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校场看崇宴骑马的时候,突然晕倒的。校场空旷,天又渐凉,本来在空地上站了一个时辰,已经头昏脑胀,手脚发软,这下被带凉的风一吹,终于彻底倒下去。
再醒来时,他躺在自己几乎还一次未住过的暖阁的床上,屋里竟还有两名等级不低的婢子,见他醒了,一名端了药碗,上来喂他喝药,另一名则挪步出去,不知做什么去了。
药刚喝完,便听得急匆匆的脚步声,却是那婢子跟在崇宴身后快步过来了。
太子殿下的小脸紧紧地绷着,仿佛是谁将他惹怒到极点,脸�c-h-a��有点苍白。
他抿住嘴唇,眼睛死死地盯着在床上的人,半晌,硬邦邦地问:“药喝了吗?”
刚才喂他喝药的婢子即刻答了,却被崇宴冷冷一瞪,吓得跪下去。
他连忙说:“喝了。”
小孩又不说话了,片刻,皱着眉毛,十分不悦似的,说:“这两日你不用来了。”
他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是不是失宠了,太子殿下更加生气地对他怒声道:“没有你这样不懂事的奴才,身体不舒服不知道说么!你病倒了伺候不了我,还要重新找人来替你,岂不是更大的麻烦!”
被这一通骂得呆住了,他微微张大了嘴,小孩气咻咻的,狠狠瞪他一眼,眼睛却有点红红的,不知是发怒气红的呢,还是如何。
他躺在被窝里,仰面看着炸了毛一样的小殿下,头还很晕沉,全身也很难受,但就是觉得有些高兴,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对他的小殿下微微弯唇。
“殿下,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病中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是温柔。
“等我好起来,我就回到你身边,好不好?”
小殿下的脸微微僵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耳根渐渐发红。
“那,那是当然的!”小孩尽力掩饰着他的害羞和无措,大声道,“除了我身边,你还想去哪里!”
是呀。
他是崇宴的人,除了他身边,他哪里也不想去。
好在,烧的虽然厉害,退的也很快,喝完药,捂了一夜汗,第二日就觉得好多了。
轻伤不下火线,他执意继续站岗。
小殿下拧着眉,确定太医说他没有大碍了,才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勉勉强强地说:“好吧,但是若有半点不适,你就滚回屋去。”
他微笑点头,连连保证。
他也是不愿意小殿下身边再出现一个小跟班的呀。
下午仍旧是骑射的课程,崇宴叫人在校场边搭了个棚,说自己休息要用,还放上了瓜果点心。
崇宴大多数时间都在练习,那这棚子和瓜果,自然也就便宜了他。
夜里,自然仍是他守夜。
上床之后,崇宴非要说冷,睡不着。
“你也上来吧,两个人暖和些。”
今天殿下的毛病实在很多,他有些无奈,最后还是听话,也脱了鞋,上床去,碰到小孩的手和脚,的确是有些发凉的,便感到心疼了,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把他的脚夹在自己小腿间。
“殿下,这样好些了吗?”
