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看到外室里背对他坐着的男人时,他脚步停下来,耳目即刻聪明,神魂回体,心中大安。
崇宴还在。
他还活着,也还在自己的身边。
他倚在门上,那种劫后的幸福感,让他的心跳还是有些快,手脚也有些发软。
一时都没注意到崇宴的动作,他正拿着一根毛绒绒的尾巴,在逗着什么。
一个穿着虎纹小衣的幼童,在他身前摇摇晃晃地坐着,小脑袋大眼睛跟着那只小毛棒转,不时伸出手去抓,像只扑毛线团的小猫。
崇宴面上是无表情地,更不说话,嘴唇抿起,只拿着毛棒在小孩眼前晃来晃去,也不厌烦似的。
小孩始终抓不到,有些委屈了,嘴巴一瘪,但在凶巴巴的崇宴面前,又不敢哭。
到这里,阿礼终于看见被欺负的崇安了。
……崇安为什么会有这么恶劣的爹爹?
他一脸黑线,向两人走去,无奈地对背对着自己的人喊:“阿宴。”
听到这一声,一大一小都是很大反应。
崇宴脸一僵,小崇安则是眼睛一亮,眼圈说红就红,她手脚笨拙地爬起来,向阿礼伸出双手,想向他跑过去:“五后!”
奈何人小腿软,小腿儿还没站稳呢,就晃了一晃,多亏了崇宴眼疾手快,一只手将她捞住了,免于她摔下坐榻去。
“坐好了,乱动什么?”
崇宴黑着脸,声音严厉,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呵斥了。
小崇安被吓得战战兢兢,坐在榻上,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母后。
阿礼也微微皱眉,走上去,将孩子抱起来,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对崇宴道:“你脾气不能好一些吗?”
崇宴看了缩在阿礼怀里的小人一眼,脸色不是很好看,没说话,径自起身去了书房。
蹙着眉看人走远了,阿礼才转头去问乳母:“公主来了多久了?”
“有一个时辰了。娘娘在午睡,陛下便陪着公主玩,不让吵醒了娘娘。”
想想女儿和她的魔王爹爹竟然单独待了这么久,阿�j-ian��觉得有些心疼了。
而且一个时辰,已经超过规定的时间了。
只是崇宴刚才似乎没想起来,而且原本这一个时辰也不是他和崇安在一起,便也不提让崇安回去,将崇安哄得又咯咯地笑起来,陪着她玩儿,一时不察时间流逝。
崇宴再出来,见崇安还在,甚至吊住阿礼的脖子不松手,崇安虽小,挂在脖子上也是不轻的,当即脸就沉了下来,斥向崇安的乳母:“怎么还不送公主回去?”
乳母脸一白,当然不敢说是皇后不放人,只跪下请罪。
阿礼忙直起被崇安吊得低下去的脖子,抬头说:“是我一下忘了时辰。”
只是他动作一时急乱,被崇安一下扯住了头发,当即痛得眉头一皱,轻声地嘶了一口,崇宴的脸色一下十分难看了,看向崇安都有一种可怕的神情似的。
他大步走上来,竟是直接将崇安从阿礼身上扯下来,近乎粗暴地塞进乳母怀里。
“带公主回去。”
简直一刻也不想看见崇安似的。
夜里阿礼背对着崇宴,崇宴过来抱住他,他挣了挣,没挣开,也就不动了。
崇宴的手伸到他的衣襟里,嘴唇也落到脊背上,见他全无反应,便微微停了下来,含住他的耳垂:“怎么了,白日里累到了吗?”
