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是周锦妃身边的大宫女。最是会察言观色。她见杨琼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便走过来笑道：“青烨你若是不爱听这些，咱们俩出去走走。今日天气还好，不算太冷。”
杨琼和芙蓉见面的机会比较多，算是熟识。于是点点头，跟着芙蓉出了暖阁。
两人走到回廊下，芙蓉停下脚步，望着小花园里不惧寒风的植物，道：“青烨似乎不太喜欢说话？”
杨琼道：“也不是。只是不习惯和不熟悉的人说话而已。”
“这样在这宫里可是吃不开哦。”芙蓉看着她，“不过你有康妃娘娘的宠爱，想必也不会在乎这些吧。”
杨琼总觉得芙蓉是话里有话。“芙蓉姐姐入宫几年了？”
“我是跟着娘娘入宫的，到如今，也快十年了。”芙蓉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感慨。
杨琼看着她，觉得她似乎有话要说。
芙蓉道：“我从小侍候娘娘，原本和我一起侍候娘娘的还有一个白桃。当初娘娘入宫时带了我们两个。”芙蓉说到这里笑了笑。继续道：“白桃出身周家军，身手很厉害。周老将军不放心娘娘，才派了白桃来保护娘娘的。”
杨琼似乎明白了芙蓉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话了。“后来呢？”她已经感觉到这个白桃一定是出事了。
“白桃从小就沉默寡言。除了娘娘和我，她几乎不跟其他人说话。娘娘入宫后，开始逐渐得宠，我们也受到别人的注意。我是个泥捏的性子，被旁人说个一句两句也不回嘴。被其他主子们冤枉了，也总是先请罪，再想办法找娘娘解围。可是白桃不行。她是周家军出来的人，是当过兵的。周家军的人都是耿直的性子，是非分明，宁折不弯。这种性子在军队里会得到旁人的敬重，可是在这宫里，就只会得罪人。有一次我随娘娘去御花园闲逛。遇到几位婕妤和美人就耽搁了一些时候。回来后才知道，白桃已经被当时的王德妃带走了。娘娘听了急忙去了王德妃的宫里，却见白桃被按在地上打板子。当时是三月的天，白桃被他们按在冰冷的地上，臀部已经一片血红。娘娘当时只是个昭媛，对王德妃只能小心翼翼。问清了原委，原来是王德妃宫里的人说白桃偷了她们的东西。白桃那个木讷性子，怎么会偷人家东西？那些人无非是嫉妒娘娘得宠，又不敢动娘娘，才拿着我们这些奴才出气。白桃那样的脾气，怎么会向她们认错求情？于是就被打了五十大板。”芙蓉一口气说到这里，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继续道：“我们平日里犯了错，罚二十大板都有可能丢掉性命，何况是五十大板？便是太监们也受不住，白桃只是个姑娘家。待娘娘解释清楚，王德妃肯放人的时候，白桃已经在地上躺了快一个时辰了。我们将白桃抬回来，没熬过三天，她就咽气了。”
芙蓉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笑道：“你看我家娘娘如今这性子，半点不肯委屈自己。都是那件事给逼的。从那时起，娘娘就发誓，再也不肯忍气吞声。凡是敢欺负到娘娘头上的，她就把事情捅到天上。阴谋到最后都变成了阳谋，也就再没人敢惹咱们娘娘了。”
杨琼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一些。难怪自从行刺一事过后，周锦妃总是对自己青眼有加，明里暗里想拉自己过去。她周家军里明明有会武功的女子，她却不肯调人进宫。原来都是因为那个死去的白桃。自己出身军队，白桃也是周家军里出来的，所以多少会有些相像吧。
“芙蓉姐姐为何对我说这些？”
芙蓉叹了口气。“看到你，总让我想起白桃。你们的性子太像了。前些日子在凤慈宫审问友儿时，你迈出的那一步我也看到了。好在你还肯听康妃娘娘的，否则都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这宫里不是一个可以多管闲事的地方。尤其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搭上性命，更有可能给主子惹麻烦。”
