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搞什么啊。”秦大夫翻个身，窝进沙发里，手臂搭在眼睛上，脸上带着些自嘲的表情，“难道还真的相信养只乌龟就能避鼠？还指望它能听懂我的话？我抽风了吧？”
她狠狠揉了一把自己的脸，从沙发上坐起来，“我一定是太无聊了。”
到底是为什么，就这么顺理成章顺其自然地听了那个人的话，做了这些在自己看来相当无厘头的事情呢？明明是个习惯了直达目的的人，怎么会在不明确效果的情况下，就轻易听信了别人的说法。试一试？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会接受这样的想法了呢？
秦大夫两手托着脑袋，闷闷地看着窗外染成橘色的天地，她有点想不明白。
好像有什么事情已经偏离了轨道，只是她自己还知道罢了。
算一算，离实习期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秦老爹的电话最近来的越发勤了，总是旁敲侧击地问起她近来的情况，不过也很识趣的没有表现的太明显。秦大夫当然知道自己老爹是什么意思，偏偏没有办法对着老人家黑脸，只得一味的敷衍两句，假装不晓得秦老爹那点小心思。
每次听到秦老爹那带着试探的语气，自己都不知该作何回应。明明有一肚子的不满，却没有发泄的渠道。她深知自己完全没有要回去的念头。可是说实话，她自己也越来越没有把握一定能留下来。在医院里接触了各色各样的人和事，她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自信心爆棚了，甚至潜意识里已经觉得情况有些不妙，只是还心存侥幸希望能如自己所愿。
且不说她愿不愿意回去，就算回去了，面对着年迈的老爹和那个她自己并不熟悉的阿姨，不管能不能和平相处，互相之间能够不别扭，就已经非常难得了。
这几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不想再一下子回到那个牢笼里。过去她和秦老爹相依为命，是彼此的依靠，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已经是多余的那一个。
“嗡……嗡……”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又安静下来，屏幕亮了一会儿又缓缓地暗下去。
秦大夫侧身倒在沙发上，伸手一够，抓起手机放到眼前解了锁。
晚上我到楼上吃饭，要糖醋小排。
不用看落款，光是这简洁的语气就知道是谁了。艾老板自从来蹭了两次饭，就把秦大夫当成私家大厨，到饭点了就只管上楼来蹭一顿，好在她还知道不好意思，一回两回的也自己去买了些菜找秦大夫加工，不过就冲着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秦大夫也不放心用她带的食材，几次之后她有了自知之明，便干脆心安理得的再不跟秦大夫客气了。
前几天艾老板去公司报了到，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接踵而至，一下子忙碌起来，更是有了充足的理由赖上秦大夫这个家务全能的活雷锋，恨不能一日三餐都交由秦大夫解决。美曰其名：给她做好事的机会。
天知道我听到这儿的时候有多想把瓜子壳扔到艾老板脸上去，见过脸皮厚的，就没见过脸皮厚成这样的！想占人家便宜就直说呗，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我也就是想想而已，要真让我动手，我可不敢。
今天又是星期五了，赶巧的是，秦大夫碰上轮休，没有去医院，所以才能这么悠闲的待在家里和豆浆一人一龟面面相觑。刚进公司的艾老板就没那么幸运了，晕头转向的忙了一周，好不容易挨到了周末可以休息一下。这么美妙的日子，当然要吃点好的犒劳自己，对吧？这不是就找上了秦大夫嘛。
秦大夫看完短信，脸上带着一点无奈的笑，顺手回了一条信息过去：好，我等下去买菜，你就不要去了，下班直接回来。
这内容看起来带着那么一股子老夫老妻的味道，可是艾老板点开一看就龇牙了——这个死洁癖难道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她在嫌弃自己不会买菜吗？！愤愤不平地回了一串感叹号过去，直摁得自己手指疼。
这边厢秦大夫翻个身爬起来准备出门买菜，那边儿艾老板已经收拾好东西，按耐不住雀跃的心情提起包包出了销售部大门。
刚到电梯口就看到顶头上司在前面，一个四十左右魅力逼人的中年老帅哥。到了这把年纪还能保持着不错的身材，至少看上去挺拔有风度。不过艾老板从一见面开始就对他印象不大好，也许是老帅哥看自己的眼神并不是他表面上那么真诚，总让她觉得不舒服。但怎么说也是销售部的经理，自己的上司，艾老板相当乖觉地选择了避让。
艾老板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等电梯门关上才闪身出来。前两天老帅哥邀请她共进晚餐，被她以“家里有人在等自己”为由拒绝了。她想起当时经理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仍是浑身不自在。誓要让一切不必要的接触能避则避，她可不想麻烦缠身。
住得离菜市场近确实很方便，当秦大夫两手提满了大大小小的口袋从菜市场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穿越了小半座城市下班归家的艾老板。
“热死了。”还没等秦大夫说什么，艾老板就忍不住抱怨起来，两道细长的眉毛恨不能打个结。
秦大夫侧过头打量她一眼，笑道，“你都穿这么少了，还嫌热，难道想裸/奔么。”
艾老板没搭理她，只是加快了步伐，“走快点，真是受不了这个鬼天气。”
到楼梯口的时候也才北京时间下午六点。艾老板在三楼拐进了走廊，打算回去冲个澡换身衣服，现在这样子她可没有勇气跑别人家蹭饭去。秦大夫很识相地提着东西上楼了，没办法，谁让她做得一手好菜呢，现在越来越有身为掌勺的自觉了。
半小时后秦大夫的家门准时被敲响，一身清爽的美人拎着一只眼神猥琐的乌龟施施然进了门，然后不等主人招呼就自己找了事儿做。美人窝进了沙发，油条则进了鱼缸泡豆浆去了，两个略微有些尖的乌龟脑袋凑在一起，看起来着实腻歪。
厨房里散发出阵阵食物的香气，艾老板本来就饿扁了的肚子不自觉地响起来，唱起了空城计。
“我好饿，什么时候开饭啊。”她扒在厨房门口，伸个脑袋进去看着正在忙活的秦大夫。眼神刚巧落在那件花花绿绿的围裙上。啧啧，穿起来还真是有一种家庭煮妇的感觉呢。
“等一下就好了。”秦大夫趁着揭锅盖的间隙回头答话，一张干净的脸被炉盘的火烘烤的有些红，“你先把西红柿端出去吧，吃两片这个解解暑。”她朝一旁案板上的凉拌西红柿努了努嘴，向艾老板示意。
