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孤散人朝着瑞朝惜笑了笑,突然纵身一跃,挥起手中细竹,以刀法砍向瀑布。
瑞朝惜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她看见细竹砍断了瀑布,虽然很短暂,她却是真真实实地看到了。
玉孤散人身上干爽,没有被水打湿,他将细竹递给瑞朝惜,道:“砍断瀑布,你就可以出师了。”
瑞朝惜愣在原地,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和表情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无奈,不知道是苦笑还是灰心。
她咬了咬牙,学着玉孤散人的身法跃至半空,刚想挥动细竹,却因为跳得太高离瀑布太近,被倾泻而下的大水冲下了潭底。
她冒出水面,有些幽怨地看着玉孤散人,并没有游上岸的打算。
玉孤散人忍住笑,故作正经道:“如此,你继续练习,午饭我让轩儿送来。”
安华山的日子平淡而舒心,白若轩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她想,日后也要与瑞朝惜过这样的日子,一辈子过这样的日子。
一个半月,她身上的伤逐渐好转。事实上,她手臂上的伤是最轻的,此时已经长出了新肉,只是非常难看。背上同样被撕走了一些肉,亦有剑伤,最严重的伤是穿腹而过那一剑,不过现在已经愈合,相信再过一段时间,她便能够生龙活虎地乱跑乱跳了。这次受了这么重的伤没有死,她感到很幸运,所以,她下了一个决定。
正想要去找玉孤散人,便见他缓步走来。
“师父。”白若轩迎上去,欲言又止。
玉孤散人缕着胡须,沉吟道:“你想要为师帮你取出金针?”
白若轩点头道:“当日徒儿年少,师父怕我不懂事伤及无辜,封我右臂穴道。如今我已能明辨是非,师父便帮我解开吧。”
玉孤散人道:“你天生神力,为师确实不该封你穴道。只不过……”说到此处他住了口,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眸子就这么看着她。
白若轩不解其意,垂首抱拳道:“请师父明言。”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白若轩七岁拜玉孤散人为师,至今已十三载。玉孤散人自然教她武功,更多的时候还是传授修身养性的理念,如此自幼修身养性,才有了现在的白若轩。
七岁那年,白若轩病重,雍都名医束手无策,白仲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地跑来安华山找送玉的道长,结果竟奇迹般地好了。病好后,白若轩便住在安华山后的小竹林里,日日与玉孤散人相伴,聆听教诲,顺便学习武功。七岁,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这样的生活肯定不习惯。
所以,白若轩很自然地就想溜到人多的地方去玩。她私闯玉华门,被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孩子群殴,那时她才学了半月呼吸吐纳的功夫,自然打不过。被揍惨了,她发狠反抗,竟然一拳打飞了一个人,而飞出去的那个人则刚刚被来找徒弟的玉孤散人接住。
正是因为如此,玉孤散人知道了她天生神力的潜能。于是开始开发她的潜能,除了日日平心静气的呼吸吐纳,大多数精力都放在了白若轩握起来像个包子的小拳头上。白若轩善用剑,可她第一次学的武功并不是剑法,而是拳法。七岁那年她学会了一整套拳法,在后山一拳打死了一只山猫。此后,每年上山玉孤散人都会传授许多拳法给她,直到十六岁那年。她怎么也想不到玉孤散人会在她十六岁上山的时候用金针封了她的穴,然后开始教她剑法,并且嘱咐她不可再用拳头。
玉孤散人背着手看着绿油油的竹林,似乎也在想很久以前的事,他侧头看着白若轩,笑了笑,道:“轩儿,为师封你穴道,不让你使用拳法,以前说是怕你伤及无辜,你信不信?”
白若轩道:“信啊。”
玉孤散人道:“那么现在呢?”
白若轩摇头道:“不信。”
玉孤散人微微叹了口气,道:“其实为师是有些害怕。你的拳法是为师一手培养出来的,且你天生神力,当今武林已没几个人的拳法能胜得过你。为师也想你大放异彩,却也担心你会如所有世间人一般贪心不足,这样反而会害了你。”
白若轩道:“徒儿一直都谨记修身养性四个字,师父大可不必担心。”
玉孤散人道:“你是怎样的人,为师心里清楚。”
白若轩道:“徒儿不贪图荣华富贵,也不想争名夺利,只想找到绝魂刀,救姐姐性命,也救自己一命。”
玉孤散人道:“等你伤好了,为师便帮你取出金针。”他的目光回到了青竹之上,闭眼听着风吹竹叶的声音,渐渐的露出一丝微笑,道:“轩儿,可还曾记得第一套拳法是怎样打的?”
白若轩道:“自然记得。”
玉孤散人道:“那么后来学的呢?”
白若轩道:“也记得。”
玉孤散人道:“如此,你便将我教给你的拳法由头到尾演练一遍。念在你伤势还未痊愈,大可不必用力。”
白若轩笑了笑,摆起架势就要开始演练。忽然白影一闪,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便来到了他们身边,正是白若轩的小师兄。他对着白若轩挤了挤眼睛,对玉孤散人道:“师父,师叔让你去趟玉华门内殿。”
玉孤散人缕着胡须,缓缓道:“清修,你又骗为师。”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日前,他一时兴起,也曾要求白若轩将袁十三如何出掌的情形演练一下。还未开始,清修便蹦出来说师叔有事找,他跑去玉华门赴会,却哪里有人找他?所以,这次他不信。
瑞朝惜很有魅力,不仅仅是白若轩爱得要命,这个小师兄也很喜欢她。所以,在瑞朝惜不在白若轩身边的时候,他一直都是瑞朝惜的眼线。玉孤散人要白若轩练习拳法,这本来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若给瑞朝惜知道她带伤练武,便有许多的不妥之处。瑞朝惜觉得不妥便会发脾气,发脾气的时候就没人以十八般武艺和他切磋武功了,他不想这样。
清修眼珠子一转,笑道:“师父,徒儿这次真的没有骗你。”说着伸手一指,“你看。”他只是随手一指,想着玉孤散人往那边看时便带着白若轩开溜,却没料到远处青石板路上真的走来一个白衣白裤少年,后背负着长剑,看起来真的是来找玉孤散人的。
白若轩来了精神,道:“莫不是绝魂刀有消息了?”
