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个伯伯虽然叫闲云却闲不下来,生意做得很不错,而她爸爸才是一只散鹤,开着太极馆过着无人拘束的生活——在这方面,时麒一直觉得她深受她爸影响,以至于大学毕业后她把专业丢了,回来帮着她爸一起管理这个拳馆。
她爸说,等有一天她能全盘接管后,他就带俩钱,一个人去武当或者去哪个深山修道去。说这话时,她妈还坐在一边看电视,电视剧里尽是些婆婆妈妈,她也就看得哭哭啼啼。她妈听了她爸的话后,把擦了眼泪的纸巾一丢,轻蔑一笑,衣服你自己洗,饭你自己做,到时候可别来找我——这话把她爸噎了足有三分钟,最后叹道女人啊,就是世俗。
身为世俗中的时麒倒没有修道那个心,她只是觉得不用受上下班的约束,也不要看什么领导的眼色,如今她过得比以前那些同学都要惬意些。
每个星期,一、三、五的下午放学后,她就呆在馆里等孩子们来练拳;周二的下午,是到珊珊她们的幼儿园去教孩子们最简单的武术操;周四的下午则是到一所私立中学去教太极拳,除此以外,周六一天都是要呆在馆里的,其余时间则是自己支配。
哦对的,珊珊正是一所幼儿园的老师,按她的意思就是反正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和哪个男人生小孩,不如就把爱心献到这群祖国的花朵上。现在,这个守护花朵的园丁已经在马路边朝她招手了,不知道是不是受今天那个叫陶野的女人的影响,时麒看到珊珊时,心里叹了口气。
这世上有些道,没有人修,也可能没有人拿得出方案怎么修才各得如意功得圆满,于是就注定总是坑坑洼洼的。希望她们走的时候都不要摔倒,至少,不要摔得太厉害。
第八章
珊珊上衣外套着一件小皮袄,站在街边冷得瑟瑟发抖。时麒把车停到饭馆门口,毫不留情地嘲笑她:“美不?穿成这样美得很?”
珊珊看了看天,赶紧挽着她的手走进饭馆去,一边走一边抱怨:“我出来的时候有出大太阳啊,谁知道走到一半就变天,等会儿不会下雪吧。”
“我这双眼睛也不是天上的卫星,可预报不了啊。”翻着菜单,点了几个她们常吃的菜,时麒看着珊珊一边美滋滋地低着头在发短信,“我说你出来吃饭能消停点不,再玩手机我砸了你的啊。”
“没有,发个短信而已。”珊珊笑着收起手机,“她后天就过来了。”
时麒顿了一下,突然说:“你还记得年前我跟你讲过的那个跳拉丁舞的女人吗?”
珊珊皱了皱眉:“记得,怎么,还有后续?”她听时麒说了那段奇遇后曾经偷偷去那个拉丁舞室看过,但关了门,她后来就忘了这事。只因为帮自己那一下,时麒就惹上这么个女人,珊珊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她与时麒是从小的交情,读幼儿园那时两人就号称院子里的两只洋娃娃,后来她是顺着洋娃娃的路线一直不偏不倚地长着,但时麒自从七岁开始跟她爸练太极拳后,就往英姿飒爽巾帼英雄那一挂上靠了,至今她俩已经完全是两个风格了。
由于时麒的气质很独特——珊珊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印象中习武的女孩都会变成女汉子,但或许是因为时麒练得是太极拳的关系,她并没有给人给锋利的感觉,一惯都是平和的,好在她天性还算开朗,珊珊曾一度担心她给练成了慢性子,那跟她说句话不都得急死。
但上次因为和阿樊吵架冷战,时麒看不过她心情低落,就答应帮她去出出气,才有了“月宫”那么一出。可没想到,时麒就在那里出现了短短的几分钟时间,竟然就被人给惦记上了,还敢强吻时麒。
珊珊其实很想见一见那个女人,看看她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嗯。”时麒点了点头,“她来我们拳馆学太极拳了。”
“什么?”珊珊失声叫了出来,立即又放低了声音,“她还对你纠缠不清?”
