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珞伸手握了握童攸的手,道:“一直都在期待着。”
童攸道:“嗯……先从我父母讲起吧。”
1993年。
一个叫钟启文的上尉和一个叫童馨月的女人结婚了。
童馨月的父亲是少将,母亲是隶属海政文工团的歌唱家。童馨月本身也是小有名气的青年歌手,优秀的家世、出众的容貌、温婉的气质,使得她追求者甚众。
最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童馨月选择了一个出身平凡、长相普通、表现也平平的男人,和他一起步入了婚礼的殿堂。
父母多次阻拦,说那个叫钟启文的人配不上她。
童馨月只是笑着说:“追求我的人里,只有他是真心喜欢我,而不是喜欢你们的权势。”
被父母宠大的童馨月太过天真单纯,遇到一个看似敦厚老实的人就以为是遇上了真心爱她的人。
童馨月的父母在女儿的要求下,帮助那个叫钟启文的年轻人节节高升。
两年后,钟启文的军衔就已经升到了中校。童馨月的父亲因为被诬陷贪污落马,母亲也受到牵连,父母两人都锒铛入狱。童馨月因为怀孕免去了牢狱之灾,但在家里的地位从此一落千丈。
钟启文不再对她温声细语了,也许是利用到头了吧。
本来就不善伺候别人的童馨月无法再讨丈夫的欢心,丈夫悄悄在外养了小老婆她也不知道,还满心以为丈夫真的只是在忙工作。
十月怀胎,童馨月独自在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儿。
钟启文连看都没来看过童馨月一眼。
童馨月给那个孩子起名叫钟攸,希望她能够一生都过得安闲从容。
钟启文常常彻夜不归,童馨月一个人带着女儿在部队大院里生活。
后来有一次钟启文喝醉了,回家就开始殴打童馨月。年幼无知的钟攸吓得大哭,被父亲烦躁地一脚踢开了。
童攸直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父亲对母亲说的,“如果生了个儿子还好一点,偏偏是个女儿,养大了也是像你这样倒贴别人家。”
从那时开始,小小的孩子就开始以为,都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子母亲才会被父亲如此厌恶。
父亲还是不常回家,即使回了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童馨月一直以为钟启文还是爱她的,因为他始终没有提出离婚。
她又怎么会知道,钟启文没有抛下一个贪官的女儿反而还是对她一如既往的深情,为钟启文搏了一个多么好的名声。
钟攸开始刻意模仿男孩子的举动行为,以为这样父亲就能对母亲好一点。
钟启文又一次回家的时候,六岁的钟攸把自己打扮成了小男孩的样子,跑出来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
钟启文没有理她,而是低头问抱在怀里的一个小男孩:“明轩,爸爸家里漂亮吗?”
三岁的钟明轩拍着手笑得开心:“漂亮!以后明轩和妈妈要到这里来住吗?”
钟启文笑着摇摇头:“现在还不行,还有一个阿姨和一个姐姐住在这里,你和妈妈住进来的话肯定会不开心的。”
钟攸从来没有被父亲抱过。六年的时间里,她连见到父亲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那天钟攸开始明白了,不管自己怎么模仿,始终不是男孩。父亲的关心和爱护,永远不会因为她的拙劣表演就从另一对母子那里回到她和母亲这里来。
后来钟启文又有一次喝醉了,一进门就开始对童馨月叫骂,“为什么你不带着你那个没用的女儿死,活着拖我的后腿。”
童馨月想去扶他,反而被他扇了一耳光。
钟攸想要冲出来阻止父亲,却看见母亲流着泪对她摇头。
她退回了房间,躲在被窝里流了满脸的泪。
从那天开始钟攸就下定决心,要做一个比儿子更优秀的女儿,要让父亲为这样对待她和母亲感到后悔。
钟攸十八岁那年,因为高考志愿的缘故第一次和父亲发生了正面冲突。
钟攸一心想考到一个远一点的大学去,等在那里稳定下来就把母亲接走。
钟启文那个时候已经是少将了,他认为钟攸身为他明面上唯一的子女,必须参军。即使不直接入伍,也必须读军校。
钟攸看着父亲固执的嘴脸,冷笑:“怎么不让你那个又聪明又能干的私生子去参军?如果他想读大学,你是不是还会到处为他托关系找熟人,生怕他读得不开心?”
