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队转头,才发现有人对她示意练拳的场地里围着七八个人,不知道在干什么。吴队连忙拉着陶野走过去,陶野无奈,被迫去看热闹。
原来时散鹤有一些学员由于是上班族,早晨通常是没有空出来练拳的,大多是晚上到公园来。这些人里男人居多,时散鹤外出教拳前教了几个定步推手的动作,他们正在两两盘练。公园是公共场合,自然是人来人往,她们所处之地也算不了是这个公园的中心,但依然不时有人从旁经过。对太极拳不感兴趣的自然是路过就算了,有些也会停下来看一看。
围在那的一圈人里,正是有一个男人携女朋友来公园散步,见到他们在盘手一时好奇就上前来看看。
盘手的时候不但是做着动作,也要不时的交流一下心得,无非腰裆怎么转换,手法腿法如何如何。太极拳毕竟有实战的功用,而推手既检验拳架,也可以从中掌握它的实战用法。
那个男人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声音不是很小的和女朋友说太极拳不过就是花架子,打架是没什么用的。关于这种言论,实在是太多了,时散鹤一直的主张都是让别人说去,自己只练好自己的就成了,所以在推手的几个学员也没理他。但那人可能是想在女朋友面前出出风头,就跃跃欲试地上前来,想试试手。
说起来这几个学员也是刚刚学推手,如果不用所学,只凭硬生生的力气倒也不怕他,只是既然人家是冲着太极拳来的,免不得要用太极拳的东西去应对,可又还没学到那个份上,一时也就不知道怎么动手了。
那人见他们面露迟疑,就更加的得意了,话也就没了好话。
吴队拨开众人走过去,一提鼻子就闻出对方可能还喝了不少的酒。她在这公园练了不少年,什么人没见过,尤其“慕名”前来向时教练“请教”的人也从来没断过,但最后都对时教练挺服气的。这回时教练不在,就三两只不经事的小猫撑着,那可就难办了。
“这位先生,太极拳重在强身健体,也不是要去跟人家打架呀。”
那人嘿嘿笑了:“我是看他们摆着架式还有点意思,所以就想讨教讨教而已。”
陶野站在吴队身后,见吴队嘴皮子利索地跟那人讲道理,几个师兄其中也有忿忿不服的,但都被拉住。和吃了酒的人相争,万一真动了手没个轻重的,对谁都没好处。就在这时,陶野听到耳边有人问:“出什么事了?”
陶野微惊,一偏头,躲开了那温热的呼吸。她看到时麒就站在她身边,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看着中间。大约是没听到人回答,时麒这才垂下眼来看她,这才发现居然是她。
“你……来了。”
“……嗯。”陶野低下头,轻轻应了声。
“出什么事了?”时麒又问了一遍。
这时吴队也听到了时麒的声音,十分淡定地转头朝她一招手:“时麒,过来。”
时麒把陶野拉到身后,走了进去。
走进去后不用吴队说什么,时麒也就看清楚了现在是什么情形,那个男人不屑的眼神她太熟悉了。她把背包拿下来,随手交给边上的人,问:“这位先生,您是对太极拳感兴趣对吗?”
那个男人睁大眼睛看着时麒。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公园里虽然有路灯,却也不是透亮的那种。昏暗中,时麒的高个子丝毫不会减损她做为女孩子会给人的那种弱势感。她今天晚上看起来也不是来练拳的,裤子是紧身的,鞋子的跟也不低。她其实只是正好经过,习惯性的过来看看而已。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有点迟疑地问:“你也懂太极拳?”
