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宛瞥一眼身后站着的人,避重就轻,“回去后,陆家的丫鬟们说你要闭门休息,我本想明天一早再还你,刚才看你急急忙忙出来,心想,或许你是要出来寻这个。”
晚风一起,茶树草丛里都有细碎的声音,慕容恂脱下外袍披在了上官宛身上,自己则在上官宛身边坐下,“谢谢。”
皎洁月光下,看见站立着的慕容恂,提着灯笼赶来的洪欣本想出声叫她,下一刻却见慕容恂把自己的衣服给了身边的人,并肩而坐,塑造出星空下的一对背影。洪欣是应该马上走的,但是她迈不开步子,她就那样看着,看着,还在慕容恂不经意间转头的时候,蹲下身子隐藏自己,即使在这样的黑夜,慕容恂根本不可能看到她。
“从红庙离开之后,你一直把它带在身上吗?”
慕容恂把那块圆润的石头从锦袋中拿出来,“恩。”
上官宛有一瞬间的心跳加速,却佯装平静,“为什么?”
“我相信它有灵性,能带给我好运”,慕容恂偏头看着上官宛,“让我遇见你,然后再次和你相遇。” 它让我相信,我们之间,冥冥之中存在某种联系。
一些未说出口的话,上官宛似乎都能从慕容恂的眼神中感受到,有些感情,已然酝酿发芽,只是双方都还有需要确定的事。
向来都是被人敬畏的上官宛竟然在和慕容恂的对视中躲开了,“天色已晚,回去吧。”
一前一后起身,看见要回去的两人,洪欣也躲到了一旁。
安静的路上,似乎应该说点什么,看着上官宛的侧脸,慕容恂未有过多思考,“陆家大小姐说,她大哥陆承斌喜欢你。”
旁敲侧击地突然开口,只因慕容恂还没勇气直接问清楚上官宛的心意,也怕唐突,却没想到,这样冒然开口,已是唐突行为。
“因为我像她逝去的大嫂,我知道”,走在前面的上官宛停下来,迎上慕容恂的目光,能看进人心底的清亮眸子让慕容恂莫名地紧张起来,“洪大哥也说,你喜欢我。”
风声忽地就静了,静得慕容恂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掩饰不了的慌张只剩哑口无言,不远之后的洪欣也将上官宛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或许是为了报复慕容恂的直言不讳,或许是想要证实某个说法,上官宛没给慕容恂留好台阶下,实则自己也是乱了分寸,索性就听听慕容恂会怎么答,或是默然到底。
“我只是”,慕容恂的声音拂动了上官宛心里的弦,借着夜色才藏起了心底那份陌生的悸动,“只是不喜欢陆承斌靠你太近,对你太好……”
上官宛的脸庞热了起来,如能看清,定是绯红不已,“回去吧,免得他们找我们。”
说到一半,慕容恂不知该松口气,还是应该觉得遗憾,她不太明白上官宛的用意,如同她不明白上官宛的心意。
等了半天,门口终于有了些动静,洪世昌从廊檐栏杆上坐起来,看见慕容恂和上官宛一起回来,没站出来,拧巴着脸看着。上官宛没和慕容恂说话,径直回了房间。慕容恂压下满腹疑问,带了满脑子的莫名其妙回房。
过一会,洪欣也回来了,只是灯笼灭了,人也焉了,洪世昌走到跟前,反而把洪欣吓了一跳。
“小妹,你怎么了?怎么跟丢了魂一样?你不是陪慕容兄弟找东西去了吗?怎么她……你……你们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我跟她能怎么呀”,洪欣把灯笼塞到洪世昌手里,“大哥,你什么都别问了,今天晚上的事情,你就当没看到没听到吧。”
“小妹,小妹,行,我不问,但我给你留了饭菜,你多少吃点吧。”
“我不饿,大哥,我现在只想睡觉。”
“那,那我把饭菜端去你房间,你睡醒了,饿的时候再吃,我去厨房给你拿。”
洪欣从小生龙活虎,半岁能爬,周岁能跳,生病了都没这样无精打采过,让洪世昌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唯有先顺着她,具体的,只好改天再细问。
“小姐,你这披的谁的袍子呀?” 正整理书桌的小舞听见门响,走过来就见上官宛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身上的衣服也是陌生。
“糟了,还了那一样,忘了这一样”,上官宛脱下慕容恂的外袍,怎么就一点都没想起来,“唉,还是明天再说吧。”
小舞接了,挂好后摸了摸料子,“小姐,是慕容公子的吧?”
“你这机灵鬼又知道?”
小舞回到桌边,取杯子给上官宛沏茶,“那不能怪我,慕容公子穿得比陆家两位公子还讲究,我就多看了两眼,闲时也会想,陆家在柳州已经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如果慕容公子的家境能比过陆家,不知道又是怎样有权势的地位。”
“看一个人不能光看其穿着”,上官宛捧了茶盅,“古语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兴许有人是不在意小节,有人是中看不中用的纨绔子弟呢。”
“哦?敢情慕容公子在小姐心里只是纨绔子弟?”
小舞语气促狭,上官宛就知道不会有好事,“我可没指名道姓,再说,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看不像,要说不拘小节的气度,几个人里面,明显是慕容公子给人的感觉最舒服,说是富家子弟,又有那么些不一样,就像小姐你,有一种平常千金小姐所没有的贵气,与生俱来的”,小舞托住脸庞看上官宛,“小姐,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你就不好奇那慕容公子的来头吗?”
小舞算是问中了上官宛的心事,看着聪明伶俐的贴身丫鬟,上官宛斟酌着开口,“小舞,你觉得慕容恂和平常男子有什么不同?”
