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尤金捂着鼻子蹲了下去,虽然疼痛还能忍住,但他眼眶本能地涌出了泪水。尤儿慌忙地掏出手绢,她掰开尤金的手,她看见尤金脸上慢慢爬了鼻血。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被什么人跟了……”尤儿一边替尤金擦拭鼻血,连连道歉。
“想不到你看着弱不禁风,居然力气可以这么大。”尤金的鼻梁骨还在隐隐作痛。他抽泣了几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要不要紧啊,我,我还是带你去看大夫吧。对不起,尤公子……”
“好啦。别忘心里去。我没事。”
尤金拿过尤儿的绢帕,按在鼻子上,仰起头,待了好一阵子,确认鼻血不再流之后,才慢慢垂下头来。绢帕已经被染红了一片,尤金看着这块顶好的绢帕,上面还绣着一些可爱的花草,刺绣不算太工整,应该是尤儿自己绣的。
“这,绢帕弄脏了。我拿回去让普拉提洗干净了再还你。是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瞎逛作甚,看样子你心情好些不太好。”尤金看见尤儿脸上的小情绪,“跟你家那位吵架了?是不是因为早上的事情?”
提及甚晴,尤儿小嘴撅了撅,跟尤金照过几回面,他对自己也算挺好,所以尤儿没有顾忌什么,便把看花楼甚晴跟宁红罗的事情全然告诉尤金。两人在胡同里找了处空地坐下,背靠着墙,晒着散落的阳光。
“……甚晴她就是这样子,以为自己可以拯救全天下,见了谁可怜都要忍不住帮一下。对谁都那么好。她是心里舒服了,可她一点都不顾及身边人的感受。”尤儿埋怨道。
“你是什么时候跟在他身边的?”尤金问道。
“三年前。”
“哦?那你遇到他以前,你在哪里。”
尤儿抿了抿嘴,似乎不太愿意提及她的过去。她看着尤金,尤金正用一种温和的眼神看着自己,这种眼神让她忽然间充满了信任。
“三年前我在摘花楼。我从小跟着人贩子过活,一直过着卖艺的日子,到处行走。后来路过镇江,人贩子在赌场把钱输光了,就把我卖到了摘花楼。”
尤金眼底一颤,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可恨的人贩子!!”
“如果不是甚晴,怕是我早就死了。”
“为什么不是他,你就死了。”
“如果不是她救了我,我怕是早就自尽了。如果不是她替我赎了身,怕是我早就被青楼老鸨打死了。如果不是她收留了我,怕是我早就饿死街头了。”
“所以你就那么离不开他了对不对。所以你便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忍受他的各种不妥之处了对不对。为了他,你情愿改变自己,也不想让他来将就你对不对。”
尤儿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尤金突然伸出手,想摸她的脸。可半响觉得不妥,抬起的手换了个方向,伸到尤儿头顶,轻轻揉了揉。
“傻瓜,你这么委屈自己是为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尤儿耸耸肩。
“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不。我不敢。我无法想象离开甚晴的日子。”
“没有谁离不开谁。是你太依赖他了。所以你才会这样患得患失。”
“……”尤儿低下头沉默。尤金见她这副迷茫的模样,心又顿时不忍。他率先站起身子,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然后向尤儿伸出手,示意要拉她起来。
“走吧,我们去吃点什么。”
“可……我怕我不回家,甚晴她会……”
“你少离开一刻,看看他会不会紧张你。”
尤儿想了想,觉得尤金说得有理,她将手递给尤金,尤金手指修长,一把将她的手全然握住,把她从地上拉起。然后又细心替她拍干净衣服的尘土。尤儿看着心细的尤金,心底也不住微微有点怦然,从来没人这般对她上过心,就连甚晴也不曾做到过。
尤金把尤儿带回了自己落脚的客栈,叫好了一桌子晚饭。然后吩咐普拉提去把炖汤送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尤儿今天太累了,喝过炖汤,饭也没吃就困了,伏在桌上便睡了去。尤金把她抱上了床,替她盖上被褥,似乎又怕她着凉,将屋里的窗子都关上,然后轻轻带门出户。
此时他只有到普拉提房里去,晚饭上桌,尤金却只一个劲喝酒。脸色凝重,似乎心事重重。普拉提身子瘦小,食量却很好,他拿着一个鸡腿大口啃着,白皙的脸上沾满了金黄色的鸡油。他边吃边留看着尤金,半响他满嘴鸡肉问道:“老大,你让我在尤儿姑娘的炖汤里放蒙汗药,你这是要把尤儿姑娘收到自己身边了吗。”
尤金含着一口酒,听见普拉提这般说,不由得把酒全喷到了他脸上。然后一手把普拉提的头重重按到桌上。
“我说你,总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干什么?我是这种人吗??”
“那你这样做的用意是什么啊?”
“我这是要给苏甚晴一个威胁感。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样嚣张。好了,你自己慢慢吃,照顾好尤儿,如果我回来发现她少了根头发,我一定把你拔成秃子。”说完,尤金放下杯子就出去了。普拉提看着尤金离开放向,继续吃着他的鸡腿,口里还喃喃自语:“完了,老大三番四次都故意去找苏三公子的麻烦。老大喜欢的……该不会是苏公子吧??”
……
甚晴一觉睡到夜晚,她舒舒服服地坐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对白天的事情忘了七七八八,只能勉强想起一些片段。
她活动了一下关节,睡了一整天,浑身都充满了动力,她精神大好地推门下了楼。看花楼刚刚打烊,苏扬和甚雨在柜台算着这个月的账目,见甚晴酒醒了,甚雨不住打趣了几句:“酒仙下凡了。”
“你还真行,一口气喝了两壶酒。那剂量我跟大哥两人撑死一人一壶。”苏扬一边说着一边记账。
“唉,兴致大发就喝多了。只是我又一整天没回家,不知道回去了尤儿有没有跟我生气。”听甚晴说完这话,甚雨和苏扬都不住抬起头来看着她。甚晴见两个哥哥盯得自己浑身不自在,不由得抱着胳膊问道:“怎么了?”