“没有。”是麒摇了摇头,“我虽然不知道她来拳馆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不过我觉得她应该不敢了。”
珊珊啃着拇指指甲看着时麒:“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时麒扬了扬眉,“人家交了钱,我们就教拳好了。”
“从拉丁舞到太极拳?”珊珊想象了一下*十足的舞蹈倏地转成悠扬缓慢的太极,脑子里都有些转不过弯的卡在那里,“哎,下午我跟你去看看吧。”
“别去,”时麒摇头,“她看过你,你跟了我去,那不就是明摆着是去参观她的吗。”
珊珊便笑嘻嘻地说:“那你自己可要小心了,别让人家继续深陷下去。”
“那不关我的事。”时麒喝了口刚送上来的茶,发现也放了茶叶,但比她爸的茶叶果然差太多。她吐出一片叶子,耸了耸肩,“她不提,我也不会提,她提了,我也会当她没提。我觉得那女人还是看得懂眼色的,应该不敢再来一次了。”
珊珊被时麒给绕进去了,连忙说了一句:“行,有需要帮忙的话,就招呼一声。我比你懂。”
她们坐在靠窗户的位置,这会儿眼前光线突然慢慢亮了起来,原来太阳又出来了。时麒伸展了下腰肢,懒洋洋地说:“别,再给惹出什么事怎么办。”
如果说珊珊有羡慕时麒的地方,最羡慕的就是时麒的身材。因为运动量大的关系,时麒无论怎么吃都能一直保持着很好的身材。她是从小就锻炼身体的,四肢都非常的匀称,尤其那双腿,虽然很有爆发力,却并没有硬实的肌肉,据说太极拳是不会练出硬邦邦的肌肉块来的,只会让皮肉更加有弹性并且直到老了都不会显现出松弛的老相来——这是她时叔说的。每到这个时候,很容易发胖的珊珊就反省当初为什么没有跟着时麒一起练太极拳呢,但又想了想,她果然还是不喜欢这个运动。人总是要因为喜欢才会去专心的做一件事情并且只为这个理由能够持之以恒,那个强吻了时麒的女人,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再度接近时麒,现在也许看不出,但看她能坚持多久,也许就会有答案了。
吃过饭的两人在附近逛了逛,时麒算着时间把珊珊送回家,再回到拳馆里。
拳馆里有两个学员是一对夫妻,从隔壁市里来的,每个周六的一大早都会坐早班汽车赶来学拳,中午便留在拳馆里自己动作做饭。时麒推门进去的时候听到那里面欢声一片,才发现今天中午还有几个人没回家吃饭,都留了下来。
“你们这样可不行啊。”时麒摇着头上前,笑着说,“得交伙食费啊。”
那对夫妻男的叫刘成,女的叫徐意萱,都有三十多岁,早早生了一个女儿,很喜欢太极拳,只是苦于他们市里找不到好的教练,一次时散鹤正好去那边教拳,就顺着这个机会跟了他,现在已经是学到第二年了。
刘成不太爱说话,徐意萱却很好客,经常带着菜过来留几个师兄妹一起吃饭。徐意萱见时麒进来,看了桌上一眼,无不惋惜地说:“你来晚了,连最后的汤水都被他们喝掉了。”
时麒顿时有些好奇了,她走到桌边,果然见到只剩一桌的空碟空碗,倒是酒杯里都还有个底:“今天谁掌得厨啊,看把你们吃的。”
厨房的门就在这时被推开了,陶野端着一盘菜一边咳嗽着出来:“徐师姐,里面的抽油烟机好像有些失灵啊……”说着,她就看到时麒转过头来,“大师姐……”这三个字一经口中念出,顿时她咳得更厉害了,连忙小跑到桌边把菜放下,找水喝去了。
时麒皱着眉,还第一次有人叫自己“大师姐”的时候得用咳嗽来伴奏着。她往下一瞥,数双筷子就已经同时伸向了刚炒出来的那盘菜。
“等等。”
大伙的筷子都停在半路上,斜过眼睛来看她。
时麒慢条斯理地到桌上拆了一双筷子,从盘子里夹了一片肉,入口滑嫩,咸淡适中,也没见有多好吃啊。
她一放下筷子大家就冲上去了,一盘子青椒肉丝,终于□□的和杯中剩余的酒一起下了肚。
“都喝了酒,下午还怎么练拳呀。”时麒拿着筷子不满地说。
“时教练准许了的。”徐意萱连忙说,“算是我们这些师兄师姐庆贺小师妹入太极圈的见面酒啊,时教练也喝了一杯走的。”
时麒转头看了眼那个还在狂喝水的女人,小声说:“你们就这么坐着给她庆贺,她下的厨?”
