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筱雨捂着脸在护士站，让护士去喊了别的骨科大夫去看她姥爷。
自己扎进洗手间，开了水，对脸冲。起码把红印子冷一下。
12月的水也够凉。
黎筱雨洗脸，吐口气，对着镜子看。
周迦宁一直陪着她，手上递了自己大衣口袋里折好的爱马仕蓝格子手帕给她，尽量像不经意提起道：“别担心，你拿我当挡箭牌，把我变成你女朋友的事儿，我不追究。”
黎筱雨拿手帕擦了脸，鼻腔里嗅到一股馥郁的芳香，大眼睛都是委屈满心是失恋的苦涩，不由苦笑道歉道：“周制片，真对不起，我一时昏了头，害你找个卖盖浇饭厨子的闺女，实在委屈你了。”顿了顿，叹口气，自嘲意味更浓道：“像我这样的，就是再乐意倒贴你，周制片你肯定也看不上。”
本来周迦宁也没往那条路上想，可就刚刚乱七八糟硬凑的那一下，拼着劲想在那个女医生面前维护黎筱雨，皱着眉头一口气憋心坎，上不去下不来。
如果黎筱雨乐意，她肯不肯答应这丫头做女友？
亏当然是非常亏，她身边优秀的姑娘那么多，什么财团继承人，政界精英，知名电视节目主持人，漂亮女演员……可供周迦宁选择的余地太大。
而且女朋友这个东西，她找了还得防着，万一女明星就是想在她这里一锤子买卖，捞一票走人，不是正经喜欢她呢？
事儿也不是没出过，她二十岁的时候性格还算开朗，高高兴兴投入感情，到头来对方压根就不喜欢女的，只是为了踩着她先爬上去，装作深情不悔招惹她，等人翅膀硬了有了新后台，见她跟见瘟疫一样，飞的比什么都快。
虽然过后她也千方百计弄得那人退出了圈子，沦落去国外辛苦度日了。但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周迦宁狠受了一回伤害，从此人特别现实，把感情看的非常淡，再不对谁进行真心投资，那些女明星一心为名利招惹她，她也就顺水推舟把人睡了还不给好处，纯报复心理作祟。
周迦宁这几年从不需要什么女朋友，论贴心，女朋友不如她酒店服务员对她事无巨细的照顾，论上床，愿意跟她一夜情的人得排队，那些女的各个脸好腿长，还不用哄。
她听女朋友三字反射性烦躁，都不知道找来干嘛用。
可黎筱雨一问，她那么果断一个人，竟然犹豫了几秒，不肯俩字硬是没否定出口。
老半天，杵着脑袋看着大狸子，冷脸拧巴道：“我肯找你，你还不乐意呢，别装了，我知道你喜欢卫莱，这会儿后悔死跟人吵架了，你就算给她扇二十巴掌，你也不恨她。”
合该这妖精就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黎筱雨给她说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哭又想笑，自己怎么就那么贱？半边脸火辣辣的疼，满腹辛酸跟自己老总贫嘴笑道：“周制片，我怎么不乐意。给你做女朋友多美，说出去就跟给习|大|大当媳妇似得幸福风光，大胡子见我一准跪下装孙子，黄晓明天天约我打麻将，王菲刘嘉玲包厢给我伴唱，成龙儿子还约我去吸|毒|呢。你说做你女友是不是就这么好？都这么好了，我傻了啊我不乐意。”
这一有人关心，就胡乱撒娇。周迦宁有时候真觉得她是个没长大的小孩，要人疼要人护着，她脸上红肿半边难看，周迦宁把背包打开，拿出LV的全球限量款化妆包，掏了一大堆阿玛尼的彩妆，护肤水先倒在化妆棉上给她擦脸，指尖拍着隔离点在她脸上，干净利落要给她化妆遮瑕，掩盖一下指头印免得她见了姥爷不好交代，接着话茬好气好笑道：“Angelababy也陪你一块打，她不会就学，梁朝伟后天飞来跟你对唱，咱就别房祖名掉价，直接成龙李连杰陪你玩耍，别动，再拍点粉底。”
