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东阳为二人晾好茶,坐在一旁静静观战。十几日的梅雨天气终于过去,难得阳光大好,伴着微风徐徐,甚是宜人。
去了内力,只拼外功,宋境还能赢上半分。二人说是切磋,细看之下,宋境更似点拨,只是白浩悟x_ing极高,不过几个回合,便悟出这几招几式的内在真要。
阳光之下,一人威风凛凛气度盎然,一人内敛温润隽秀从容。细看白浩,还真是赏心悦目,宋东阳简直看得心生欢喜。
宋境:“东阳!”
宋东阳:“……”
宋境:“宋东阳!”
宋东阳惊得一下站起来,看着宋境,认真道:“爹,有何吩咐?”
宋东阳从小与宋境生疏,他虽身为武林盟主,可总是一副高高在上、为我独尊的样子,自小相处难免战战兢兢。这几日出了地牢,日夜相对,反而熟悉很多。
尤其经过离别,宋境对宋东阳更多了几分依赖,宋东阳也再不是那副吃喝玩乐的“二世祖”模样。伴着失去的记忆,宋境也收敛了脾气,更像一个爹。
只是刚才宋东阳猛然走神,宋境一喊,宋东阳被吓得又跌回到从前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此时,配上脸上的惊慌失措,倒有几分滑稽,逗得宋境忍不住“哈哈”大笑。
宋东阳尴尬的抿一下嘴,道:“爹,你叫我何事?”
“这套剑法,是我……是我与何人所创?到底何人?”说到后半句,宋境自言自语,再细细沉思。
“爹?”
“我忘记了,可这剑法实在精妙,你与白浩一道练练吧。”
“好。”
宋东阳随手折一根树枝,立于白浩身侧。他感觉到白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狠一下心,却并未回头。
“天一道,地一道,四十九阵,虎浮龙翔。”
剑起身动,密林从中,一白一墨两道身影相互掩映。
“以东为西,以南为北,随心所欲,令我卓得。”
几式过后,一起一落,这剑法果然甚是精妙。
宋东阳忽感内力源源不断,由内而外,再由外而内,他望向白浩的时候,白浩也在看他。
“中心所指,与神具出。”
宋境话音方落,白浩忽然收剑,宋东阳紧随其后。宋境看二人停了招道:“为何停下?”
白浩稍稍为难,刚要张嘴,却被宋东阳打断道:“爹,时辰不早了,傻大个应该已经备好饭菜,我们先吃饭吧。”
“吃过饭后小憩片刻,下午我们继续读书。”
“好。”宋境身体虽然日渐痊愈,可偏爱上教人读书、写字、还有习武,要求有人捧场,还要叫上宋东阳。宋东阳面上无奈,可比起往日,他觉得此时,宋境反倒更像是一个父亲,两人一起弥补了这些年丢掉的时光。
向屋内走的时候,宋东阳快走几步,追上白浩低声道:“我爹教,你就学,哄得他高兴就好。”宋东阳知道,方才停手,白浩一定是顾忌到宋家武功传教正统。若给旁人,有此机会一定狠不得多学几招。
“嗯。”白浩点点头又道,“下午我陪你一起读书。”
宋东阳本来不打算应声,想了想,还是微微点头。
午后阳光,最是动人。
宋东阳翻出一个红木大箱,把书展开,一本又一本的晒在铺好的席子上。
白浩拾起一本王龄手稿孤本,道:“你家珍藏到是齐活,这种书非是爱极了书法才能寻得。”
宋东阳道:“我爹除了习武便是读书。我也奇怪,老爷子明明看着五大三粗,怎么好舞文弄墨这一口。这一箱子的书,比我那古董珠宝可是值钱的多,就冲这个,也不枉我把它们辛苦带出来。”
白浩翻开一页,忽见墨色字迹上三两处斑斑点点,时光荏苒,血迹已退成了暗黑色。宋东阳不顾白浩看得认真,伸手夺下扔在席子上,道:“都是过去的事了,看这么认真做什么?”
白浩道:“没什么,觉得有些可惜而已。”
“有什么可惜的。”宋东阳无所谓的说。
书晒得差不多,宋境便招呼二人进了屋。
落了座,宋东阳道:“爹,今天要读什么书?”
宋境随手拿起《庄子》,道:“爱读什么,便读什么?两个时辰之后,写下感言即可。”
宋东阳很是新奇,小心翼翼道:“爱读什么便读什么?”
