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连近在咫尺的椅子都看不清,又怎能瞧见离床更远的房梁上的一个人?
不应该也是看不见的状态吗?
真是蹊跷。
但此时的他还没往灵异方面想,只认为敌虽一人,但在上高高俯视的视野极佳,对自己位置的变化了若指掌,十分不利。索x_ing也不动弹,只以不变应万变。随后半眯起眼,再次打量半空。
果真是望不见那人身下所坐房梁的具体轮廓,却能影影倬倬地看出他穿了一身和寻常村民差不多的古朴服装——外袍颜色极浅,如同借了地上惨淡的月光渡在身上。因距离有些远,无法探清他的具体相貌,却在持续观察中,突兀地发现对方的身体,竟时而有些若隐若现。
方齐砚暗下一惊。为了证明不是错觉,他将眼睛睁得极大,并维持数秒不眨——还真捕捉到了那个身影在极短刹那间变得通透、显出背后黑暗来的影像!而至下一秒,便又恢复如初。
实是诡异。
他脑中瞬时流窜出了一种新的可能x_ing:难道这人的真实身份不是小偷……
而是鬼魂、幽灵一般的存在?
所以才会说出“你能看见我”这种奇怪的话来。
先声夺人,也不是为了挑衅。而是因自己被突然看见,感到惊奇?
……
在他思索期间,幸好对方也始终没有新的动作。大家好像都在互相观察。
方齐砚越想越觉得,这一定是个鬼!只是不知为何出现在他屋里。
难道是流离在人间的游魂,恰好路过这里?
若在今日之前看见此等场景,他是决计不会像现在这般保持淡定。只因已去地府走过一遭,现下再遇见鬼,虽觉不可思议,倒也没生出什么害怕心理,反而多出一些好奇。
不知自己为何忽然开了天眼。莫非是去过地府的缘由?抑或是段云箫原本就是能见鬼的体质?
毕竟在来这之前,他可从来没有看见过鬼的经历。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方不是来打劫的,那便好说。他换了个放松的坐姿,对着上方招手喊道:“兄dei,下来聊聊好吗~我知道你是鬼!”正好他也嫌无聊睡不着觉,眼下有个可以正常交流的对象,即使是鬼,也非坏事。
那鬼听到方齐砚主动招呼他,声音没有惊惧就算了,为什么还带有几分期待?也是十分新奇。但并没有因此而动弹,仍是坐在房梁上,饶有兴致地开口:“你是谁——段云箫他怎么了?”
有趣,他也认识段云箫?
方齐砚心中又闪过无数问题。但见对方保持距离,似乎还不太信任自己,便先回答了他的问题,将自己的名字和与段云箫在地府见面的事情全盘告知。而在叙述中,他感到周身传来一阵异样寒冷,仿佛窗子上破了一个洞,将外面的寒气悄然侵入。
可窗子并没破。直到全部说完,这种冰凉之意才全然消失。
听到段云箫是真逝去了,且灵魂去了地府,那鬼忽而沉默不语,良久,才长叹一声,从房梁上轻轻跃下,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枯叶,无声息地落至正下面的木桌上,盘腿而坐道:
“在下姜书昱,的确是个野鬼,在此停留,已有二十来年了。”他的语气沧桑平稳,却带有一些悲伤,“我与段云箫,其实也是素不相识,只是自两年前他搬来这里,平日虽看不见我,我却一直看着他的生活,如此也有故人之情了。如今他就这样离去,真是叫人伤感!”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方齐砚见到的令人诧异的事情已经有很多,只是没想到还能存有这样奇特的友情方式?简直想催促说:你也可以赶紧去地府呐,那样便可和他当面叙说了!
只是不知段云箫知道后,会觉得高兴还是后怕……
想到这里,方齐砚又产生了新的疑惑:为什么姜书昱还在人间,不去投胎。是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吗?他将视线投往木桌。现下他们的距离并不遥远,可以比之前更清楚地看见姜书昱的模样——
尽管脸上有些胡茬,面容却丰神俊朗,看上去至多也就二十多岁。脑后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虽是鬼魂,眸子却依然在夜色中透亮。若不是他自己说已在此地待了二十来年,方齐砚绝想不到这会是个四十多岁的叔魂。他便改了称呼,问道:“姜叔,你不想去地府投胎吗?”
“我只记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还没完成。在解决之前,似乎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姜书昱已很久没有和常人说过话了。在段云箫搬来前的十几年里,更是连活人也很少看见。自他死后,这里终是被当成了一间废屋。虽想回答他的问题,却自己也想不起原因,有些颓丧。
方齐砚见状,询问道:“能说来听听吗?也许我可以帮忙。”
姜书昱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我不记得了。”
难怪一直停留在人世,原来是有执念,自己却不记得……而一个魂魄孤独在世二十年,这份坚毅也足够令人钦佩。方齐砚提醒道:“那你出去多转转?或许就有什么线索了。”
只是姜书昱却从桌上跳下,走到门的位置,叹息道:“我最多只能走到这里。门以外的地方,已经踏出不了了。”
对此,方齐砚又一次感受到了冲击——难道他是地缚灵吗?竟连活动范围都受限制?要不要这么苦逼……
“最早也是能出去的,”姜书昱返回木桌上,用手指轻敲着桌面,虽然并无声响,“在刚醒来时,没有意识到自己死去的那段时日……还能够走到院子那里。但有一天忽然想起了自己是在这张桌上倒下后,就再也出不了这间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