“不敢说懂,”时麒笑着,清清脆脆说,“就学过几天而已。我们教练严禁学生和别人交手,我淘气些,也希望更多的人来喜欢太极拳。”
时麒一笑眼睛就发亮,把那个男人给闪瞎了眼,话也忍不住混起来:“女孩子是要学点防身术,不然容易受欺负。”说着,伸出双手就来抓时麒的肩。
时麒还是笑吟吟地站在那儿,这男人的手倒也不快,她也就不占便宜了,直等那双手按到肩头了,她才动的。
陶野开始是被时麒划拉到身后去了的,但她看到时麒甩她的包,就赶紧接了过去,刚一抱住,就又有些暗恼自己的冲动,一时抱紧也不是,给别人也不是。就在她纠结的当口,她突然听到周边的人发出小小的笑声,她赶忙往前看去,正好见那男人“蹬蹬”地往后退了几步,而时麒还站在原地。
原来时麒只是在那人双手刚刚压住她的双肩时顺势一沉肩,那双手顿时跟着滑下去;所谓沉肩,力自然灌于双掌,然后她双手反旋向内一合一推,那人就退出去了。
这男人连退几步后,顿时也有些吃惊,只叫着:“我还没做好准备。”
“哦,原来打架还要做好准备的?”吴队在一边笑着说,“用我喊一、二、三吗?”
“试手而已,讲明白也是应该的。”时麒客气地说,对那人点了点头,“你想怎么抓我?”
那男人也没真想,脑子一热就冲了上来,这次倒是只伸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只备着后用。
时麒笑了笑,伸手采住他的手腕顺着他的力向后轻松引去,再插/步上前用另一手反旋上去掤住他的手臂肘关节。
那男人顿时“啊”了一声,整条手臂都被时麒扭住了。
发力是瞬间的事,时麒一触即分,松了手退了一步,继续客气地说:“不好意思,雕虫小技见笑了。”
那男人抱着手臂,眼睛里也见了一点清醒,他那女朋友见势不妙也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吧。”
“太极拳,真能打架啊?”那男人感叹了一声,他觉得锁住他的幸好是个女孩,如果换个和他力气差不多的男人,自己这条手臂恐怕得痛很多天了。
“强身健体而已,”时麒冲他抱了抱拳,虽然与她的穿着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太极拳可是有个‘拳’字,还是属于内家拳呢。”
那男人也像模像样的行了个礼,这才赶紧走人。
“时麒好样的。”吴队高兴地拍了拍她的肩,其他的几人也都围上来,纷纷讨教起刚才时麒所用的招术。
时麒一边详细地说着,还做了几个示范,完了才发现陶野还抱着自己的包,只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
灯光确实不够明亮,但陶野看着她的目光里却是沉醉着星光点点。
陶野这几天是没有来练拳,病了只是借口,虽然这几天一直过得浑浑噩噩,倒真没有倒下过。可是她不是没有想过要放弃太极拳,因为觉得自己没有面目再出现在拳馆里。自己去学太极拳的目的已经是昭然了,她想时麒也许会瞧不起她的,她没有办法不沉浸在这种种沮丧中。可是那天吴队打电话给她,说是时教练提起了她,这轻易地就叫她伸出了一直埋在沙子里的头,不敢再驼鸟下去。
不管怎么样,都应该再去看一看的,哪怕就看一眼也好。如果看到的那一眼里,哪怕是一点点的的抗拒与厌恶,她也能够咬着牙退到时麒看不到的角落里去;但是抱着时麒的包,看她风清云淡的收拾那个失态的男人,她甚至乞求能让自己少一点点的爱慕,也只增不减。
无法克制内心的震撼,陶野就只能在时麒与那些师兄们谈笑的时候微微大胆些的隐在这昏暗的灯光中看着时麒,但时麒终究是讲完了那两个动作,转过头来,走向她。
“……我的包。”时麒伸出手去。
陶野赶忙把包递给她:“你……好厉害。”
虽然一直在被人称赞,但这个女人用这么直白的崇拜语气,还是教时麒有些愕然。
“你的病……好了吗?”时麒问她。
陶野不敢说实话,只低头“嗯”了一声。
时麒沉默了一下,又问:“你会放弃太极拳吗?”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陶野直冲冲地问:“你希望我放弃吗?”
时麒愣了愣,认真地说:“我觉得你练得不错,不应该放弃。”
陶野深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小声问:“那你呢,我应该放弃吗?”