玉孤散人道:“是也未可知。”
白衣白裤少年很快便来到三人面前,行了行礼,道:“师伯,掌门有请。”
玉孤散人点点头,道:“走吧。”刚走出两步,转头对着白若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带着午饭去瀑布,会有惊喜的。”
初秋,正午时分,太阳有些刺眼。
白若轩穿过山林,沿着小溪一路往上走,耳听风声阵阵,片刻后,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她快步走去,便见到瑞朝惜坐在岸边的一块岩石上,背对着她,好像是在抱着膝盖发呆。她屏气凝神,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打算吓她一吓,却不想瑞朝惜突然转过头,倒是把她给吓着了。
“干嘛呢?浑身都湿透了。”白若轩拨开瑞朝惜额头上一缕湿哒哒的头发,轻声问道。
瑞朝惜心情很低落。玉孤散人走后,她不知道试了多少次,却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她咬了咬嘴唇,看着白若轩道:“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啊?”
白若轩噗嗤一声笑了,道:“干嘛这样问?”
瑞朝惜道:“师父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情,我做了一个早上都没有进步。”
白若轩笑了笑,道:“师父要你做什么?”
瑞朝惜拾起身旁的细竹,随手挥了一下,道:“用这个,劈开瀑布。”
白若轩愣了愣,道:“不会吧?你确定?”
瑞朝惜道:“虽然只有那么一瞬,我确实亲眼看见师父用细竹劈开了瀑布。”
白若轩喃喃道:“倒是有趣。”
瑞朝惜突然来了兴致,拉白若轩坐下,道:“若轩,你说师父到底多大了?”
白若轩道:“不知道。不过,我七岁的时候师父是这个样子,现在师父还是这个样子,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
瑞朝惜道:“是了,师父一定是什么得道高人。”
白若轩点头道:“这是事实。”
一阵风吹过,瑞朝惜身子抖了一下。白若轩见状,道:“现下阳光正好,衣服脱下来晾干?”
瑞朝惜摇了摇头,道:“不了,待会儿还是要掉下去的。”
本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却要来荒山野岭受这份罪,白若轩有些内疚,有些心疼。她沉默着,脱下外衫帮瑞朝惜擦未干的头发,道:“郡主,辛苦了。”
瑞朝惜撇嘴道:“管好你自己吧。别擦了,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
手臂上已经长出了新肉,却还是凹着的,疤痕十分明显,刺痛了瑞朝惜的眼睛。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别忘了,我可是大夫,这点疤痕我会想办法让它消失的。”白若轩不想瑞朝惜再眼浅落泪,连忙放下衣袖,打开食盒,道:“快吃些东西,不然待会哪里有力气劈开瀑布?”
瑞朝惜深呼吸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看着白若轩将午饭摆在岩石上,接过她递过来的碗筷,戳着碗里的米饭,喃喃道:“不知道绝魂刀有消息了没有。”
滕玉阁,地下水牢。
袁十三无力地靠在坚硬无比的铁壁上,面朝水牢大门。四周都是湿哒哒的,铁牢的下面是水,空气中有着难闻的气味,他却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他低低地唱着歌,调子显得有些凄凉,歌声沧桑,好像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门哗啦一声被打开,歌声却没有要停的意思。
“袁十三,你可以出去了。”走近水牢的是元翊,他手中拿着折扇,没有打开,只放在左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折扇的边缘。
袁十三毫不理会,继续哼他的歌,就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元翊微微皱眉,道:“袁十三,你走吧。”
歌声停了,过了许久,袁十三扶着墙壁站起身,道:“是了,她本该杀了我的。”
元翊命下属放下机关,让人扶着袁十三走出水牢。阳光正好,有些刺眼,袁十三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阳光,嘴角居然挂着笑意。
元翊微微叹息,道:“师姐准备了酒席为你践行。”
袁十三眉头跳了跳,微笑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滕玉阁很大,水牢离花厅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袁十三没了几十年的修为,走起路来有些喘。待走到花厅,他额头已是冒出了汗珠。
厅内坐着玉清秋,她的身旁坐着霍焱,桌子上摆了美味佳肴,看起来好像很不错。
袁十三自顾自地坐下,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看着玉清秋道:“为何不杀了我?”
玉清秋道:“阁内没有人因你的所作所为而亡故,你罪不至死。”
袁十三道:“那师父的仇呢,不报了?”
玉清秋道:“如今你没了武功,便是一介凡夫俗子,对于武痴的你而言,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袁十三笑了笑,转头看着霍焱,道:“你中的毒可有药可解?”
玉清秋闻言,心中大惊,侧头看着霍焱,想在她眼中找到答案。
霍焱则只是微微一笑,不说话。那日她与袁十三打的那一架是她平生第二次记忆犹新的战斗,第一次则是多年前对战其他三大门派时的那一战。当时的袁十三便如出鞘的利刃,每一招都想取她性命。她打败了袁十三,自己自然也付出了代价。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正如江湖传闻一样,霍焱性格较软,品行纯良,她相信一切都是美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请求玉清秋不要挑袁十三的手筋脚筋,改为废了武功,最后还干脆放了他。若是她心狠一点点,袁十三便已经被挑断手筋脚筋,将终身禁锢在滕玉阁的水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