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和另一个人面面相觑。时麒他们自小就认识,因为练太极拳的原因,她身上并看不到太多习武的影子,比他们圆滑内敛多了,什么时候看到她都是笑嘻嘻的,偶尔过过招,太极还和他们相克呢。何况时麒在高中毕业以前时师叔还让她跟一个硬气功高手学过好长一段时间,单手劈砖的事,不要太随便。后来她自己感觉硬气功还是和太极这条路属于殊途,这才放弃。包括自己的师傅和其他的师叔伯,谁没教可以防身的一招二式给她啊,别看她年纪轻轻,身上的功夫绝对不浅。
但是看时麒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就是遇上她解决不了的麻烦了。
三哥喝了一口之前上的清水:“你说。”
“我有个朋友,可能被个流浪汉盯上了,”时麒说,“这种人估计也没脸没皮的,如果死缠烂打,像苍蝇一样赶了又来,多麻烦啊。”她也喝了口水,嗓子里正干得要命,“我想你们帮我在这附近盯两天,就是前面的那个大院门口,或者你们找人也行。”这两个师兄其实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工作,属于街上混的那种人,但并不是所有的混子都属于社会残渣,至少在时麒这里,他们对她这个师妹是没话说的。至于为什么找他们,简单啊,一看上去就不像好人,要吓唬就得吓唬个透的。
“如果确定那个流浪汉确实是有意盯我朋友的梢,那么,”时麒把剩下的水都喝掉了,轻飘飘地说,“你们把他弄走吧,几千里之外,让他回不来就成了。”
另一个师兄拖长了声音说:“要不要……削他一顿啊?敢盯我师妹的朋友,他活得不耐烦了?不过你那朋友肯定很漂亮吧。”
时麒瞪了他一眼:“别的少问啊你。搞清楚了也别问他什么,万一他没家没后的,真撕破了脸更麻烦。”说完她就起了身,“我先走了,剩下的交给你们,有情况打我电话。”
三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风一样跑了出去,不禁咂舌:“这是时麒的哪个朋友啊,肯让她这样找我们办事,想得还周全。”
那个师兄白了他一眼:“我看她这是要贴身去做保镖了,跑腿的事就落到咱们身上……”他突然又叫了起来,“哎这丫头请我们喝饮料钱都不付就跑啦。”
时麒把电动车停到陶野她们楼下,她来的时候看了看,并没有看到什么不对的,这才拿出电话给陶野打了个电话——她怕她就这么跑到楼上去,光是脚步声都得把那女人吓个够呛。
等到了陶野那层楼的时候,外面一片炎热,过道里却阴凉阴凉的,这让时麒稍微平静下一些心来。她慢慢走到陶野的房前,先是喊了陶野的名字,才敲了敲门。
陶野拉开门的时候,果然不负时麒想象,这女人惨淡的脸色都跟她那老旧的墙壁有得一拼了。
把时麒让进去之后,陶野死死地关住了门,反锁同样拧上了,不过这一回时麒没有说什么。
“看看你的样子……”时麒开口说,然后只这半句就不敢再继续下去。低着头的陶野眼泪纷纷,把她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陶野头都不敢抬起来。江梦源打来的电话让她本能地想到了时麒,可是真正说了那句话后她又猛地把电话给挂掉了。她觉得,自己不但是个无用的人,还擅长给别人增加麻烦。
现在拳馆里为了赴赛都忙得脚不点地,她又怎么好拿自己的事来为难时麒。她其实最不想麻烦的人,应该也是时麒才对。
可是,潜意识里,她又在想着,已经听到她说了那句话的时麒,会不会来呢?
