野机械地转身,看着时麒笔直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害怕。
现在江梦源也不在,只有她们两个人。有什么是刚才江梦源在的时候不能谈的呢,自然……陶野心里是有数的,但正因为有数,所以才怕。
“你先坐坐……我烧些开水。”陶野脱下手上的手套,逃也似的回到厨房里。她慢慢地翻出两个杯子,洗了半天放好,才又慢慢地往电水壶里上自来水。呆呆地看着水流,到手中略沉了,她才清醒过来一点,插上电,然后倚在流理台边等水烧开。
时麒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也不急,只慢慢等着。陶野之前住的地方,虽然离她的单位远了点,但小巧玲珑,五脏俱全,房子也还算新。而这里的条件远不如那边,从外表看起来像是马上要拆掉的老房子,里面的结构也不怎么样。
如果是她,两相选择,她不会搬的,但是,她想她知道陶野为什么搬。
所以,她才在送走了江梦源后重新回来。
只不过,陶野比她想象的还要有自知之明,不然不会躲在厨房里这么久都不露面。
不管躲多久,总还是要面对,就像这壶水,就算烧得再久,也是有时候的,哪怕会烧干了。
端着两杯开水,陶野从厨房出来,过过道,进客厅。
时麒站了起来:“不用这么麻烦的。”
“……不麻烦。”陶野小声说,然后站在她对面。
时麒往门口看了看,想了想,走过去把铁门关上,又朝里走,进了卧室。
这样的郑重其事让陶野忍不住把头低得更低了,她跟着走进卧室,然后自觉得把门关好。
卧室里暂时只有一张大床和一对床头柜,床上还没有铺被,时麒觉得坐在床上看上去有点怪怪的,就拉了一只床头柜坐着。陶野安静地走过去,拉出另一个床头柜,于是两人隔着一张床,一左一右面对面的坐着。
时麒看着对面的女人,看她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双手也绞在一起,很有些逆来顺受的柔软,她便轻轻咳了一声。原本没想这么样来说的,但这周围住的都是陶野的同事,这老房子隔音也不知道好不好,万一被传出去就麻烦了。结果她越小心翼翼对面的女人就越不敢吭声,这样一来反倒叫她也不自在起来。
“刚才你和江梦源聊天,”时麒终于找到一个话题,“你读大学的时候没有同学在这边吗?”
陶野摇了摇头。
“那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你怎么会考到这里来?”
陶野有些茫然地抬头,不知道时麒怎么会对她的这些事感兴趣。
“平时碰到你也是一个人,搬家也没有人帮忙,你在这边难道没有朋友吗?”
这是……在关心她吗?陶野脸上略有些飞红,她忍不住这么想。她低下头去,轻声说:“你知道我情况的。”
时麒皱了皱眉:“什么情况?”
陶野便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太快,时麒只能辨认出其中的几分羞怯,她立刻懂了陶野的意思。
“可是……”时麒有些不能理解,“珊珊和你一样——就是去年和我一起去酒吧的那个女孩,但是她一样有朋友——这和没有朋友,有必然的联系吗?”
“不是的,”陶野摇了摇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每个人都不一样吧……我本身不太擅长交际,相交太深的话怕自己会别扭,与其那样不如不必烦恼,一个人……也挺好的。”陶野从来没有跟谁说过这样的话,时麒从眼神到言谈,都没有流露出一丝毫的反感,这本身就给了陶野一些诉说的勇气。她原以为时麒会来帮她搬家是老天给的一个惊喜,后来又一起吃了一顿饭,她就很满足了,但没想到此刻还能和她这样坐着说话,说着她从来不曾对谁坦露的心思,她心里就不免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
时麒沉默了一会儿,试着理解她的话:“你的意思是说……你是个女人就可以的吗?”不然为什么怕相交太深会别扭呢,难道不是因为相交深了就容易喜欢上吗?
“不是的。”陶野慌忙否认,她看着时麒冷静地看着她,像是在评估她是个怎样的人。虽然喜欢的是同性,但怎么可能是个女人就会喜欢上呢,竟然在无意间给时麒留下了这么轻佻的印象,陶野真是连心都揪了起来。
可是她立即又想到,时麒怎么会不以为她是个轻佻的女人呢,她们之间的记忆,不正是从她强吻对方开始的吗,当时甚至还被对方认为是一夜情之类的。
想到这里,陶野羞愧地埋起了头,连申诉的勇气也没有了。
想必对方也想到了吧,时麒看着对面像是伏首认罪似的女人,此刻也还是不相信,就这样一个胆小的人,当初怎么就敢设计强吻她了。
可见,人真是不可貌相的。
“不是的话……那是什么呀?”时麒轻飘飘地问,“不正是这个原因,所以你身边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吗?”
“你明明知道的。”陶野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哭腔,但她已经很努力地在控制自己了。
“我知道什么呀?”时麒的语气越发的漫不经心了,她觉得有点热,然后才发现卧室的窗户没有打开,难怪这里面的空气有些怪怪的。
但是半天过去了,时麒都没听到陶野的声音。她原是架着腿翘着脚坐在那东张西望的,现在便放下了脚坐正了,朝对面看去。
她依然没有听到陶野的声音,却看到那低垂的眼睫上已经悬满了水光。
一滴、两滴,泪水从那眼睛里滴下去,落到紧紧抓住膝盖的手背上,明明没有声音的,但时麒还是觉得寂静的空间里仿佛那滴落的声音就响在耳边。
时麒的心中微震,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刚想说话,就听到陶野的声音。
她说:“我喜欢你。”
时麒说不出话了。
而陶野依然在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我只是……对你一见钟情而已……”她的声音很轻,但就算如此,也惊落了她眼睛里那盛不下的眼泪。每说一个字,眼泪就滴下一滴来,滴到后来,陶野都觉得自己太矫情了。她抬起手,颤抖地抹着自己的眼泪,笑着对时麒说,“就是这样,你明明知道的……”
一见钟情?
时麒突然之间觉得自己错了。她一直以来只以为自己是陶野猎奇的对象,一个意外的偶遇酝酿成了一点好感,那点好感在强吻的事件中自然会变得令人印象深刻,就算再次重逢,时麒也只是把自己定位在对陶野来说有一些“好感”所以努力亲近她的那个份上。但是陶野说,她是一见钟情。
原本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不想这样不清不楚所以要问出她的真心话才好明确的拒绝,但现在却发现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