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歌坐在一旁,面上微微带笑,空茫的眼神却是飘向了天边。
是日暖阳当空,温暖的日光长时间浸润在脸上,恍如当年险险舔舐过他的火苗带来的灼热感。
沈山捧着白鹿皮做的皮弁冠,二次加冠“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徐安和站在堂中,垂首任沈山将皮弁冠加于其上。
二加冠之后,徐安和抬起头,这孩子年纪虽小,气势却不凡,双目炯炯似有光。观礼之人哪怕对徐安歌的行事手段有万般看法,也不得不赞赏徐安歌养孩子的方法——他着实为墨枢门培养了一个好门主。
在场的宾客都不吝于给予徐安和几个赞赏的目光,正立于徐安和对面的沈山却微微侧首,避开了这孩子的目光。
他为徐安和三加冠,念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
“嘭——”
前堂一阵破空之声划破了满堂肃静,随之便是半指厚的大门轰的一声炸开的声响!
这扇由墨枢门人千挑万选才选出的最上佳的木料雕成的大门——在那位不速之客手下撑不过一击,竟然顷刻破裂成无数块,坚硬的木屑木板带着内劲俨然成了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器,向在座众人飞s_h_è 而来!
大堂瞬间一片哗然,在座宾客如同被惊动的蚂蚱,几乎是一瞬间,全体跃起,使出浑身解数躲避着这无孔不入的“暗器”,仿佛和墨枢门众人成了一动一静两个世界——是的,在场的所以墨枢门众几乎分毫不动。
手忙脚乱等着迎接木屑的宾客,以及毫无反应直面暗器的墨枢门众,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哪方看起来更傻一些。
台上的沈山在沉默的墨枢门人中毫不起眼,他沉沉地合上眼,无声地念出最后一个字:“……庆”
沈山知道,那位不会看着场面继续乱下去的,他就要出手了。
忙乱的江湖人已准备好了迎接攻击,却突然感到一阵洪流从中堂涌来,如翻腾的大江,层层叠叠向外推攘,一个呼吸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众人惊愕地发现——什么都没了,不论是那一阵令人气血翻涌的气浪,抑或是有着万箭齐发般骇人声势的木头“箭雨”,都消失不见了。
唯一的存证只有绕着前堂铺了一地的木头块,像是一地等人清扫的垃圾。
然而事情还没结束,宾客中的年轻一代尚未反应过来,有足够老江湖经验的老人却是很快察觉到那人并没有同漫天木雨被般被拦在堂下,反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向堂上踏去。
飞速前行的那人身上带着极强的劲力,被他擦身飞掠而过的人们齐齐呼吸一窒,心口仿佛压着千万斤的巨石,激得众人汗毛直竖!
要来了!
方才的场景重现,所有人绷紧了神经,蓄力静候那人的第二波攻击——然后他们就听到中堂上有人闷哼一声,血溅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响着,那股悚人的威压再次消失。
……不用说,那位轰门的“大侠”估计又被反杀了。
被松松紧紧吊了两次胆的人都有些无言——这人怎么每次都看着声势浩大,结果次次都被轻描淡写地反击了?
不知是不是有些没脸见人,那位不速之客直至此刻依然不见踪影,倒是中堂有人说道:“哪位恶客不请自来?”
这声调平静,语气亲和,乍一听还以为是在向轰了大门做凶器的那位“大侠”问好,然而“恶客”二字与这句话的语气严重相悖,听起来莫名就添了些讽刺。
嗯?话说中堂上是谁来着?
宾客们回首一望——墨枢门门主徐安歌。
于是大家都淡定了。
难怪。毕竟是这位主,他一开口怎么能没有几分当年的风范呢?
此时这位不速之客终于站了出来,他正直直地现在堂下,仿佛从不曾移动过,可令人讶异的是,他还真不是金玉其外的花架子,因为在座宾客竟无一人注意到他。
若说此人方才如同鱼潜于深水去无踪迹,那么此时就像是鱼跃水面,溅出了巨大的波浪——他显露出的气场竟已接近武林仅有的那几位泰山北斗级别的宗师!