她倚在墙角等着,看时钟滴答,分秒慢移,迟迟等不来动静的她的世界里,真是一点一点暗了下去。仿佛她一不小心划亮的一根火柴,那火光摇曳着渐渐地熄掉。
熄掉了的火柴,没有道理自己又发出亮光的,所以当陶野接到时麒电话的时候,她依然如在梦中。
时麒来了,她告诉自己,她马上就要上楼了。
于是她梦游般走到了门边,静静地听着远处的脚步声,每一声都落得轻巧,却轻易地震动着她的脉搏。她想忍住的,她不想让时麒看到一个胆小如鼠的自己,可是就在时麒轻轻说出话的时候,她却怎么也忍不住。
陶野伸手慢慢掩住了自己的脸,站在时麒面前泪如雨下。
时麒沉默了,她没有说话。陶野的房间采光并不算好,在这半明半暗的视线里,这女人就显得特别的脆弱,甚至……超过了她的想象。
慢慢地抬起手来,时麒指尖微动,缓缓地落在了陶野的肩上。她落得是如此的小心,却还是叫陶野浑身颤抖了起来。
时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陶野的肩膀,这女人哭到完全不能自已,眼泪从指缝间肆意奔流着,闪烁着微亮的光泽。
“好啦……”时麒有些笨拙地说,她实在不善于这类的劝慰,“没事的……有,我呢。”她往前微微移了一步,就与陶野靠得很近了,陶野低下的额头,轻轻地触到了她的下巴。时麒有些不适的偏了偏头,按在陶野肩膀上的那只手摩挲到了她的后脖处,微微用了点力,陶野就把头靠在了时麒的颈项深处。
就这样吧。时麒抬起头,看着陶野房间屋顶挂着的那盏不曾打开的灯,这样的安慰,应该可以的吧。
陶野趴在时麒的肩头,结结实实地哭了这一场。等她哭得神清气爽了些,时麒已经是一身的汗了。她终于发觉自己与时麒正处于一个什么姿势,猛地后退了一步,刚刚回过来一些的神色,又现了不安,但这一回,却不因为旁的了。
“去洗把脸吧。”时麒低声说,帮她把门开了,又补了一句,“没事,我在呢。”
陶野挪了步子出去到过道对面的厨房里洗脸。可是厨房的水管大概都露在外面的缘故,龙头里流出来的水都是微热的,这叫陶野脸上的热度根本下不去,完全达不到清醒清醒的目的。
直到把脸擦得干干净净,陶野这才回到这边屋里。
时麒已经坐在客厅里了,她把灯打开了,电视也打开了,屋里顿时有了些人气。
陶野站在门口愣了愣,习惯了一个人的屋里,这样类似温馨的场景不曾有过,她那么喜欢的女孩就坐在那里,这叫她半天都迈不开脚,只顾着贪婪地看着时麒的背景。
时麒转过头来,手里还拿着遥控器:“过来坐。”等陶野到她对面拉了一把餐椅坐下,她才仔细看了两眼:“嗯……眼睛红得,上午你就别去练拳了。”
陶野埋下了头:“谢谢你……能来……”
听着她还有些沙哑的声音,时麒问:“具体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陶野咬了咬牙,才把一早的情形讲了。
时麒沉着面色听着,实在忍不住还是说:“听起来从那天起搞不好人家就盯上你了,平时你就没察觉?”
陶野摇了摇头,面有愧色。她的生活简单得很,单位、宿舍院子,再就是两处练拳的地方了。这几天她也没有其他外出的地方,最远也可能就是买个菜进个超市什么的。
“算了,”时麒说,“也怪我当时没多想一下。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吧,你该怎么上班练拳还怎么着,别突然打乱了节奏。”如果那个人还在跟踪陶野,也会定时定点的出现,这样三哥他们抓个现行也容易多了。不过时麒并不准备把背后的处理告诉陶野,这种事就得按江湖规矩办,一旦摆在台面上,对陶野的影响肯定不好,对她造成心理负担就更糟了。
陶野原本是想问的,但时麒打混了过去,她摸着肚子说:“我今天还没吃早饭呢,本来都摆在桌上了,你一个电话……”她倏得收口,转了转头问,“你这里还有吃的吗?”
陶野愣了愣,觉得时麒未完的话里有着什么,可她没来得及多想,连忙起身:“只能煮点面条了……你吃吗?”
