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世流云 作者:埙城(下)【完结】(18)

2019-04-01  作者|标签:埙城 江湖恩怨 相爱相杀 传奇 乔装改扮

他窥破天意,自认豁达,却与自己的义女有一段说不清的孽缘。不错,雕花山上一代的浣花侣,其中一人,便是一丈的义女。说起来,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冬,雪夜。他便是在漫天的大雪里遇到了自己今后视之为亲人的西似。那年,他十九,在奔赴绝顶山学艺的路途。

不忍见女婴死在凄凉雪花纷飞的夜,他做了一个决定:带她上山。

于是,他怀抱婴儿上了绝顶山,成为第一个带着“包袱”的绝顶山弟子。依稀记得,那日,师傅看见女婴,连连叹息,问,“你舍不得她?”

当时,只以为师傅问得是舍不得丢弃这婴儿,他随即点头。抬头之际,有深长的叹息在头顶响起。飘散,然后再飘散。

女婴爱哭,师傅将她依旧留在自己身旁,日日照理,直到她十二岁那年。

十二岁,说什么西似也不肯离开那个教她养她的男子。苦苦哀求,最后竟不惜向师尊出手。十二岁呀,她又能有多强?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生命里最亲厚的女孩,终于有些明白,他们已经不能再是义父与义女的关系。他无从拒绝,在抛却凡尘血缘俗世之后,在一个雪夜,遇见一个自己日后唤她西似的女孩,终究不忍。

从不忍她早早夭折,再到不忍她离开自己。

师傅说,西似若陪在你身边,绝顶山早晚会毁。因为这么一句话,师兄弟们容不得西似的存在。

他的掌上明珠,心中日月,他们不容。

三十一岁那年,他带着西似离开。临走时,师傅说,绝顶山不能没有绝一丈。料定他会回来。

他走的义无反顾,手边是他的女孩。

人们说他们*违道,却不知,西似纯洁的像是天边的云。

三十五岁那年,他终于回到绝顶山,怀里抱着的是奄奄一息的西似。他求师傅救她,师傅说,只有你能救她。

只要离开她,为师便救她。

人们总是在最紧要最关键的那一部分,自私。师傅如此,他,也如此。

含泪俯首,跪在地上。他说,好。

于是,绝一丈便真的离开了西似。

西似被仇人加害,他说,再让我为她做最后一件事,然后,永远不再出现在她生命里。师傅,求你。

七日后,豁天门无一人生还。江湖传言,十六年前,害了以南一族的正是这豁天门。

他满手鲜血,身受重伤,丢了剑,再次回到绝顶山。

师傅说,徒儿,你还执迷不悟?

他跪下来,说,徒儿执迷便是错?他望着师傅拂袖的身影,落了泪。

师傅说,徒儿,她快要醒了,你该履行承诺了……

他说,师傅,我还是舍不得。

又是七日,西似醒。记不得前尘。他抱着她哭了好久,最后,落魄的模样,却吓到了她。他的西似,曾经在他怀里放肆的西似,曾经笑得甜美的西似,曾经不知道何为怕的西似,被自己吓到。

深夜,他望着天上的月舞剑畅饮,说,西似,你看,这是落花流水。你最喜欢的剑招,我舞给你看。他含着泪,西似看他陌生,透着疑惑。

一月后,他奉师命亲自将自己的女孩送去了雕花山。从此,再不相见。

他四十岁那年,西似二十一,不顾雕花山众人拦阻,拼死要回绝顶山见绝一丈。堂堂雕花山首席弟子,跪在绝顶山上,一跪就是两日,雕花山所有的脸就被她丢光了。

他再次站在她面前,哽咽,问她,“你为何不早一点想起?”

西似二十一年,要强不服输,第一次哭的溃不成声。

而后,西似成为雕花山掌门人,与连衣结为夫妇。绝一丈统掌绝顶山,盛名如日中天。西掌门立下门规,遇绝顶山人,避!

日后的日后,绝一丈终于明白,西似失忆,是师傅做了手脚。接任绝顶山那日,他静静的说出口,绝一丈仰天大笑,“命呀!命呀!”

雕花山绝顶山向来不合,但又是出于一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两派掌门的孽缘,被有意的抹去,抹去了那段过往,抹去了绝一丈如何舍不得西似,西似如何的离不开她命里的男子。物是人非。他们终将远去。

一丈老人白须长长,许是还映着他的相思。到最后,西似如何死在他的手上,西似死时望他最后的那一眼,西似说,我不怪你,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你记我一生。

西似去后,绝一丈断绝了尘世,真正问道。

淡去了,他如何去爱一个人。淡去了,他爱着一个叫做西似的女子。淡去了,他时到中年,仍然会抱着一个叫做西似的女子哭的像个初初为情的少年人,淡去了,他爱西似,这个事实。

他沉沉一叹,绝顶山因为他的西似已经死了不少人,惊世剑主,北离之尊,是再也不能有闪失了。

他站起身,从回忆里走出,像是苍老了一世。容颜模糊,眼见依稀有着不可察的湿润。

  ☆、第89章 我爱的从不亏欠

第八十九章:我爱的从不亏欠

前尘旧怨,若不是深深爱过,如今想起,又怎会有一晃的心死如灰。

无论西似,无论绝一丈,一个是雕花山备受宠爱的首席弟子,一个是绝顶山内定的掌门人,遑不论,中间还隔着一段前缘,一段毫无血缘,却把情分融入骨血的可怜人。

世人都说他们不该呀,不该在一起,那是孽缘,若真的在一起,死后是要下地狱的。绝一丈不信,西似也不信,他们袖手天下,逍遥人世,过着两个人的生活,岂知,命运仍旧是亏待了他们。

过往被尘埃覆盖,今日雕花山的人数年后重踏绝顶山,唤醒了绝一丈的记忆,唤醒了他记忆里的女子。

多少年了,从翩翩少年到绝顶门人,从受人诋毁的斯文败类到举世崇敬的一丈老人,一丈老人很清楚,他丢了什么。所以,不愿让旧事再次上演,让世事再次割裂他的心肠。人人都以为一丈老人超脱入世,不知,道法最后,天地有情。修道,走到最后,便是返朴归真。

他抬起头,白发苍苍的老者,未曾掩饰的空茫孤寂,眸光虽是豁达,沉痛后也会有惋惜。

西似,你知道的,对吗?