“自然。”
宋境崇尚道家,总是逼着宋家多看道家,许多情谊过盛的诗词,因果大善的佛经都是尽少涉猎的,更别说一些传体小说。儿时逆反,越不让看什么便越想看什么。为了这个,宋东阳没少挨打。如今听一句,他心中有些诧异,却也瞬间轻松起来。
宋境走到架前问宋东阳,语气轻柔,似询问更似关心:“书在精,不在多,在喜不在厌,告诉爹,你今日想读什么?”
温暖之气从心底慢慢升腾,宋东阳道:“我想和爹一样,读《庄子》。”
“星河若海,冥以为道,悟得来就悟,悟不来顺其自然即可,读书固然要紧,可轻松才是源头。”宋境语色温和道。
“爹,孩儿晓得。”
“浩儿呢?”
白浩道:“已经选好了。”
于是三人各执一本,伏案而作。从前,宋东阳读这些书,总是被这些圣人之言烦得昏昏欲睡,今日读来,如顺水行舟,所看之处,也有了很多新的感悟。看进去了,时间便也飞快,两个时辰一晃而过。
合书,拿纸,研墨,执笔,动作一气呵成,所言之物落笔已成竹在胸,一笔一画正入神时,身后温暖突然而至将他包围。宋境手把手,带着宋东阳写下一字,道:“‘情’字不在笔而在神。”
停下手,宋东阳不好意思笑的笑。宋境望着他,一脸宠溺道:“用笔如用剑,我儿看着潇洒在外,终归还是心太软。”
宋东阳下意识的看一眼白浩,白浩也恰好抬头。宋东阳立即转移目光,赶紧将注意力落回纸上。
宋境踱步到白浩身前,仔细看看,点点头道:“大气凛然,刚正不阿,只是……”
宋东阳道:“只是如何?”
宋境仔细审视,默默看了一阵道:“笔锋凌厉,可这笔画每到“竖”落笔时,总感觉……不太直……”
宋东阳:“……”
白浩:“……”
宋东阳默默的把案上文章用书本盖住,道:“时间不早了,爹,今日就到这里吧。”
宋境再想瞅瞅宋东阳的,却被宋东阳一下缠住胳膊,催促道:“傻大个今天做了爹最爱吃的红烧带鱼,我们快些,不然一会该凉了。”
“好……慢点……慢点……”
白浩看着两人匆匆忙忙出了门,走到宋东阳案前,挪开书本,拿起文章仔细看看,嘴角轻弯,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夜过半,月光洒了一地。
一阵风略过,白浩行至院中,却看一人面向竹林,静立于夜色中。
“要走了?”宋东阳转身,看着白浩,声音莞尔,是难得的温柔。
白浩语色坦然:“回家看看。”
宋东阳道:“是该看看。”
白浩淡淡道:“那日之后师兄弟们死伤颇重,我爹似乎也受了伤。”
“好。”宋东阳停顿一下,稍稍思量,开口道:“你打算……何时离开?”
白浩道:“恩怨情仇,总该有个公道,待解决这些,不知那时再论去留还得及吗?”
“来得及吧。”
两人沉默,对望片刻,稍稍有些尴尬。
“我走了……”
“嗯……”白浩闪身。
“哎……”宋东阳话音未出,这人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叹一口气,那句“早去早回”终究没有说出口。
第三卷 人是魔
第40章 钓鱼
白浩由侧门而入,行至白书望別苑时,隐约听得有人挥剑出招。他脚尖轻点,气沉丹田一跃而起,俯身落于屋檐之上,远远眺去,目光恰好在院内。
一人拿着酒壶饮到酣畅淋漓,右手一掷扔在地上,酒壶碎裂的声音瞬间划破夜色。黑暗中,这人步履已微微悬浮,可一招一式依旧凌厉,稳准之间杀气必露。
转身稍停,细细看来,正是白书望,白浩再要看,这人已飞上屋檐,片刻剑已刺到近前,白书望大喊:“何人来犯!”
白浩抽剑匆匆躲避,闪过之后虚步向前,飞入院内,白书望紧随其后,大喝道:“好小子,还有胆回来?”
白浩脚一蹬地,瞬间极转,本欲杀白书望一个搓手不及,未料到他早有防备,左手拦下,右手剑花一挽,道:“还嫩得很。”
白浩匆匆退后,嘴角莞尔,再抽手上前,凝神对望时,已如脱胎换骨,他步步向前,逼得白书望频频后退。
白书望虽落下风,挥剑时依旧大开大合,丝毫不见颓色。白浩屏声静气,越发认真起来,一进一退间,不敢有半分懈怠。
片刻之后,他额头渐渐生出一层细汗,相比方才,面上目光柔和了许多,嘴角轻弯处,隐约透出几分赞赏,脚步也越发虚浮。白浩一个闪身,白书望这一剑徒然扑了空,向前栽倒时,被身后人一把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