“好些了。”
小孩声音硬邦邦的,听来倒像是更冷了,都有些冻住了似的。
他微微一笑,几乎将小孩圈进怀里,下巴碰了碰小孩的脑袋:“嗯,很快会暖和起来的。”
“殿下,睡吧。”
此后,天气越发凉下来,进入雪季。
他在太子殿下的床上睡了一整个冬天。
到了春天,他不必再为太子殿下取暖,但两人似乎都忘了这一茬,仍旧同床而眠,直到年幼的太子殿下越长越大,已经到了可以爱慕人,与受人爱慕的年纪。
玉奴番外:04
太子殿下已经十二岁,在普通人家,已经是可以筹备嫁娶的年纪。
或许是养得好,又长于习武的缘故,十二岁的崇宴,已经同十六岁的他差不多高了。眉目虽还显出青涩,却已然是有了少年的模样,又是越发难以辨测的神色,和通身的气势。
他和崇宴站在一处,竟也不大能显出年纪的差距来。
这样想着,心中不免微微有些感慨,那个软软白白的团子,自此是真的远去了。
夜里同寝,也已经不是他将崇宴抱在怀里,反而成了他被小少年长手长脚地缠住,夜里翻个身也困难。
崇宴已经十二岁,他也想过,两人睡在一处实在算不得妥当,但每每他委婉地提出,便被崇宴不耐烦地打住了。
他也就不再说什么,顺理成章地继续拖下去——其实他心里偷偷地,也很不愿意分开。
他一直难以启齿的是,他很喜欢和崇宴这样的�c-h-a��无间,那让他感到很舒服,甚至崇宴主动抱住他,把脸埋进他的脖子里,那微微带着热气的呼吸撩过他的肌肤的时候,他会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栗,全身的毛孔舒服地张开,会有奇怪的热流,在四肢里流动,最后涌向下面,他残缺了的那一部分。
但因为是残缺了的,那种感觉也是模模糊糊,若有若无,令人难以分辨。反而是另一处,从不被他关注的,掩藏在两腿中间的那条小缝,会感到发热,发痒,有时甚至感到有湿湿的流出来。
那基本是崇宴贴他十分地紧,或者蹭他的时候,他才会有的反应。
那种奇异的,陌生的,全因崇宴而起的反应,每每让他感到不知所措,却又不愿意拒绝,不仅不愿拒绝……甚至还想要更多。
所以小时候开始和崇宴玩的游戏,渐渐发展成最后胜利的一方,可以得到对方的亲吻,他也没有拒绝——反正拒绝也不会有任何作用的。
就这么云山雾罩地浑噩下去,好在除了偶尔身体奇怪一些,他也并不觉得哪里不同。
随着他的长大,姐姐们在宫中也都各自有了去处,与他相隔都是很远,崇宴又向来不喜他同姐姐们有接触,他就只在中秋端午这样的时候,偷偷摸摸回到小时候的永安堂,去见上奶妈和姐姐们一面。
即便如此,回去的时候,崇宴仍然大发雷霆,不许他再见她们。
而他或许是被崇宴一贯的优容放任给宠坏了,对着主子,感到委屈不说,竟还同他吵了起来。
往后几年,他想起自己的自以为是,总不免感到脸热,又觉得心口酸涩。
那是崇宴第一回打他,掌心打在脸上,不算很痛,看得出来他克制了力度。
他没被打痛,反而一时惊在原地,张大眼看着他。
而崇宴只是阴沉地又说了一句:“我再说一遍,不许你再去看她们。”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姐姐们已经和崇复开始有所来往。而崇宴大概那时候就已经知道,所以才想要阻断他和姐姐们的一切来往。
但他不知道,崇宴其实有很多事,从不让他知道。
而那时的他还很年轻,血性尚存,傲气也有,他竟然还敢和暴虐的太子殿下赌气,一连几日不理他,连夜里也回到西暖阁去睡。
直到几日后,崇宴从皇后宫里回来,他看着崇宴难看到极点的脸色,终于还是走上去给崇宴解了披风,同往常一样喊他阿宴,想要求和。
得来的却是一个耳光,他猝不及防,那一巴掌和前几日不可相较,他的脸被掴到一边去,唇角即刻破了。
“没规矩的东西,主子的名字也是你这卑贱奴才唤得的?”
接着便是崇宴的勃然大怒,他被贬到库房,一贬就是大半年。
再回到崇宴身边,他那点被宠出来的小脾气,他自以为的在崇宴�j-ian��,他和别人不一样的底气,在这大半年的日夜难安里被磨干净。
更糟糕的是,他之前并不懂得的东西,在置身于真正低贱的杂役中之后,甚至是亲眼目睹过太监被侍卫压在假山下行事,太监用手将宫女插得高潮等等之后,他几乎是悲哀而绝望地醍醐灌顶了。
他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和那人同床而眠。
再也不能装作无知,被那人�c-h-a��。
恋慕上一个人,竟是如此,称得上惨烈。
玉奴番外:05
在他全然无从去参与的大半年里,崇宴就这样长到了十三岁,身形愈加修长挺拔,两人站在一处时,竟比他高出了半个脑袋,已经是高大而又可靠的模样了。
而随着体型上渐渐拉开的差距,别的方面,崇宴似乎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成熟。
崇宴现在已经开始上朝参政,每日要与阁臣议事,同那帮阴狡的老头子在一起,竟也不显出生涩弱势。而下朝之后的崇宴,读书习武,招揽门客,聚人议事,片刻也不放松,仿佛有什么追赶着他,催他尽快成熟,能够独当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