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还没讲完,面前的涟一声轻笑,伸出修长手指,在前方虚空中轻轻一点,顿时便有一张白色纸卷浮现在了她的面前。
看到那白色纸卷,我顿时头皮一紧,身上泛出了点点冷汗来。
青凰护在我面前,手中羽扇已然幻出,她将羽扇遮在我面前,眼底深沉如水,声音也虽并无波澜,但我却能感受到她满满怒意。
她一字一顿道:“涟姑娘何意?”
“我并无甚意。”涟依旧安然地卧在浴桶中,将伤痕累累的白尾甩了甩,“我活的日子不短,一段时间以前,听闻天宫焚仙台上跳下了两位上仙,一条白龙,一只青鸟,这两人之前在天宫啊……听说是犯了什么规矩,喏,五十四宫都下了他们的追杀令,都落到我这北海鲛人的手中了,可见帝尊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就连上了焚仙台,都还不肯罢休呢。”
“唔……”看到我和青凰的反应,那鲛人伸出细长的手指,摸了摸下巴,“只是不知为何,这追杀令上,竟是只有这白龙一人呢。”
“……”这鲛人分明是知道了我们的身份,正在以告密的方式威胁我与青凰。
青凰握着羽扇的修长手指收紧,泛出白色的骨节来,她暗色的瞳眸一抬,冷声道:“你怎知我不会现在杀了你?”
“你当然不会。”那鲛人道,“若是杀了我,待你旁边的姑娘一点一点的吞吃灵,等到追杀的人来了,连她的百分之一都无法恢复。”
涟抬起头来,眼底划过一丝笑意。“所以,你们必须帮我。”
青凰转眼看我,眼底划过晦暗不明波光。
我挠挠头,思量半晌,笑道:“何必说的这么凄惨,帮你便是。”
左不过是桩生意罢了,小心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六道
六道这地方,我当年倒是来过几次,大体的方位还是有些印象。
我一面在混沌的瘴气上方御气飞行,一边回忆起出发的时候,那涟姑娘交代我的事情。
她这次拜托我来到六道,是为了寻一个唤作青蜚的灵,并将它带回去。
只是这六道之内瘴气迷雾重重,时间万物的灵皆数汇聚在此,化为一缕白烟,在经过奈何桥时喝一碗孟婆汤,便入六道重新轮回。
这六道又分为三善三恶,善者为:天道,人间道,修罗道。恶者为:畜生道,恶鬼道,地狱道。
这灵被打入哪道轮回,多数是看生前做了多少善事或是恶事,若是本该是人,上辈子却杀人放火,恐怕这下辈子就再也无法做人,至少得给自己伤害的人做一辈子供其奴役的牲口,才能赎回自己的罪孽。
这便是因果。
这六道总体分为两个部分,一个部分便是用以投胎的轮回之道,而另一部分,便是用来关押做了恶事反省的灵。
这种灵多数是过了两辈子甚至更多,在之前福泽深厚,轮回多世,本该有极好的机缘,只是这灵却不争气,这几世皆是恶人,才被关押在这牢狱里赎清罪孽,再入轮回。
这三界的灵何其多,这鲛人涟只给了我个名字,倒让我如何在这漫漫灵海中寻得那个叫做青蜚的人呢?
对此,鲛人涟倒是气定神闲,她道:“那是罪灵,只需去六道狱中寻便是了。”
我道:“就算是六道狱中,也是灵海漫漫,我又该如何寻得?”
她:“你去了,喊我名字便是。”
我:“……”
青凰早说过,我做事不甚靠谱,在我看来,这鲛人涟姑娘,倒似乎是更随兴啊……
这六道之境瘴气重叠,只有幻为一缕白烟的灵能承受,我千年修行,若是从前,入这六道并无甚压力,如今伤势未好,在这瘴气之中来回穿梭,气息有些乱,倒是微微有些力不从心。
而青凰修行尚未平复,只是她执意要随我来这六道,也不知她那两百年修行支撑不支撑的住。
想到这里,我不禁转头偷偷看向她,她倒是面色如常,并无苍白之意,就连呼吸都十分平稳,看上去似是比我还要自在许多。
当真是奇怪,我不禁在心里嘀咕。
六道的瘴气入喉,又侵入肌肤,我有仙气护体,这痛倒是还能忍受,可这青凰满打满算不过修炼回了两百年修为,她入这瘴气怎地比我还淡定?
我一边御气飞行,一边不住偷瞄。
青凰似是发现了我对她的注视,转头漠然地扫了我一眼,我急忙收回目光,打起一百分的注意力,引导仙气护住周身。
正当我喃喃念咒时,却未到看旁边的青凰自额角滴下一滴汗水来,刚才还平静无波的眉心微微皱起,在空中一个翻身,青色衣袖一甩,便化为了青色雀儿原形,直直从空中跌落下去。
底下便是六道的瘴气迷雾,若是以这原型掉下去,只怕会被那浓烈毒气化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青凰!”我心中一急,将周身仙气散掉,随即也从空中落下,捧住正在下落的青凰,放入袖中,这才呼出一口气来。
原来这家伙早就撑不住了。
我伸手摸了摸袖中青色雀儿的头,软乎乎毛茸茸。
手感真好,我忍不住再摸一下。
上次这样摸青凰的头,好像已经是几千年以前了吧……
这家伙向来爱逞强,撑不住了说一声又不会怎样……难道我会笑她不成?