不管杨琼是否认同芙蓉的这番话，都心怀感激。芙蓉是为了她好，怕她走上白桃的旧路。“芙蓉姐姐金玉良言，我记下了。”
芙蓉笑道：“什么金玉良言啊，你如今可是女官大人。你不嫌我啰嗦就好。”
“怎么会呢？”杨琼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正聊着，就见一个小宫女跑了过来，见到芙蓉，立刻道：“芙蓉姐姐，执刑司来人了，您快看看去！”
“执刑司？”任何人听到这三个字都不会感到高兴。芙蓉心里也是万分吃惊。还没来得及反应，执刑司的人已经进了后院。
三个太监，看走路就是会武功的。还有两个一脸严肃的宫女。这五个人的年纪都不小了。进来看了一眼情况，立刻来到芙蓉和杨琼面前。为首的太监道：“执刑司奉旨拿人。闲杂人等退避！”说着看向杨琼。“执刑司奉旨带正四品女官青烨回去问话。带走！”
后面两个宫女立刻上来抓住杨琼的胳膊，将她拉走了。
杨琼的第一反应就是反抗，但是被芙蓉制止了。这一下杨琼也冷静下来。她此时反抗，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于是她将映月剑交给芙蓉，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她相信芙蓉一定会去找康妃救她。
杨琼被带走了。周锦妃和康妃站在正殿的窗边看着那一行人渐渐走远。周锦妃问道：“可是舍不得？”
康妃点头。“自然是舍不得的。不过后宫有规定，执刑司奉旨拿人一律不得干涉。我有什么法子呢？”
周锦妃不满地挥了一下帕子。“你少来。我就不信你救不了那丫头。我可得提醒你，那执刑司是什么地方你我都很清楚。青烨落到那种地方，你如果不赶快救，就算她出来也几乎是个废人了。”
“我知道。”康妃的眼睛又看向了杨琼消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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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受刑
执刑司。
杨琼的潜意识里，这种传说中的地方一定要弄得阴森恐怖一点。满地放着刑具，然后地上是鲜血凝固成的黑色。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执刑司竟然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虽然算不上温馨，但是绝对不阴森。
杨琼被带进一间屋子，有些类似电视剧里的衙门公堂。杨琼一看这架势，估计是要过堂了。
屋子两边站着十几个宫女，都是孔武有力的样子。中间坐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宫正局的尹宫正，另一个杨琼不认得。
尹宫正见杨琼被带进来，倒还客气。“青烨女官已经除了宫籍，自然与其他宫女不同。来人，看座。”
没想到还能混个座位，杨琼颇有些受宠若惊。
“请青烨女官前来，是询问一些情况。”尹宫正说话依旧很客气。旁边有宫女递上一份笔录。杨琼接过来细细看了。心中的疑惑大致明白了几分。
原来陈昭仪在承认刺杀一事幕后主谋的同时，供出了一些同党。其中之一就是杨琼。陈昭仪指认杨琼也是知情者，所以才事先做好准备。在洗尘宴上一人力敌数名刺客，救下康妃和周锦妃。事后名利双收，成为宫里的红人。这件事同时得到了霍婕妤的证实。她也是同时得到消息，才在洗尘宴前夕故意生病，避过这一场屠杀的。
杨琼看完笔录，抬起头看着尹宫正，等着她的问话。
尹宫正轻咳了一声。“青烨女官，陈昭仪所说之事，是否属实？”
“一派胡言。”杨琼答道。
尹宫正点头。“但是你确实通过那次事情立了大功。你一个小小宫女，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力敌数名刺客呢？”
杨琼皱眉。这是什么逻辑？我救人还救出错儿了吗？“宫正大人，我习武不过是为了防身。当日情况紧急，我既然是康妃娘娘的宫女，自然要保她周全。立功与否，我当时没有机会去想。宫正大人，您该知道，为了救二位娘娘，我险些丧命，您觉得我会豁出命来立这个大功？这种赔本赚吆喝的买卖，您会去做吗？”
