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秦大夫起先还坐得住,但是当她无意间抬起头,正好瞧见艾老板冲着扒在门口的两小屁孩笑得一脸温柔的时候,那张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心尖上突地被刺了一下,没由来的就是不舒服了。只不过依着秦大夫的性子,她也只是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并没有明显地显露出来。她把这归类于一种错觉。
连着好几天,这样的情形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每次看到面前的病人偷偷打量着一旁兀自逗弄豆浆油条的艾老板,秦大夫都有一种想关门的冲动。要是不巧正好让她碰见艾老板对着人家笑了,心里霎时就堵得慌。也许是近些日子以来,两个人的关系处于一种相当微妙的境况,艾老板一反常态的关心被她不知不觉的当作了稀松平常,想要再调整心态让自己不去在意艾老板的一举一动,就不那么容易了。
“好了,记着一天三次,按时吃。”秦大夫提高了音量,把正望着艾老板发呆的病人唤回神,那边逗弄着乌龟的艾老板许是听到动静,突然就抬起头,冲着对面浅浅一笑,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秦大夫原本就轻轻皱起的眉头看上去更严肃了,真是碍眼。
“你干嘛呀,脸色这么差,中暑了?”艾老板站起来,走到秦大夫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一脸莫名地看着她,“这不没事儿吗?”
“……”秦大夫轻叹一口气,别开脸,“走吧,今天早点关门。”
“明天你不要跟我到诊所里去了。”踟蹰了半天,秦大夫终究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为什么?”艾老板一顿,随即又轻笑着问她,“嫌我烦了?”
这些天自己都死赖着跟秦大夫一起到诊所里待着,有事没事的时候跟她吵吵两句,倒也挺好玩,虽然对方并不是特别乐意,但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稍稍转移了一下注意力,让秦大夫看上去不那么闷。
“……”秦大夫没有承认,也没否认。既然艾老板要这样想,那就由得她去。正好免了自己去解释的尴尬。不然要她怎么说呢,她只是觉得那些莫名其妙跑到诊所来窥探的人太讨厌,还是觉得艾老板对那些人笑得太温柔了?
“算了。反正就算你不说,明天我也不能陪你一起。”艾老板低头往前头走,顺脚踢远了脚下细小的石子。还没走出两步,就被秦大夫拉住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明天不能陪你去诊所啊。”
“你有事?”秦大夫没松手,直直地盯着她。
“对啊,我明天就回去了。”艾老板眨眨眼睛,很认真地回答着。
“……”手臂上的力道松了下去。
“我说你干嘛这样子啊,不是正好顺你的意吗,我回去了就没人烦你了,多好。”艾老板凑到秦大夫跟前,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实则心里在偷偷地暗笑。然而秦大夫并没有回应,仍旧木着一张脸看她。明明是遂了自己的意,可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值得高兴,反倒有些失落在里头。
“你是不是应该高兴一点啊。来,笑一个。”
金黄色的夕阳在地平线上做着最后的挣扎,秦大夫白净的脸也被染成了金色,看起来和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很像。只不过这一次,秦大夫没有冲着艾老板露齿一笑。她像是刚回过神一样,缓缓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艾老板就杵在那前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见秦大夫的情绪有些低落,顿时失了继续逗弄她的兴趣,摇摇头,轻声补充道:“我还要回来的。”
刚才还在往下垂的脑袋悄悄抬了起来,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疑问。
“我只是回去处理一些事情,弄好了就回来。”
“走都走了,还回来做什么。”秦大夫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一些,却死咬着不松口。
“回来讨我的初吻啊。”话音刚落,秦大夫就神色一凛,紧闭着双唇假装没听到。看到秦大夫的反应,艾老板甚是满意地眯起眼睛笑着,“我打算在这儿做生意。而且已经跟秦叔签了协议,租了你家的房子,以后就一直住你家了。”
“我怎么不知道?!”秦大夫一惊,下意识就喊了出来。
“可能他走得太匆忙,忘了交代吧。你如果不相信,就打电话去问问啰。”
“我家就那么大,没有多余的房间可以租给你了。”秦大夫正了正脸色。
“秦叔说,反正我们都是姑娘家家的,可以一起住,房租给我减半了。”艾老板看上去相当正经,好像丝毫都不介意这样的安排。反倒是秦大夫像炸了毛的猫一样,一脸纠结的反对着。
“为什么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谁说我同意跟你一起住了?!”
“得了,你反对也没用,我房租都交了,你总不能把我赶出去吧。”看到秦大夫这脸吃瘪的样子,艾老板的心情别提有多好了,她拍拍秦大夫瘦削的肩膀,笑得像只狐狸,“到时候你来车站接我吧,好房东?”
