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女子与小人 作者:贤三【完结】(40)

2019-04-01  作者|标签:贤三

王雨旗颓丧地倒在她的肩头,忍不住捂住脸孔。小胡拍拍他,讲:“我跟着姚薛上了他们的政治哲学课,他们班主任讲词源学民主的一个天然产物是’人民崇拜’,即大谈人民而实际上对他们不屑一顾。人民的崇拜者也谈论’真正的人民’,但实际上他总要造出一个虚无缥渺的理想的人民偶像。更糟糕的是,人民崇拜并不必然是爱民,即对穷人、被遗弃的人和地位低下的人的实际爱怜,制造一个理想的人民偶像常常同完全蔑视实际存在人民相伴而生。[1]”

王雨旗又猛地坐直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小胡:“你都去他们班级上课了?!”

“……”

“我看你要和姚薛结婚了!”

“瞎讲什么?”小胡撇了撇嘴,“我们没可能的。他喜欢的是女人,我又不是。”

“你将来会做变x_ing手术么?”

“不会。”

“为什么?”

“我从不期待将来。”

此时一群惊鸟飞过长空,掀动起西南方向的风。他们两个一吓,痴痴地抬头看着,欣赏天边的美景。

小胡讲:“汪贺西喜欢你。”

“啊?!”王雨旗张大嘴傻盯着小胡,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你喜欢他么?”

“不喜欢。”他斩钉截铁,嫌恶地摆摆手,“我喜欢他做什么?”

“嗯。你和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是他强行拖着你的。”

王雨旗动了动嘴,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他脑子此刻乱作一团,只觉得自己今天接受的信息太多了,太yá-ngx_u_e突然突突地发胀。小胡看了看他的脸色,只能说:“那我先去上课了,你需要我的时候发我消息。”

“嗯。”王雨旗抱了抱她,随后目送她走远。

少女摇曳的身姿一如远去的飞鸟,给这片地带来了风,湖面波光粼粼,再将年少的心事d_àng漾。王雨旗愣愣地盯着湖面出神。他的信仰曾在不久前崩塌,重建的过程缓慢而又痛苦,但是他自始自终认为成长的过程就是一次次重建信仰的过程。只要他还对万事万物饱含热情,愿意一次次地经受这洗礼,那他的成长可以维持一生,即为他个人的永恒;若有一天,他的心再也不会为某件事、某个人而震动了,那他便是老了。下一次他重返年轻的时刻只能是下一次突然心碎的瞬间。

这样的烦恼脆弱得不堪一击,被蓝色的湖水轻轻摇动,便碎开了。

并且,无论此刻这位青年的心是如何的愁苦,灌木丛里的玫瑰也不在乎这些,早已开得满满当当,它们美丽的花瓣中盛满了晨间的露水,整r.ì都不会消散,这秘密连伟大的哲学家都无法领会,智者哪怕写一千页文章都抵不过夏末玫瑰的一缕幽香。它们只为了痛苦绽放自己的一生。王雨旗的痛苦翻滚在他簇拥着他的玫瑰花瓣尖,令它们盛放——这世间最真实的情感才是秘密所在,它比黑欧泊更珍贵,比红宝石更稀有,他只存在于年轻人心脏的最中心。

王雨旗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做了决定。他站起身走回海海人群之中。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还开着,王雨旗走进去瞧了一眼,房内空无一人,会议似乎早就结束。他看了看时间,决定去汪贺西的寝室。此时一阵脚步声急促传来,汪贺西拿着钥匙快走回办公室,准备锁门的时候与王雨旗打了个照面。

他一把捏住人:“你跑去哪里了?!我丢下满屋子的人到处找你,你开心了?满意了?”

王雨旗挣脱他,讲:“我现在来找你。”

“你说。”

“我不赞同你的做法,这个活动我还是希望由我们组来策划。”

“晚了,已经都安排好了。”

王雨旗眼神一点点暗下来,对汪贺西讲:“我依然会组织我们反校园女生节的活动,上一次我妥协了,但这次不会。”

汪贺西被他这副神情激怒,笔直地站立在他跟前,问话冷静到可怕:“请问你对我们学生会的辩论会构想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不是希望这个话题能引起讨论么?我们甚至还准备请院士来给你站台,请问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不需要。”王雨旗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凉透了,“我什么都不需要。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你他妈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是人们的同理心。如果一个活动是以扩大学校知名度,或者什么校庆什么招生率为出发点的话,那就不是我想要的。”

汪贺西已经快被他折磨地没有了脾气。他再次抓紧王雨旗的手腕,走近一步质问道:“你不懂什么叫双赢么?!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得到我想要的,我们各取所需,没有谁是输家!我真的搞不懂你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鬼东西!读书读傻了啊?!”王雨旗后退一步,挣扎着躲开:“我不需要你懂,你也不会懂。”他抗拒的姿态终于把汪贺西逼到绝境,逼得他红了眼睛,几乎是咬着牙说了一句:“我做这些都是他妈的为了你!”

走廊上静悄悄,不曾留住一缕夏r.ì的风。

“你不是为了我。”王雨旗睁大眼睛,慢慢挣脱出他被捏得发红的手腕,“你为了你自己。你找到了个好机会,用’为了我’的名义来做你应该做的事,我明白这只是一次合作罢了。”他双眼再次呈现出闪耀的琥珀色:“这个学校里有的人恨同x_ing恋,有的人恨女人,有的人恨少民,有的人恨黑人……这些仇恨应该从来与你无关,但是很不巧,我正好被人恨过,被人骂过,被人蔑视过。如果你真是为了我,你会知道我到底想要什么。我不需要院士为我站台,为我起立鼓掌,我只想要和你们一样好好地活着。汪贺西,我们俩还是分开吧,我再也不会在学生会缠着你了。”他说罢,转身离开。泪水将眼前的道路晕染得一片模糊,但是他没有放慢疾走的脚步。

汪贺西依旧挺直着身子站在那里,王雨旗逐渐消失的背影在他眼里成为了逐渐走散的人群,慢慢失去的风景,被风忽然吹走的欲念与憧憬,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如何走向自身的反面,如此轻而易举地背叛了他深藏的感情。不,或许他从来便是站在这感情的反面,哪怕被失落淹没,也不愿跨出越过刀锋的第一步。汪贺西伫立良久,直到眼眶渐渐发红,发现一切无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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