“恩……” 小舞沉吟了一会,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干净,俊俏,能文能武,知书达理,刚才说的也算一点,还有,还有……小姐,你希望还有什么?”
到最后,小舞还要开上官宛的玩笑,上官宛没法子,喝了口茶,心生一计,“小舞,如果洪大哥穿上女装,你觉得会是什么样子?”
“啊?哈哈,定是惨不忍睹,哈哈……”
小舞想象到那副场景就笑开了,上官宛再假设,“如果是蒋川呢?”
“恩?呵呵,滑稽滑稽……”
“陆承斌?”
“哈哈,和蒋川有得一比!”
“陆承海?”
“恩?陆家二公子书生气多些,可能,也许还说得过去。”
“那么”,上官宛放下茶盅仔细地问,“慕容恂呢?”
“呃,呃,这个……” 小舞走来走去,想来想去,从红庙前初遇慕容恂,偏头微笑,拱手行礼,然后义气抢亲,今日斗武衣袂飘然,“潇洒少年郎若穿上红装……”
上官宛进一步追问着,“怎样?”
“应该会很奇怪吧,但是感觉又不会让人觉得讨厌,小姐,我也说不明白了。”
上官宛点点头,继续喝茶,有一个想法没有说出口,慕容恂穿红装的样子,大抵就和上官宛扮男装的感觉差不多吧。
☆、公主驾到被惦记
一大早,慕容恂就被不怎么悦耳的鸟鸣声吵醒,打开房门就看见陆承云领着一群小丫鬟在摆弄廊檐下的翠绿鹦哥,鹦哥躲来躲去也逃不掉被捉弄的命运,慕容恂看不过去。
“你是逗鸟呢,还是虐鸟?”
看见抱臂走来的慕容恂,陆承云撇撇嘴,“要你管,我家小枣不知道多喜欢我,每天早上我都是这样和它玩的。”
慕容恂抬头看看天,“怪不得我从它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种对自由的渴望,原来是因为你每天给它享受此等待遇,难怪,难怪。”
“你胡说”,陆承云皱起细眉,“小枣训练有素,就算我解开链子,它都不会离开我飞走的!”
丫鬟们还没来得及制止,陆承云和慕容恂较劲,话音一落,就解开了鹦哥腿上的链子,而一瞬间,鹦哥就飞了。
“啊,小姐……” 丫鬟们纷纷跑到院子里看鹦哥飞的方向,落在了何处。
显而易见的事情,慕容恂没想到陆承云真的会尝试,还对鸟儿飞走的现状摆出了难过伤心的表情,“怎么会呢?不是朋友么……”
慕容恂摇摇头,纵身在丫鬟们围着看的树桠上把鹦哥捧了下来,递到陆承云面前,“这是它的天性,上天给了它翅膀就是让它飞的,你何须介怀?”
陆承云非但不感激慕容恂,仍是怒目而视,一脸敌意,“那你为什么还把它抓回来?它要走,我就让它走了,谁要你在这当好人?”
慕容恂好人做到底,把鹦哥放回它原来待的地方,“你只要不虐待它就行,照它这体格,飞回树林里恐怕也养不活自己,干脆就在这当一只富贵闲鸟,多自在。”
陆承云势不可挡地要和慕容恂理论一番,“你说什么?我的……”
“嫂嫂,嫂嫂。”
鹦哥一开口,慕容恂,陆承云皆是一愣。慕容恂指着鹦哥,“它,它刚才说什么?”
陆承云笑着,摸了摸鹦哥翠绿的羽毛,看看慕容恂身后正走过来的人,小声道,“小枣,再说一次。”
“嫂嫂,嫂嫂。”
慕容恂转身,看到的是上官宛同样惊讶的神情,一手指敲在鹦哥头上,“笨鸟,别乱叫!”
顾不上陆承云,慕容恂向上官宛走去,接了上官宛递过来的外袍,没话找话说,“昨晚休息得好么?”
上官宛点头,也向陆承云致意,“你们这,好像很热闹。”
陆承云要说什么,被慕容恂毫无客气地打断,“纯属瞎闹。”
陆承云一肚子气没处使,看上官宛也不怎么愿意搭理慕容恂,心里才舒坦点。
“陆小姐,请问你大哥在何处?”
“上官姐姐找我大哥?” 陆承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眉眼里都是笑意,“我带你去。上官姐姐,说了不要这么客气,你和我大哥一样,叫我云儿就行,一口一个陆小姐,多见外!”
陆承云挽着上官宛朝前走了,慕容恂站在原地,脸色愈见沉闷。
下人说陆承斌在前厅,等陆承云和上官宛到了前厅,两个人几乎要在一堆东西里找不到陆承斌了。陆承云小心地跨过一个箱子,又去扶上官宛,陆承斌见了,马上过来移开挡道的东西,连下人都没来得及叫,亲自搬走两个大箱子。
“大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陆承斌摇头,看向对面站着的陆承海,“这事大哥不知道,你要问问你二哥。”
陆承海正和一个高个的男子说些什么,陆承海的新婚夫人也在场。陆承云走过去,先看了陆承海手里的纸,像是眼前这堆东西的清单。
“小姐,姑爷,老爷吩咐我的事我都办完了,我还要回去复命,就先走了。”
高个男子低头一揖,带着几个家丁样貌的人离开了陆家庄。
“二哥,二嫂,这些难道是贺礼吗?未免来得有点迟吧……”
“贺礼早送过了,这是我岳父,也就是知府大人派人送来的”,陆承海看看满堂的布匹补品,“说是给芳儿补身体,还有,招待客人。”
“这知府大人不计前嫌的态度转变得真快”,慕容恂默默地出现,陆承海的话也听了个清楚明白,意识到陆承海新婚夫人在场,补了一嘴,“嫂夫人别见怪,慕容并无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