此人目光y-in鸷,恶意昭然若揭:“可不就是我这位老朋友么——”
堂上徐安歌在与那人交手的两招中已经走了猜测,现在听到这永生难忘的如蛇般嘶哑y-in毒的嗓音,总算可以确认了。徐安歌轻笑道:“是孟影啊……”
他果然来了。
徐安歌依旧宽坐于交椅之上,手上端着茶杯,捏着杯盖慢条斯理地碾着杯口,其上粘附的茶叶悄无声息地粉碎成渣,如同粉末融入了茶水中,接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一覆,碧绿青翠的茶水瞬息间就被雪白的杯盖遮了个彻底。
他宽袖伏动,顺手一甩,腕骨在茶杯的冷光映衬下泛着惨白,叮铃一声响后,小巧的茶杯平平稳稳地落在了桌案上。
孟影大步向前迈着,哼笑道:“可不是我来讨你这狗贼的小命了吗!”
徐安歌面上带笑,丝毫不恼,将头转向了孟鹰出声的那个方位,可人却仿佛粘在了交椅上,屹然不动。
他大张旗鼓举办的传位典以及耗费诸多精力布置的好东西总算不至于被浪费了。
孟影眈视着徐安歌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深恨,凹陷的眼窝瞧着更加y-in鸷。
他出关的第一天,便听说了墨枢门传位典之事,马不停蹄行了几百里路才终于在传位典完成之前赶到吴县,本想趁着徐安歌在传位典上的松懈,出其不意一击灭了徐安歌,再不济也能重伤这小子,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点也没松懈,一连两次攻击都被挡了下来,也让他的计划全盘落空。
这狗娘养的小子!
不过也没关系,他知道徐安歌看着强,可身子早就败坏得不知还有几天能活了,如今无法一击杀了这小子,可正面对个几招,这小子也必将败下阵来!
孟影眼中红丝密布,密密麻麻像是无数的细长血虫在眼白上爬过,同一时间,他的气势也愈发强盛,他没再跟徐安歌废话,而是瞬息凭空跃起,飞跃短短几十步的台阶,直面对上了中堂之上的徐安歌,右手五指若鹰爪,第一下便朝最致命的心口抓去!
徐安歌总算不再安坐交椅之上了,他不知何时已将佩剑握在了手上,锋锐的剑刃直逼孟影的鹰爪,划出一道圆润的弧,被割裂的空气漾起的小波纹几乎是霎时就卷成了巨浪,全数劈砍在了孟影的右手之上!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在如此激烈的对抗中,孟影的右手却是毫发无伤。不过徐安歌也不是做了无用功的,他这一剑为自己争取了反击的时间,在孟影以左手为爪,第二次向自己攻来之前,徐安歌直接运着轻功跃到了半空,然后两人的战场也就升到了屋檐之上。
在座的宾客都呆在位置上,看着他们这旁若无人的对招,搞不清楚自己身为墨枢门的客人是不是应该上去帮一把,还是把这当作他们的私人恩怨两不相帮。还有——他们也想知道这个“孟影”究竟是什么人啊!
有人心思活络地去问墨枢门人,却一眼看到了面目y-in沉的徐安和,被吓了一跳后还是大着胆子上前为八卦献身了:“徐小友,你可知那孟影是何人?”
徐安和转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冻得人冷不丁一颤,不过徐安和倒是没有闭口不谈,反而说:“他是y-in阳教余孽,是徐家、是墨枢门的敌人。”
徐安和这番话,倒是唤起了许多年龄较大的武林中人的记忆,没记错的话,当年为祸一方的y-in阳教是从灭徐家满门一事开始扬名的,而执行这个指令的人好像是y-in阳教的右护法——话说y-in阳教的左右护法不是分别叫孟鹰和孟影吗?
孟鹰如今成了邵阳教的教主,而孟影却是自十五年前邵阳大变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如此说来,灭了徐家满门的孟影自然是墨枢门当仁不让的头号仇敌了。
这次传位典上,到场的都是在江湖中有名气的人,只想打听消息的到底还是少数,更多的人痴迷武学,如今注意力全被打斗中的徐孟两人吸引去了,不少人远远地缀在那两人的尾巴后头,既怕被误伤,又不愿错过这场精彩的打斗。
这场武斗中的两位都是先天高手级别的人,双方对招的过程中使出的手段五花八门,许多人看得热血翻腾,觉得真是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