“吃。”时麒说,又补了一句,“等会跟我去拳馆里吃中饭,今天徐意萱把她女儿也带过来了,小姑娘正找你呢。”
陶野“哦”了一声,突然之间觉得“拳馆”这个词都变得无比亲切起来。
第四十章
当陶野忙忙碌碌地给时麒煮了面,又看她大汗淋漓的吃完后,陶野哭红的眼睛也终于恢复了过来,可以出门了。
出门的时候陶野步伐还有点犹豫,不过给时麒在旁边轻轻推着,又被她平静的面孔影响着,陶野这才克制着自己不四处张望的冲动。
直到上了时麒的电动车,离开她们院子的这条街后,陶野的背才放松下来。
这个时候到拳馆里,已经是将近十点半了。进拳馆时感觉十分安静,原来大家都停止了练习,正在听时散鹤说话。时散鹤看到她们进来,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意指了指,让她们也坐到墙边去。
原来今天正在确定一些参赛的事项。由于路途遥远,人数众多,出行总是不方便的,在外的纪律也非常重要。去参赛的城市并不是个旅游城市,但周边却是有一些热门景点的,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先集中精力参赛,再统一游玩也不是不可以。
到时候所有的器械需要统一托运,宾馆也要提前预定。大人们还好些,小孩们需要家长陪同的一定要提前定下来,才好安排房间。林林种种时散鹤说了很多,一看时间还差十分钟到十一点,时散鹤就一点时麒:“去打沙袋,打到下课。”
时麒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就去了。陶野看着她,欲言又止,很想说她刚刚吃下一碗面去,但看时散鹤严肃的表情,她就把话都吞了下去。她知道时散鹤的意思,时麒在比赛前期这么紧要的关头还旷了一上午,教练这是罚她呢。
想到时麒是因为自己,陶野很不好过,眼巴巴地看了眼时散鹤,指望着他也能罚自己练些什么,可时散鹤却没看她。
十分钟的沙袋,对于时麒来说,那是很简单的事,当然胃里是有些沉,可也没有大碍。如果外出比赛,比赛时间有时候很难说,这里刚放下饭碗那边就轮到的情况不是没有。
时散鹤这时候让大家都闭上眼睛休息,于是略显空旷的环境里只听到时麒那快速有力的击打声。
下课后时散鹤走了,他一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教练的脸色是随着比赛日期的临近而越发严肃的。陶野等小孩子们都走了,主动去拿了晒在窗户外面的抹布,然后打了水开始擦地板。
江梦源看时麒下了课都还意犹未尽地在那里打沙袋,就溜到陶野的身边,问她:“你们上午去哪了?”
陶野还没说话,那边时麒就抱着晃动的沙袋叫了江梦源一声:“她上午身体不太舒服,我陪她去医院看了下。”
陶野松了口气,忙低着头去抹别的地方了。
徐意萱在厨房门口择菜,说:“那是要注意点,天太热,容易中暑。小陶你可能是练多了一点。”
其实直到前一天为止,陶野才算堪堪学完了四十二式的剑,只能说是囫囵吞枣的灌下去的,如果不够勤快连这个速度可能都没有。但哪怕一拿起剑就能看出她是位初学者,也不妨碍她坚定不移地决定要和大家一起出去比赛。
她觉得大家都去她不去的话,会是一种缺失。不是对别人而言,单指她自己。只要能尽力融入这个集体的事,她都要试着去做一做的,咬着牙也没关系。
徐意萱的女儿从下课后就一直跟在陶野身边,她抱着陶野的手臂,娇声娇气地说:“陶阿姨你生病了啊?打针了吗?我可怕打针啦。”
陶野随地坐下,把小姑娘搂在怀里,温柔地哄她:“不怕不怕。”
徐意萱笑着说:“我家这小孩可调皮了,你别看她说话细声细气的,耍起脾气来谁也拿不住她。”
刘成在一旁冷不丁地说了一句:“那还不是像你。”
徐意萱想了想,爽快地承认:“好吧,是像我多一点。”她看着陶野说,“像小陶的性子,以后生的小孩肯定是个小乖乖。”
陶野一愣,低下了头去,又觉得这样不太好,这才勉强接过话:“那也不一定就像我啊……”
“哦?”江梦源怪叫着又凑了过来,眼睛发光地问,“听起来有点眉目,你找男朋友了吗?”
陶野就知道这种话题只要一被触碰,必然有一连串的后手。她几乎是有点麻木地回答:“还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