老板冷着脸开玩笑，放下身段哄她帮她，还挺窝心的，黎筱雨一片苦涩中寻找到一些安慰，想说话，可心里那么多感情都说不出来，憋的又想哭道：“谢谢你……其实你不用哄我……我就是，就是和她吵架了，等会儿就好了……”
“别动，眼睛朝上看，你女朋友给你画眼线呢。”周迦宁气她不够坚强，不就是跟一个把你当备胎的人闹翻了吗，这是天大的好事儿你知道吗。
眼线画一半，黎筱雨眼泪水终于忍不住，洪水决堤一般涌出。
眼线黑乎乎一片，黎筱雨手一揉，手背也是黑的。
满脸越擦越脏，哭的也越来越难过，整个人几乎临近崩溃般。
周迦宁本来挺想骂她，这要哭也不提前吭声，哭戏说来就来，哭的比张曼玉都动情。糟蹋她的妆，瞧着哭的这么凄惨，她还是忍了骂她的心，伸手在包里掏了随身的卸妆乳液，摇了两下，下命令般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赶紧哭，哭完咱们重新画。”
黎筱雨憋了那么久，她真的不想当人面掉价，但她是被卫莱打了啊，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喜欢的要死要活，对她那么好的人能动手打她。她跟卫莱这一吵架，感觉连姐妹感情都算玩完了。
难受的黎筱雨五脏六腑翻了翻，在洗手间里哭的要多丑有多丑，跟她小时候去公园玩走丢，找不到卫莱似得，哇哇的。
周迦宁心想，当导演是浪费了这个才情，演琼瑶戏刚刚合适。
卫生间里哭了十几分钟，想着也不能让姥爷等着，然后自己擦了眼泪。周迦宁看她哭够了，帮她都擦了，既没有笑话她，也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用掉半打化妆棉，最后把死丫头画的还算有人样，叹口气，对她缓和了深色道：“黎筱雨你别哭了，那是卫莱没眼光，你一打扮这么好看，有你做我女朋友，我都觉得自己赚了。”
镜子里是稍微比刚才精神多了，口红一加，显得她五官更立体，人更明艳一些。笑起来酒窝也更甜。周迦宁这么大的老总放下身段哄她个小人物高兴，这是多大造化，女朋友那事儿反正是假的，假的还不能允许人乐一乐？难道就准卫莱对她的真情视而不见？
黎筱雨挺感激她为自己做的，没有拒绝这个戏，眼睛里还湿润，独独对周迦宁露出一点笑道：“当然是你赚了，捡漏一个能拿奥斯卡的女友，你要是找了别人，能给你拿奥斯卡吗？”
给个杆儿就顺着爬，干脆别叫狸子了，叫猴子算了。可周迦宁也不生气，反而喜欢听她吹牛似得，只淡一笑还嘴道：“指着四十年后你捧一奖给我，到时候我老掉牙，路都走不动了。”
“就算时间久点，那也是奥斯卡。我既然答应你了，肯定会给你拿回来的。”黎筱雨提起电影，有豪情壮志，跟人撒娇：“你说过你要等我四十年的，不准反悔。”
“我等你。”周迦宁脸上挂着一点信任的笑容，她性情变化后这几年都不那么爱笑，真心的笑容更罕见，最近一个月把仅有的一点好心情和笑容都给了黎筱雨，可惜这小丫头一叶障目，心都在别人身上，从没留心她对她那些特殊的待遇，只当这都是寻常。
黎筱雨粗枝大叶，只想着周迦宁面冷心善，是特别大的好人，比她好哥们对她还关爱，她对周迦宁喜欢极了，觉得她是多好一制片，听见周迦宁支持，她在悲怆里得到极大安慰，不禁抬头对着她泪眼带笑。
再漂亮的人也不是没见过，国际名模、知名美女、业内精英，见的真的都跟黎筱雨说的一样，审美都已经疲劳了。
但此时此刻，周迦宁瞧见黎筱雨笑，眼神纯真热烈，露着才气和灵气，嘴角两个小坑尤其坑人一跟头。她过去情伤太深，心中积郁导致心也冷了，对人防备猜忌，除了以钱和权去控制周围的人，让别人对她不可背叛外，压根不想跟人交心。
可时隔多年后，周迦宁头一次再一次为一个姑娘的笑容，感觉心里有了异动。她很想把黎筱雨搂在怀里，刚要动手。
“我得回去看姥爷了。”黎筱雨想起还有大事儿。
“我陪你。”周迦宁拿出的是自己最大的温柔语调，可又生怕对方瞧出来她的变化。