“看来你是醉得不省人事了,你都忘记白天的事情了么?”
“白天的事情?白天发生什么事了?”
“天啊……”甚雨做了个捂脸的姿势,“唉,我可不想回忆。苏扬,你跟她说。”
苏扬把白天甚晴如何跟宁红罗调情,然后被尤儿看见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甚晴,甚晴听完,脸不住都变了个颜色。她赶紧迈步往家里跑,这下坏了,隔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尤儿是不是已经气哭过好几回。
怕是这用好些天都解释不回来的。
甚晴一口气跑回家,一进门就问道:“尤儿呢?”
家丁看着甚晴说道:“尤儿小姐今天中午就跟两位少爷一起到看花楼去了,怎么,她没跟三小姐你一起吗。”
“什么!!尤儿没回家!?这下糟了。”
甚晴说完立马掉头就往外跑,尤儿会去哪里?她该不会又不辞而别吧。甚晴伤透了脑筋。半夜的镇子很安静,青石板街的胡同里挂着幽幽的灯笼,清幽的风吹过,发出如同低泣的呜咽。甚晴把尤儿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找了遍,可就是不见她踪影。
“尤儿呀尤儿,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不回家。这月黑风高,你一个女儿家在外面遇到好歹可怎么办呀。”甚晴心里甚是着急,忽然之间,一只手重重地擒住了她的肩头,使劲一用力,抓得甚晴忍不住痛呼了一声。
回过头来,看见一个高大修长的人影站在她身后,顺势抬头向上望去,路边灯笼摇晃的流光,映出了一张深邃的面孔。琥珀色的眸子,微卷的异色头发,还有令人讨厌的蔑笑。
“尤金!?”甚晴立马退了几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大半夜你不睡觉在这里扮鬼吓人作甚!!”
“我来还你丢失的东西。”尤金笑得一脸邪魅。
“什么东西?”甚晴低头摸了摸腰包,钱袋还好好地挂在腰上。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自己最重要的人失踪一整天了你才发现。”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知道尤儿下落!!?”
“我呢,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尤儿就在我那,不会有危险,你大可放心。明天天亮,我自然会送她回来的。”
“我去你二大爷的!你这个王八羔子对尤儿做了什么?赶快把她还给我。”甚晴恼了,挥着拳头就迎了上来。
“不。”尤金简简单单一个字就把甚晴推向了极致,他伸手一把擒住甚晴的手腕,稍稍使了一下劲。甚晴就痛得变了脸色。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三番四次地从中干涉我跟尤儿?尤金,恐怕你这个名字也不是你真名吧。你跟尤儿到底有什么关系?”甚晴忍着疼颤抖着声音问道。
“‘尤金’也只不过是我为了迎合尤儿而胡乱取的一个名字。从今天起,我便要向你发起挑战。跟你公平竞争尤儿。尤儿这样一个好姑娘,留在你这样的人身边,简直是糟蹋。你太不懂得珍惜她了。”
“我跟她怎么样不关你事!!从在扬州遇到你起,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怀好意。一路跟踪我们回来,现在还居然公然挑衅我,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你怕不怕我,这才不干我事。我跟你公平竞争,但决定还是在尤儿身上。你敢不敢跟我赌。”
“你肯定输的。尤儿一定会选我的。”
“呵呵。现在或许她是念着你的,但如果你还像今天那样什么都不当一回事地对待她,时间长了,那可就说不定咯。苏公子,我们,来日方长。”说完,尤金忽然就松了手。甚晴的手腕被他擒得发疼。尤金再度蔑视了她一眼,转过身便要离去。
“尤金你这个乌龟王八蛋!”甚晴突然喊了声,然后尤金便感到身后有人急急朝他追来,就在那人要近他身那一刻,尤金灵敏地闪开,甚晴扑了个空,手里拿着板砖险些向前摔去。尤金蹙了蹙眉,“这小子居然想搞袭击?看我不先收拾你。省得在这里浪费时间。”
甚晴折了回来,厉声威胁尤金让他带她去见尤儿。尤金不作声响,看着几乎要被他逼得炸毛的甚晴。
“你赶紧把尤儿还给我!不然我就去报官,说你绑架。你这个挨千刀的王八蛋,一肚子坏水,肯定是使了什么伎俩骗走了尤儿。我劝你识相一点,带我去见尤儿,不然我不会让你好过,我会让你……”甚晴话没说完,脖子上就重重挨了尤金一个手刀,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尤金看着倒地不起的甚晴,他眉头紧蹙,心里默念:“一个大男人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不仅婆妈,还如此弱不禁风。本来我也没想着打晕你,可你一直喋喋不休,弄得我烦死了。我唯有出此下策。明明是出生大户人家的公子,老大老二都如此温润如玉,怎么老三就如此泼辣呢?”
想罢尤金正想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想了想把甚晴独自丢在这胡同小巷里有点不妥。万一他遭遇不测,他又怎么跟苏家和尤儿交代。虽然苏甚晴讨人厌,但也不能害他于不测。于是尤金转身走回原地,卯了卯力气,抱起地上的甚晴,却意外感觉到她的轻巧。
“居然这么轻,好歹也是个七尺男儿。身板居然像个娘们儿一样。不光身材,就连相貌,举止都阴柔十足。越来越想不通尤儿到底看上你什么了!”
☆、第八章
尤金把甚晴扔在了苏府门外,此时天已接近澄明。临走之时,他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了甚晴身上,然后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