“她自己要掌厨的。”另一个人在一边说。他叫小君,今年大二,马上就要去学校了,只有寒暑假才有时间在馆里学拳。不过他拳练得不错,自己在大学里也有模有样的办了个太极拳社,据说和跆拳道社共用一个场地,两边经常打打擂台。由于太极学的人少,竞技这一块根本还没有涉及,所以经常吃亏,小君这整个寒假都在游说时麒等他开了学后抽空去他那里一趟展示展示。对于这个,时麒只告诉他学习太极拳的目的是强身健体,不是争强斗气。等寒假一过,开春之后也不适于在室内练习,还是在学校里找个空地吧,这东西,不可强求。
陶野终于把那快翻出来的肺咳回胸腔里去了,她这才走出来。
大家纷纷问她要不要紧,她赶紧摆了手,然后看向时麒。她咬了咬牙,又咬了咬牙,才佯装不经意地问:“大师姐,你吃了吗?”
这不是废话。时麒平静地回答:“吃了。”
“那……要再吃点吗?”陶野又问。
时麒看了桌面上那又已经空了的盘子一眼。
陶野这才发现不知道是不是习武的原因啊,这些人也太能吃了:“……不然,我去下点面条?我看到还有一把青菜,还有榨菜呢。”
徐意萱站了起来,把陶野推到座位上坐下:“小师妹休息休息,我去下,我肚子里也还能有点空位。”
小君在一旁也说:“其实刚才我们都吃饱了,就这点酒还又麻烦了你一趟,小师妹,今天辛苦了啊。”
虽然按辈份确实是这么叫没错,但时麒见小君脸上笑得一脸前辈的样子,忍不住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别光吃了不动,收拾碗筷去。”
“得令。”小君响亮地应了声,起身麻利地收拾起来。
“我来吧。”陶野也起了身,挽起袖子。
“让他做,”时麒笑,“小师妹是用来照顾的,小君懂这个道理。”
小君缧起一叠盘子,在陶野胆战心惊的目光里摇摇晃晃地走向厨房,还不忘回头说:“大师姐说的对,以后小师妹有难处记得找大师姐,她得照顾你。”
陶野听了这话不敢接,也不敢抬头看。除了这对夫妻,应该就算自己的年龄大了,但却被人真当小师妹似的照顾着,虽然是开玩笑,也依然有些不适应。她缓缓坐下,又弹了起来:“我去给大家泡杯茶。”
下午等时散鹤到馆里来的时候,就见自己的学员们都席地坐着,然后牛饮着自己的好茶。
第九章
下午等江梦源来的时候,听说大家中午都吃得很高兴,她顿时就不高兴了。她今天十八岁,把年一过,再有几个月就面临高考了。她从小学就开始学太极拳,可以说一直跟在时麒的后面,时麒读大学的时候没有选择体育院校,她其实很想去报太极拳的专业,不过又有人建议她不如去学中医,武医不分家,但是就她这过于活泼的性子,实在难以想象给人针灸什么的,虽然都说练过太极的人手稳心沉,若有内劲,学针灸是再好不过。
不过江梦源现在还没想这些,她只是哇哇暴跳:“你们都不叫我留下来吃饭。”
徐意萱最喜欢逗她:“以为你要和小男朋友去吃饭呀,谁敢留你。”
江梦源“切”了一声:“我哪有那个时间去谈恋爱啊。”
小君乐了:“就是,大学里的帅哥们都等着呢,到时候你可别把他们都打跑了就行。”
“那得问问大师姐了。”江梦源坐到时麒身边,“大师姐,你读大学的时候有没有把人打跑?”
时麒脸上顿时有些扭曲,要笑不笑的样子。她这模样大家心里顿时有了数,都起哄起来。
“不是,就有那么个自作多情的人,”时麒忍不住笑起来,“他给我送过几份情书,多老套啊,现在还有人写情书。然后我也没理他,他心里不知怎的以为我挺乐意的,有一次就带了一捧花来找我。然后可能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吧,就从后面抱了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