我摸摸鼻子,重新御气,刚刚腾空而起,又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
唔……仔细想想,如果青凰说支撑不住……我好像确实会嘲笑她。
咳。
这样不好。
不不不,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甩甩头,这里瘴气浓厚,虽然有我的仙气护体,但是呆久了毕竟对青凰不好。
还是快些找到那个青蜚,把灵带回去给鲛人涟,若是有那五百年的功力打底,我的伤势会好的快上许多。
这样,青凰就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我在六道上空仔细辨认,刚刚飞过了六道的轮回处,那我现在身处的,只怕就是六道的牢狱了。
我向下俯冲,手中默默结好咒印,飞过瘴气形成的云层,待我低头看,触目所及之处,顿时让我大吃一惊。
与其说是六道牢狱,倒不如说是六道炼狱。
我看到的所有地方,遍是一片荒野。
这片荒野上从地上便升腾起一根根铁链来,每一根铁链,都束缚着一个白雾般的灵。
从前我只来过六道轮回地,却从未想过这六道牢狱,还有这般景象。
这里不分昼夜,无日无月,天色永远昏暗,不时有丝丝缕缕的瘴气在白雾般无实体的灵间穿梭,这些铁链所束缚的灵,皆从身下地面冒出一簇火焰来。
那火焰不似凡间红火,反倒泛着一缕缕漆黑之色,火焰尖端为青色,那些灵似乎极其惧怕这些火焰,每当火苗往上窜,这些灵便会为了躲避火苗而向上漂浮,但是上面却有锁住他们的铁链,一旦向上浮动,铁链上便会骤然冒起一道白光来,白光里映衬出些许咒印,这咒印被刻在铁链上,那灵一旦碰触这铁链,便也会痛极般骤然缩回。
日日如此,日日折磨。
果然是残酷的刑法。
上有咒印,下有火焰,这些灵便不断在那铁链与火焰形成的牢笼中起起伏伏,不断尖叫嘶吼,变幻形状,触目所及之处竟不见尽头。
当真是恶灵的炼狱。
不过仔细想想,这些灵在这里这般可怜,也总归是因为自己做了错事,若是早能悔悟,也不会在这里受这几百年的罪行了。
我轻轻落在地上,迈出脚步,在这成片的罪灵中前行,一边走,一边轻唤:“涟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青蜚
可是这灵实在太多,我一边走,一边唤,半晌也没得到任何回应,我只得继续边唤边前行,顺带还躲过了几波六道的巡逻者。
正当我在思考要不要换个地方的时候,面前一个灵倒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灵和其他灵本无不同,只是一团雾气虚幻,只是它倒并不像其他灵那般,对着那火苗和铁链躲躲闪闪,反倒看起来十分悠然,遇到了那火苗,倒也无甚太大反应,便任由那火苗灼烧,若是浮起遇到那咒印铁链,便任由铁链碰触自己,也无闪躲之意。
难道它不疼么?
我脑中带着疑问,凑上前去观看。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便骤然发现,这灵的雾气四周竟然泛出了丝丝缕缕的仙气围绕在自身四周,我面前的这只罪灵,竟然是一个仙灵!
啧啧。
我仔细回忆,倒是没想起来除了我和青凰,还有哪个仙灵会犯错到被罚入六道牢狱,还果真是稀奇。
这六道牢狱里,犯错的多是作恶的人和妖灵,仙人既已成仙,多数清心寡欲,再加上五十四宫的清规戒律,犯错的人还当真是……大概除了我和青凰外,别无他人了。
我探究地再看了一眼那仙灵,试探地唤了声:“青蜚?”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仙灵无半点反应。
我挠挠头,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刚开口唤了一声青蜚,便有一个灵极其激动的挣扎起来,这一挣扎,便是不小心碰上了火苗,它顿时向上一浮,又碰上了咒印铁链。
我走上前去,再唤一声:“涟姑娘?”
那灵并无声音,只是听了我的话,又激动地挣扎了起来,那雾气般的身躯不断扭动变幻,似是反应极大。
看样子,应该就是它了。
我左右看看,确定四下无六道巡守,便偷偷将怀中的一个小瓶子拿了出来,这瓶子里是我前段时间刚收起的一个恶妖的灵,虽然这样对它有些愧疚,但是这家伙也并非什么好人,只怕天劫之后,也是要来这六道牢狱的。
恩,不过是早了点罢了。
我自我安慰一番,两指在瓶口一抹,一缕白色雾气便夹在了我的手指间。
我伸出另一只手来,化为龙爪,一手抓住了铁链,将它提了起来。
那铁链本是漂在空中,状若虚无,但是我识得那咒印厉害,断不敢用人形去碰触,仔细想来,只有将手化为原型,以龙鳞来挡,才能探入其中。
那漂浮着状若虚无的铁链一入我龙爪中,骤然间反倒重若千钧,我被那强大的压力一震,膝盖一软,差点支撑不住。我急忙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另一只手也飞快化为龙爪,将攥着的灵塞进了铁链的牢笼中,同时龙爪一在空中一晃,硬生生地将青蜚的灵从咒印中扯了出来,龙爪飞快地松了铁链,反手化为人形结印,将青蜚的灵重新封入我用来装恶妖的瓶中。
那恶妖入了牢笼,顿时不断上上下下漂浮起来。
我轻咳一声,略微同情地看了它一眼,御起气来腾空飞起。
只是我却没看到,我之前那略感兴趣的仙灵,在我唤出了涟姑娘时,竟是微微地颤动了起来。
我刚穿过那片瘴气云,正欲往上飞行回到人间,却忽然感觉到袖中微微一动,我一转身,就看到刚才虚弱的青凰不知何时从我的袖中飞出来,已幻作青衣女子,像之前一样,若无其事地正欲同我一同上界。
我抽了抽嘴角。
这家伙,真是……
穿过了瘴气云,回来便轻松了许多,我和青凰转眼便回到了陵沙城的正街,时间正是子夜,白日里的沙尘暴早已过去,此时月色正好,洒在陵沙城的街上,看起来倒是惬意。
我满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