艾老板依言端了西红柿出去，忍不住偷嘴吃了两片，一下子从嘴里凉到了心头。西红柿之前放在冰箱里冻过了，切成片之后撒上一勺白糖，爽口又解暑。
足足吃了好几片之后，秦大夫才端着糖醋小排出来，放下盘子又转身回厨房端了一小锅紫菜蛋花汤。
光是看卖相就让人心痒难耐，更何况艾老板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一点儿也不客气地直接开动了。
“你慢点吃啊，着什么急。”秦大夫看她饿极了的样子，怕她噎着，便开口劝道。
做饭的人最开心的其实不是能做出各色美味，而是吃饭的人能吃得开心，这便是对自己厨艺的最大赞美了。过去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从来不觉得自己做的菜有多好吃，现在有人搭伙，且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对自己厨艺的赞赏，怎么能不让秦大夫满心慰藉呢。
虽然做饭并不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但是她确实很高兴，所以也愿意这么做。
艾老板顺利地解决了一块糖醋小排，吐了光溜溜的骨头，冲着秦大夫挤了一下眉毛，继续她未尽的吃饭大业。近来她的胃口有增大的趋势，比起以往来说，吃的多了不少。对此，秦大夫实在功不可没。
和谐的气氛在一阵手机震动声中被打破，秦大夫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不过这一次没有震两次就停下来，而是不住地“嗡嗡”叫着，直到手机的主人受不了，把它抓起来摁了接听键。
“喂？”
“闺女啊。”那边传来一个厚重的男声，听起来已经上了年纪，不过没有惯常中老年人的声音那么浑浊。
“爹？”秦大夫声音低了下去，放下筷子站了起来，往窗边走去。
“吃饭了吗？”
“正在吃，你呢？”
“我和你阿姨已经吃完了。闺女啊，这两天还好吧？……”
秦大夫揉了揉眉心，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又是为了让自己回去的事吧？她不禁在心里苦笑一下，莫名地烦躁起来，整个人也笼罩上一层低沉的气场。
她一边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秦老爹，一边垂着眉眼无意识地用食指摩挲着窗户玻璃，所以自然没有看到身后艾老板探究的目光。
是什么事，可以让对面那个人突然就消沉下来？艾老板扒了一口饭，不由地好奇起来。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对面前的那个人一点都不了解。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试图过去了解她。
☆、第四十二章
“我在这边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嘴上说着这样敷衍的话,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总是漫不经心的。也许是说的次数太多,不需要情绪的配合都能表现得如此自如。
殊不知身后早有人将她不耐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
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秦大夫的神色越发的不郁,声音比起之前又低了几度,“我没忘，答应过的事情我自然会放在心上。”语气听上去已经有些生气了。原本规规矩矩并在一起的脚尖已经不自觉地点了两下，看上去耐心已经所剩无几。
“别的事情等我实习结束再说。”
“我知道。”
“你保重身体。再见。”
许是对方也听出她的情绪不是很好,便草草地结束了这通对话，没有过多的纠缠。
好不容易冷着一张脸挂了电话，整个人的情绪都低沉下去，呼吸也有些沉重。屋子里的气氛早不如之前那样活络，已经随着秦大夫的表情挂上了一层霜。连带着艾老板高涨的食欲都不见了踪影。
秦大夫顺手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揉了揉眉心，拖着步子重新坐回茶几旁边，一抬头就看见了艾老板隐隐带着关切的眼神。
“怎么了？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事？还是——家里？”艾老板问的小心翼翼的，怕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其实也没什么。”秦大夫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连眼角的纹路都没能挤出来。说完便低下头掩饰一般扒了两口饭。
“哦——这样，好吧。”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失望。
艾老板不知道是在恼自己多事，还是被秦大夫拒绝了觉得不舒服抹不开面子。她长这么大，很难得会主动去关心一个人，无论是言语上的还是行动上的。一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风，被打破的趋势越来越明显。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对方不买账不是吗？
艾老板也低着头扒饭，在秦大夫看不见的时候露出一个自嘲的表情。这不像她了。
屋子里的气氛在那之后陷入了短暂的停滞，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最后还是秦大夫绷不住了，郁郁地开口说道：“实习期快结束了。”事实上她确实也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刚才那句“没什么”刚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
艾老板没搭腔，只是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所以我爹最近经常给我打电话，他……”说到这儿秦大夫停住了。
艾老板想起来她们认识的第一天，秦大夫告诉她的那些事，想必近日来秦老爹在提醒她当时的承诺——如果实习期结束没有留任，就要回家去接手诊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