又是这个摇摇欲坠的表情,仿佛脆弱的不堪一击。时麒突然想,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但“喜欢”让人变得这样惨兮兮的,她看着也有些畏惧。这样得到的感情,也不会是件很快乐的事情吧,不能变成享受的东西,何必存在呢。所以说,自己肯定不会是她正确的那个人。
但是自己如果还是那样说的话,她肯定又会哭的吧。
时麒没有回答陶野的话,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珊珊的电话:“在哪呢?”
听清了地点后,时麒说:“我带个人过来。”完后挂了电话,“走,我带你认识个朋友。”
第二十章
珊珊接到时麒电话的时候,和林樊在那家陶野去过的酒吧里。
那天时麒说要请她帮个忙,她还挺认真地问什么事,结果居然是要带那个女人来见她。
“我觉得她的生活挺闭塞的,也许你能帮她。”
对于时麒这样的解释,珊珊不免要用探究的目光看她:“你想我帮她什么呢?”
时麒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想了想措词:“她和你一样,但是……你们又不太一样。我觉得是她接触的人太少了,所以才会只看着我。”
林樊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在说谁,时麒的脸上也没有苦恼之类的表情,而语气却仿佛是在为某个人打算着。而这算什么呢?
“这算什么呢?”珊珊把林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你不喜欢她,拒绝就是了,你不知道你越是表现的关心,她就会越难放弃你吗?人都是这样的,给点阳光就能灿烂,但你要是给了又把它收回去而只剩下黑暗,那她可就惨了。”
时麒有点意外地看了珊珊一眼。珊珊做幼师整天跟小朋友在一起,再加上她自己的性子使然,说话难免会可爱些,时麒是很少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大道理的:“我……也没有要给她阳光什么的啊,就是既然被我碰上了这事,能伸一下手也只是行个方便而已。”
珊珊有些无语地看着她,但也不再跟她争辩什么,她突然之间也是好奇起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缠在时麒身边。
但珊珊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那个叫陶野的女人见面了。
考虑到乱子就是从这个酒吧里起的,时麒还是少出现在这里的好,珊珊就在电话里告诉时麒到一家ktv去,她先去开好包间,人少眼不杂,说话也方便。
林樊直觉有好戏看,脱了工作服也跟着去了。
时麒来的时候珊珊抱着话筒唱得正起劲,林樊拿了两个沙锤,在一边给她伴奏,门一开时麒迈步进来,后面则跟着一个小个子女人。
珊珊手一挥,林樊放下沙锤暂停了音乐,房间里霎时安静了下来;珊珊又把房里的大灯打开,于是纤毫毕现。
珊珊自然打那个女人进来起,就一直在看着她。刚才灯光昏暗,现在大灯打开后这个叫陶野的女人好像有些不能适应,没有跟着时麒继续往里走,而是并步停在半路上,微微闭了一下眼。
这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衣,看起来像是刚刚锻炼了身体过来的,是能模糊性格特点的穿着。不过穿着只是看人的一方面,有时候长期养成的细小的习惯动作更能说明问题。比如刚才她闭的那一下眼,还伴着耸了一下肩,看起来像是个很容易受伤的人——这和她想象的很不一样呀。
时麒走了几步,回过头去,陶野已经睁开了眼,一副很迷惑不解的样子看着她。
时麒说要带她认识朋友,陶野简直就是受宠若惊至极。她完全不能理解时麒为什么会有这个举动,以至于坐在时麒的电动车后面,她都没注意自己是“坐在时麒的电动车后面”,而一路都在胡思乱想她要带自己认识她的什么朋友。会把自己带去她的朋友圈子,那意味着什么呢,陶野想都不敢去想。
直到下了电动车她才猛然惊醒自己居然错过了什么。
两个人的电动车,就那么窄窄的位置,一前一后的坐着,难免会有个触碰,可她既没想起自己碰到了时麒哪里,也忘了尽情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种沮丧直到看清了包间里的人是谁才消散了一些,但顿时又聚成更大的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