这个老者,褪去了时光在身上刻下的痕迹,那份情,深藏在心底,期望着,虔诚着,坚信着,他爱的人懂得。

由此,惊世剑主,北离之尊,是再也不能损伤的。其中,有天命使然,无法否认,也有一丈老人的私心。

双修之法若是功亏一篑,修炼之人轻则在=再不能修炼此法,重则,真气逆流,五脏爆破。思及此,他登时挥袖翩然,离了回心洞。

这厢,段裳和浣花侶打的如火如荼,凤凰林喧声四起,林中活物,四散飞逃。

“段杀,你败坏伦常,与女子结为伴侣,就不怕天怒,降下恶果吗!”女子执剑大喝。不光是对着段衍生,就是对着整个绝顶山,言语里都透露着几分怨气。就不知,有怎样的深仇大恨。

段杀踏空挥掌,眼神冷冽,“怎么,天还未怒,雕花山的人就等不及了?”

“我连家的人遇到绝顶山的人就要杀尽,连红湘那个旁支不用也罢,今日,我亲自解决你!”

连家?听她提及连红湘,段杀一愣。怎的?这雕花山与红豆坊还有牵连?

“三哥?清鸿靠岸!”女子这一唤,那被唤作三哥的男子,急忙回剑转身,长剑抛在半空中,想来,这清鸿靠岸也是一式男女相合的剑法。

江湖上,但凡是那些双剑合璧的听起来都好像是比寻常的剑法厉害上许多。若是寻常,谁人有闲心,将一式弄的这般复杂?

说起来,段裳二人情深意切,这对招的默契丝毫不逊于以双剑合璧闻名的浣花侣。

女子杀得兴起,“纳兰红裳!你究竟如何不知廉耻!”

纳兰闻言,黑袍鼓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便要下死手。忽听凤凰林传来一声叹息,“来者是客,浣花侣何必咄咄逼人?”

“师傅?”段杀上前一步,纳兰一瞬也止了动作。绝顶山的主人都出来了,浣花侣双剑无刃,剑气炽烈,杀气腾腾。

“爹爹这一生最爱的人便是你娘,最怕的,是那能将你娘抢走的人,可偏偏,最感激的也是那人。”

“没有他,连衣不会遇到深爱的人,没有他,连衣也不会成为连衣。优秀卓绝,那人,是爹爹拼死也要超越的人,可是,应该没有机会了吧。”

“我爱不过他,就是活,也活不过他。”

“若哪日你见你娘伤心,要记得多提提爹爹的好,切莫触碰忌讳,提绝顶山上的那人。”

。。。。。。。。。

“曾儿,为娘亏欠你多年,若有一日,我死于他人手,只求你一件事,你可答应?”

“。。。无论是谁下的手,你莫要报仇。一切自有因果,种善因,得善果,该当无怨。”

“你莫要报仇。。。。。”

“该当无怨。。。。。”

连曾抬起头,目光灼灼盯着这个白须飘飘,容光悲悯的老人,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一丈老人淡然慈悲的望向她,心突然一痛。多少年了,他还记得,那对美丽的眸,即使,此时,他看到的是满眼的怨恨和杀意。可是,太像了,他忍不住有些留恋。

“想不到,这一代的浣花侣,如此年轻。”他目光扫过男子,一片温和。

段裳二人惊觉浣花侣的反应,刚要开口,就听一丈老人说道,“那是前尘了,不知这位姑娘和她。。。是何关系?”

连曾又怒又笑,“不知一丈老人口中的“她”是何人?”

“她。。。故人罢。。”声音渺渺,不知藏了多少无奈。

“绝一丈!你勾引自己的义女,败坏师门,还有脸提起师母大人!”一旁的男子豁然出手,段杀急忙拦阻。“浣花侣无理,休怪段杀无情!”

一丈老人脸色倦然,“徒儿,是师傅对不起她。。。”

纳兰蓦然看向他,企图从他的神情里捕捉些什么。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段孽缘,以至被两派之人视为耻辱。绝顶山的人认为是西似自愿死在绝一丈手里,免了义父为难,报了养育之恩。雕花山的人却认为是绝一丈败坏伦常,对自己的义女起了贪念,当时的雕花山师尊,未免少女沦入恶魔之手,才将人要了过来。之后,悉心培养,终成一代掌门。雕花山,绝顶山千百年来不和,而西似之死,也成了两派再也无法复合的裂痕。

“绝一丈,我是西似之女,姓连名曾。”女子笑着说道。

绝一丈默然闭上了眼睛。连是连衣的连,这曾,是曾经的曾。

西似。。。还念着他。

见他神伤,连曾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那对漂亮的眸子,此刻闪烁的是恨意。

连衣,很少有人知道他除了是雕花山的杰出弟子,还是连红湘的二叔。连老爷子最爱的小儿子。是以,连曾对连红湘漠然无视的态度大发恼怒,才说了句不屑旁支的话。连红湘爱财如命,纵然段衍生不再是绣云之首,她也不肯助自己一臂之力,除了这绝顶山的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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