阿礼心中郁郁,实在不想做,正找不到借口,对方如此说,他便点点头。
听到崇宴喘了几息,从他身上翻下来,只抱住他,�c-h-a��他的肩头,颈侧,却不再进一步做什么。
崇宴确实是比从前温柔体贴许多了,会因为顾及他,而忍耐着不做,在他以前,是�ch-ou��没想过的。
那点郁闷和愤愤,便又有所软化下来。
只是仍然很困惑,为何崇宴却半分没有把这样的心情,分给崇安一点。
或许他多少是知道原因的,只是却不敢直面它。
崇宴的态度,是在他生下崇安之后,陡然改变的。在那之前,崇宴甚至比他更期待孩子的降生。崇宴待崇安,也一直是待儿子那样的严苛。
崇宴或许不会再有子嗣了,他想要的是儿子,而非女儿。
而这都是他造成的。
得抱爱人老:05
今日章太医来看脉,自然还是一切都好。
太医整理着药箱,将要退下了,阿礼突然喊住他。
“章太医,”他略犹豫,还是出口道,“本宫可还能再度怀孕吗?”
章太医似被这问题惊了一下,老脸都有些僵住了,十分为难似的,片刻才道:“这……就要看陛下了。”
阿礼无言片刻,迟疑道:“陛下的身体……果真……?”
章太医这次沉默更久,阿礼便当作,这是默认了他的猜测。
一时间心口发涩,章太医离去很久,他还坐在原处,一动不能动。
皇室子息本应繁盛。他自己,也想为崇宴生很多很多的孩子,长得像崇宴的,或者像他的,有子有女,绕于膝下,等他们年老了,还能看到他们的生命热闹地延续下去。
而且,如果能有一个儿子,崇宴或许会开心一些。
但那已是不可能的了。
人要为自己所犯下的错受罚。
崇宴下朝回来,也是十分怒不可遏的模样,近日他总是这样。
阿礼虽是不理前朝事,多少也有些在意。
问他,又总是说没有什么,还有些不耐烦。
阿礼便不再问了,找来崇宴身边的人,也都锯嘴的葫芦一般,口风很严。
今日未及正午,阿礼到小厨房里,亲手做了两道小菜,羹汤,配上两碟糕点,装入食盒,往皇帝所居的乾元宫行去。
乾元宫本是皇帝居处,但崇宴多数时间,都住在皇后的宫里,乾元宫反而冷清下来,倒是常常下朝之后,同阁臣在宫内的小书房里议事。
阿礼进乾元宫,自然无人拦他,告诉不必通报,他拎着食盒,自己去寝宫里等崇宴。
从窗内可看到小书房的正门,他静静地坐着,有时无时地往小书房看。
终于看到门被推开,崇宴当先而出,怒气�c-h-a��,后面跟着四五老臣,心忧难当的神情。
“陛下,后宫冷清,皇嗣凋零,若不广纳秀女,延绵子嗣,陛下如何告慰故去先祖?”
情急情切,竟是在庭内疾呼出声。
连阿礼也一字不落听了�c-h-a��。
轰走那几个老不死,崇宴阴着脸迈入殿内。
看到静静而立,对他微笑的人,一时怔住了。
脸色微微扭曲,怒声问身旁的人:“皇后来了,怎么没有通报?”
他的神色似有某种慌张,目光不与自己相对。
阿礼看得很明白。
他是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阿礼脸上含着微笑,走上来,牵住了他的手。
“你有事忙,便不叫他们打扰你了。我做了几道小菜,想来与你一起吃。”
眼前握住自己的人,还是温柔宽容,并无异常。
崇宴抿抿唇,问:“等了多久了?”
声音已是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没有多久,菜也还热着呢。”
被拉着到桌边坐下,阿礼为他舀了汤羹,笑吟吟地递给他。
崇宴看他一眼,接过了,嘴角有些忍不住地微翘起来,口上却还是道:“这种事,叫下人做也就是了。”
阿礼微笑着摇摇头。
用过午膳,便觉得困顿起来。
崇宴见他连打几个呵欠,便让他直接在这里睡下了。
阿礼缩进被窝里,睁着眼睛看着崇宴。
“你不睡么?”
崇宴摇摇头,摸摸他的脸颊,道:“还有奏章要看。”
阿礼还是睁着眼睛看他,眼里温温润润的,有种惹人意动的乖顺。
本来要转身的步子就是一顿,崇宴拉了把椅子过来,将奏章也全拿过来,坐在床头,对阿礼说;“你睡吧,我在这里看。”
阿礼弯弯嘴唇,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弯曲食指,勾住了崇宴的尾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