尹宫正脸色变了变，她一旁的另一个女人大声道：“宫正大人何必跟她废话，进了执刑司，总是要吃些苦头才肯说实话的。”
杨琼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不是没有脾气的人。若是好说好商量怎么都行，若是来硬的，她到底是杀过人的，总有几分狠劲在。
“不知这位是……”
尹宫正介绍道：“这位是执刑司执事宫女离烟姑姑。”
“青烨见过离烟姑姑。”杨琼微微点了点头。
离烟却不会向尹宫正那般和颜悦色。她掌管执刑司，是皇后的心腹。对这个青烨，她也是有所耳闻的。近来风头最劲的宫女，今日一见，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陈昭仪已经供出了你，就算你不是同谋，也一定是知情者。具体如何，你还不从实招来！”离烟高声道。
杨琼知道今天是遇上不讲理的人了。她不想与离烟过多纠缠。“离烟姑姑，我与陈昭仪素无往来，此事又是攸关生死的大事，我如何会得知？难道仅仅凭陈昭仪一面之词就能定我的罪吗？陈昭仪已经是将死之人，自然多拉一个是一个。我救了康妃娘娘，坏了她的计划，早已经被她视为仇敌。这种立场下，她的话就那么可信吗？”
离烟冷笑道：“青烨，都说你不善言辞，依我看，传言有误啊。瞧这一张巧嘴，振振有词，分明是巧言狡辩，意图颠倒黑白，为自己脱罪。”
杨琼觉得自己这辈子还没有遇到这么不讲理的人。难道传说中的执刑司就是这么个德行？她看了尹宫正一眼，“宫正大人怎么说？”
尹宫正似乎有些为难。“青烨女官，我劝你还是将实情说出来为好。”
杨琼听到此，彻底失望了。她冷冷一笑。“实情就是陈昭仪胡说八道，想拉我垫背。”
“我看是你想脱罪才是。”离烟的眉毛都快竖起来了。
杨琼盯着离烟，道：“既然离烟姑姑认定青烨有罪，那么何须再审？您直接定了我的罪不就得了？咱们还在这瞎耽误工夫做什么？”
离烟脸色一变，怒道：“自然是要你的口供！否则谁会与你在此浪费时间？”
“口供？什么口供？我与陈昭仪是同谋的口供？”杨琼笑得十分鄙夷。“离烟姑姑您自己写一份不就得了。我看前因后果您最清楚，又何必来问我？”
这话彻底激怒了离烟。她一向是靠酷刑让犯了事的宫女太监招供的。对杨琼先礼后兵全是碍于尹宫正在这里。没想到这个青烨不仅不肯认罪，还对她冷嘲热讽。这种情况她已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了。
“看来不用刑你是不肯招了。来人，先打二十大板！”离烟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粗壮宫女将杨琼拖过去按倒在地，另外两个宫女执着板子准备动手。
“离烟姑姑，我敬你是宫中老人，资历摆在那里。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审问案情的。重刑之下，岂有真相？难道这就是皇后娘娘想要的结果吗？”杨琼倒是不畏惧那二十大板，但是能不挨打还是不要挨打的好。
尹宫正也觉得不妥。离烟是皇后的心腹，她却不是。作为宫正局的首领，她不能依附于任何一方势力，否则就做不到一个“正”字。然而不能依附，却也不能得罪。杨琼是康妃的心腹，尹宫正知道动了杨琼，就意味着得罪了康妃。但是这个康妃娘娘却是最不能得罪的。撇开她宠妃的身份不说，仅仅是最近这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只要细细想想，就会发现似乎哪件事都和康妃有或多或少的关系。每次尹宫正想到这里，都觉得不寒而栗。
“离烟，你看青烨是正四品女官，这般行事，似乎不太妥当吧。”尹宫正的官职虽然在离烟之上，奈何人家是皇后的人，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离烟一向骄横惯了。在这执刑司里，她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而且她也很享受这种权利。
“宫正大人，您不能心软。这些人都是这样，不打是不会招供的。皇后娘娘可是等着咱们的回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