还没缓过来的秦大夫乍一听到“好房东”三个字,面色一僵,极不自然地一扭脸,“我才不去。”
“真不来?”艾老板还在循循善诱着。她不信这人真能拒绝自己。
“不。”答得很坚决。
“可是我想你来接我。”
“……”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故意偷懒的……
☆、第五十五章
过惯了平常日子,就不会去在意时间走得快还是走得慢,反正一天一天的就这么过去了,快和慢没有什么差别,走得快不会漏掉一秒,走得慢也不会多出来一瞬。起码在秦大夫的印象里,她是从来没有感觉过度日如年或是光阴如梭的,对她来说,每一天都是标准的二十四小时,紧赶慢赶都得过,也就不会产生时间不够用,抑或希望它再慢一点的感受。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短短的几天之内,她保有了多年的认知就会被打破,从而切身的了解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现在生活好像终于回归到了最初的平静状态,如她所愿的那样,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没有人来打扰她。每天回到家里,都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除了必要的和病人之间的交流,她几乎都不开口。这样的状态是她之前一直都很期盼的,可是当她真正处于这样的环境下,感受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惬意,反而,让她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难耐的厌恶。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从她的毛孔里面钻进去,顺着血脉肌理遍布全身,最后汇聚到心口,当心脏每跳动一次,那种抓不住的空虚感就增强一分。
不需要静下心来,也不用闭上双眼,她都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响动。所有的动静都好像被房屋墙壁吸收了一样,整个空间里只有自己,只有她一个人。
她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因为每一天对她而言都是同样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全都按部就班。
秦老爹和阿姨走了之后她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起码还有艾老板赖着她,家里还稍微有些人气。可是现在连艾老板也不在,百来平米的空间里只有秦大夫和两只不能言语的乌龟,实在安静的过分。如了她的愿,却又不在她意想之中。
秦大夫拉了灯,趟到床上去,像只毛毛虫一样滚了两圈。她有些烦躁,肚子里堆了很多话,可是没办法说出来。在这种闷热不堪的夏夜里,她格外的希望身边有个人陪着。但同时,她又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而感到不安。
快了吧,还有两天。她胡乱的把薄被踹到床尾,手臂搭在额头上睡过去了。只要再睡两个晚上,艾老板就该回来了。
她倒是不担心艾老板会一去不复返。怕什么,油条还在我这儿呢。要是她不回来,我就撕票。秦大夫拧起眉头,睡意蒙蒙地呢喃着。
当艾老板踩着虚浮的脚步从长途汽车上下来时,整个人都快脱力了。尽管是第二次经历这样的路程,她仍然不能适应长时间的颠簸,精神状态相当糟糕。
她没有立刻去拿自己的行李,而是踮起脚尖,手搭凉棚遮在眼睛上,向四周张望。隐隐含着希冀的眼神在瞄到站台上的秦大夫时,一下子就定住了,眼角轻轻上挑,连带着一双薄唇也牵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欣然的笑意在她脸上绽放开来。
“你不是说不来么。”嘴上不饶人,语气却听得出欢欣。
“……”被问到的人没回答,只是轻轻垂下眼睑,往前垮了一步。
艾老板顺势细细地打量起来,眼神落到秦大夫过肩的黑发上,微微眯了眯眼睛,“你剪头发了?这个长度扎起来的话不大方便,夏天会热。”她绕到齐大夫背后,伸手摸了摸乌黑的头发,比起原先要短一些,不过也长过了肩膀,没有再束成高高的马尾。
“能扎起来,长度刚好。”秦大夫不自在地眨眨眼睛,侧过头去跟艾老板说话,“行了,先回去吧。你的行李呢?”
艾老板朝车子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还在那底下。”说完就目光闪烁地盯着秦大夫,笑得一脸灿烂,却丝毫没有要动手去拿行李的自觉。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直到秦大夫受不了地摇摇头,错身过去把行李箱拉出来,认命地当起了苦力。她可不想就为了谁来拿行李这件事儿,跟艾老板两人傻不啦叽地在站台上大眼瞪小眼。既然自己都鬼使神差的来接她了,那就要有做苦力的心理准备。
“走吧。”秦大夫拉着长长的拉杆,转身就往外面走,天气实在太热,她一分钟都不想在外面待着。刚才趁着艾老板打量自己的工夫,她也不动声色地把艾老板上上下下扫描了个遍,稍许干涩的双唇因为唇线的弧度而变得不是特别明显,可是也已经足以表明她的身体急需补充水分,不能再长时间的待在烈日底下。
艾老板眼底盛着笑意,抿了抿唇瓣跟了上去,悄悄伸手拽着秦大夫的衣角。
“……”匆忙的脚步略微一顿,随即又渐渐缓了下来,不过到底没有把揪着自己衣角的手给拍下去。
“好好走路,当心碰到行李。”沉沉地吸了一口气,这才不轻不缓地叮嘱了一句。
身后的力道并不重,许是秦大夫本来就瘦削,衣料子尽管被外来的力道拉扯着也没有变形,仍是松松地挂在她身上,只衣角那一小块漏了些热气进去,不然很难察觉身后有人在拉着她。
“啰嗦,走快些,热死了。”艾老板拽着衣角的手臂左右轻轻晃了晃,埋着头略微躬身弯腰躲进了秦大夫背后的阴影里,就差扒到她背上了,“你往右边一点,挡不着太阳了,晒得我头晕。”
我又不是遮阳伞。秦大夫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身子倒是听话地往右边侧了侧,把身后那人完全罩在了自己的影子下面。
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坐下来歇歇,艾老板就“啧啧啧啧”的在屋子里转悠起来,也不知道在找些什么。等秦大夫放了行李从楼上下来,正好撞见艾老板视察完厨房,悠悠然地飘出来,冲她直咂嘴。
“你这几天没在家里住么?”
秦大夫脑门上挂起了问号,“不在家住我还能去哪儿?”
艾老板兴味盎然地嗤笑一声,侧身让开,一手在屋子里指了一通,“这屋子里跟我走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我还以为这几天都没人在家住呢。”看着真冷清。这句话她倒是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