眉梢眼角，周迦宁拧巴着那个劲儿，心烦不已。
姥爷的药已经有医生给换了，姥爷等她俩的时间太长，都打起盹来。
黎筱雨松了口气，把姥爷喊起来，周迦宁陪她把姥爷又送回家。
一折腾，也是中午了。
黎筱雨爸妈比较热情，全家都很感激她，给周迦宁炒了一堆菜，周迦宁在黎筱雨家吃了饭。黎筱雨看看时间也是下午了，准备上班，跟家里告别了。
上了车，周迦宁忽而道：“早上这一闹，我累得都不想工作了。”她也是人，偶尔也偷懒。
老板有钱可以任性，只听周迦宁出主意道：“干脆你也不用上班。你好不容易给我当了女朋友，理当有资格好好风光一把是不是？”
黎筱雨心想，哎，不对啊，这个戏怎么没完没了？演的那么长，周迦宁累不累啊。
但一听周迦宁说不上班，她高兴还来不及。这会儿她心里空洞洞，风呼呼，极力忍着才没流眼泪，这种状态去工作，无异于叫她去死。她现在真的也特别需要一些事来转移注意力，越疯狂的事儿越好，最好疯到让她彻底把卫莱忘记。
“怎么风光啊？”黎筱雨一时没有拒绝那个称呼，她这辈子最风光的事儿，不过也就是小学时候少年宫跳舞拿了区冠军，最大的奖了，以后都跟奖项无缘分一样。大学和胖子合拍的短片，入围从没有拿过奖，陪跑了三界大学生电影节。
周迦宁嘴角一笑道：“卫莱不是误会你为了钱跟我的吗？你不能白受这个委屈，我给你好好花一回钱。”
黎筱雨心想，反正周迦宁家印钞票：“你花，砸晕我算数。”
周迦宁开车把她拉去大商场，拽着她逛街，服务员热情洋溢的围过来，琳琅满目给黎筱雨捧在跟前，珠宝首饰，香包丝巾，香水大衣……
黎筱雨顶多也就胖子那边顺点拍片的衣服，如今随意试穿，高兴的嘴都歪了。迪奥，巴宝莉，LV，普拉达，香奈儿……正巧碰见某个男明星在商场给TODS做活动，周迦宁挥挥手，男明星凑过来跟人打招呼，热情的对着镜头跟黎筱雨合影，设计师也对黎筱雨大献殷勤。
黎筱雨一时头晕，心想，有钱就是他娘的好。
周迦宁端着一杯香槟，跟设计师聊着天。
设计师跟她拥抱后，周迦宁拉着黎筱雨告别现场，一切看起来如糖美好，腻进心里。
空空荡荡的高级商场里，狂买一通发泄情绪后，周迦宁吩咐服务生把挑的一大堆都送去酒店。被物质包围的都快醉晕了，周迦宁逛的累了带着黎筱雨溜达了一圈后，上了顶楼看风景散心。
老天开恩，没有雾霾。
少有的天蓝如空，可以看见很远很远，房子高高低低，就是风有点大，裹紧巴宝莉最新的披肩，黎筱雨觉得女朋友这个戏浮夸的要命。
物质直接粗暴的刺激着她虚荣的心，把她塞的满满的，内心膨胀的满足感，似乎都快让她忘记感情的失败。
也许这样也不错，带了笑，黎筱雨接过侍者递来的温热饮品。
低头喝一口，暖和极了。
看着天，看着那些高高低低的楼，看得久了她还是有点想哭，楼顶的风有些太大，风吹的她眼睛酸，但又觉得没什么好哭泣。她如果一直掉眼泪，不过是浪费身体里的盐分，不过是浪费今天如此尽兴的戏份。
所以她对周迦宁露出了笑容，那种纯真热烈的笑。
“谢谢你，我心情不好你还花精力陪我安慰我。”黎筱雨真心非常感激。
周迦宁低头浅一笑道：“就当体验生活了，万一以后咱也拍穿普拉达的女魔头呢？”
黎筱雨笑的可爱道：“我说不定拍的还不如郭敬明的小时代，我从头到脚就是一难看土鳖。”
“你总比姚晨好看，她都时尚了。”周迦宁笑着损她。
“人家嘴大，从茱莉亚罗伯茨到安吉丽娜朱莉都嘴大，嘴大是时尚之母。” 黎筱雨也乐了，仰着头扁着嘴道：“你看我就没这个时尚的形象。”
是大狸子自己把脸仰在她跟前，让她看的，周迦宁靠她很近，个头本来就稍微高她一些，加上高跟鞋，俯视黎筱雨是足够了，离得近了，周迦宁那双桃花眼盯着对方的脸，自然而然伸手去捏她的下巴，端详着女下属的脸蛋笑着道：“你嘴小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