钟攸被父亲扇了一耳光。
钟启文看着眼前作少年打扮的女儿,冷哼了一声:“如果连话都不听,你对我就完全失去价值了。”
钟攸捂着脸冷笑起来。
最后钟攸的高考志愿是在父亲的监督下填的。
那一年钟攸的外公外婆终于出狱,却权势尽失,一家人都不得不倚靠钟启文生活。
钟攸填了一所远离北方的军校,她很想逃离这个令她无比恶心的家庭。
但母亲还被父亲关在那个部队大院里。
钟攸大二那年的假期,童馨月患上了忧郁症。医生的诊断结果,是需要家人多一点陪伴和关心。
钟启文不允许钟攸把母亲接到成都和外公外婆同住,于是钟攸只能请求父亲多陪伴母亲一些时间。
钟启文同意了,条件是钟攸要签署一份参与国家秘密实验的自愿牺牲协议。
钟攸为了母亲,连协议的内容都没有仔细看就签了。
后来钟攸再也没能回到学校和外公外婆身边,而是直接被带到了隶属舟山群岛的一个小岛上,参与一个需要牺牲人类的实验。
那里的实验人员都是国内鼎鼎大名的生物学家、医学家,他们把这个投入了全部心血的实验叫做“睡狮觉醒”。
钟攸是第三批实验体。她眼睁睁地看着第二批实验体有近一半的人都死去了,剩下的人虽然活着,但身体都变得极其虚弱。她也经受过几次身体改造以便更加适应实验过程,那几次改造的疼痛,意志坚定如她也觉得不如直接杀死她来得更痛快。
但钟攸不想死。母亲为了把她养大吃了很多苦,她却连一天福都没有让母亲享过。
军校教会了钟攸很多。钟攸策划了一起完美的出逃,甚至带走了即将注射到第三批实验体体内的药剂。
她以为那些实验体都是像她一样被逼的,所以自作主张强行打断了第三次实验。
钟攸千辛万苦回到了岸上,在上海遇到了回老家的外公外婆。
她很想回到北方去,去质问钟启文为什么这么想要她死。
但她遇上了丧尸潮爆发,外公外婆都死了,她也失去了再见到母亲的机会。
钟攸跟着一群逃亡的黑社会一路辗转离开了上海,却又被同行的男人推进了丧尸群。
强烈的求生意志使得钟攸从丧尸群中脱身,满身伤痕地爬到了高树上。
钟攸一直想着,如果我就这么死了,千辛万苦地从岛上逃出来又有什么意义?终究还是不能再见到母亲了。
钟攸熬过来了,成了一名异能者。
钟攸给自己改了名字,她不想再被冠以把自己害成这样的人的姓。
后来,没有食物、身上只有外公的军刀的童攸,被逼抢劫了一辆路过的车。
那一行人里唯一拥有异能的女孩子躲过了她的袭击,虽然最后还是被她制服了,嘴上却一点都没有放弱气势。
童攸最初是真的想直接杀了她,可那张被尘土沾脏的脸,却和那天救了外婆的少女的脸重合起来。
童攸想走,却被那个女孩子数次叫住。
童攸心里其实有些看不起这样同情心泛滥的人,末日之后就算是亲人也有可能自相残杀,更不要说只是有恩的人。
可她却莫名其妙地觉得那个女孩子说出来的“跟着我们一起走”那句话,特别有诱惑力。
那么就留下吧。就当是为了报恩,保护她和她的家人回到她的故乡去。
也许想要留在那个女孩子身边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却是那时的童攸还未意识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
“后来的事……就是我们一起经历的了。”
童攸的眼角湿润。
余珞一直紧紧地揪着童攸的衣角,听童攸慢慢讲完之后,余珞伸手把童攸揽进了怀里:“这些事……在心里憋得很难受吧?”
童攸从没有在别人面前露出这样弱势的样子,双手搂着余珞的腰,脸紧紧地贴在余珞颈侧:“除了你我还没有跟别人讲过呢。”
余珞微微翘起了嘴角,道:“深感荣幸。”
童攸就连声音都不同于往日的冷淡,而是尾音微微上翘:“珞珞,你是除了我妈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余珞忍不住笑起来:“知道了,听你说第二次了。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嗲?”
童攸微微松开余珞一些,把脸埋到了余珞胸前:“在撒娇听不出来吗?连我妈都没有听过我这么说话呢。”
余珞微笑道:“听出来了,还是那句话,深感荣幸。”
童攸的脸微微有些发烫,没再说话。
余珞微微叹了口气,道:“所以你根本就不是自愿牺牲的,对不对?”
童攸“嗯”了一声。
余珞接着道:“我就知道你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童攸轻轻地笑了一声,道:“当然不是了。不过我脱离实验的原因就不要跟别人讲了,要是让我爸难做,他又会为难我妈。”
余珞点点头,道:“有机会我们去把阿姨接来跟我们住吧。”
童攸道:“好啊,把林阿姨和你弟弟也接来,我们一起住,应该会很热闹。”
余珞道:“可是……阿姨会不会希望你找个男朋友?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会不会接受不了?”
童攸闷闷地笑起来:“你想太多了,我妈一直都是以我的意愿为准的。”
余珞还是有点忧心忡忡:“那要是阿姨不喜欢我怎么办?”
童攸道:“怎么会,我妈最喜欢你这样又可爱又漂亮又独立又能干的现代新知识女性。林阿姨都那么支持我们在一起,就算我妈不喜欢你我也会想尽办法让她喜欢你的。”
余珞被她拐着弯夸了一遍有点不好意思,听到“新知识女性”又被逗笑了,片刻后道:“如果可以的话,将来有一天……你愿不愿意重新当个完完整整的女孩子?就像我一样的,会留长发、会穿裙子……那样的女孩子?”
童攸皱了皱鼻子:“不要了吧,我都已经这样过了这么多年了,早就习惯了。我要是变成那样,你难道不会觉得跟我在一起很奇怪吗?”
余珞没好气地道:“我承认,最开始我以为你是个男生,只是稍微瘦了一点、清秀了一点。我知道你是女生之后,难道就没有继续喜欢你了吗?”
童攸觉得这句话像是在糖罐里沾过,忍不住笑了起来。
余珞伸手掐了掐童攸的脸:“笑得真傻。这么说起来的话,你是不是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我了?”
童攸脸色微微发红:“你才是吧,我要走你还偏不让我走。”
余珞显得特别开心,脸上一直都挂着笑。童攸稍稍坐起来一些,把余珞反揽进了怀里:“珞珞,刚才我问过那几个教授了,他们说我爸现在也在北京。”
余珞讶道:“他不应该是在沈阳军区吗?”
童攸道:“沈阳军区沦陷之后,剩余的兵力都集中到北京来了。我爸手下的兵里有四十多个都成了异能者,所以他现在很受中央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