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星野能想到当时贺帝的心情，若是夏子墨这样对她，她恐怕会疯也说不定。袁辰野就连见贺帝最后一面都已经计划好了，就为了不让贺帝自杀。
“他还说，让我当个好皇帝，不要肆意杀戮，要宽厚仁和。”贺帝摇头。
“皇上---”袁星野轻声道，贺帝却只是看着眼前冰中的人，随后道“如今，我想我也走到尽头了。常年在玄冰身旁，我的身体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加上辰野的仇，也算给他报了。”
袁星野眉头一皱，上前拉住贺帝的手腕给他号脉，贺帝也不动怒，任由袁星野号脉。贺帝的脉象果然微弱不堪。
看着袁星野皱紧的眉头，贺帝反而笑了，带着些许轻松的意味。“无妨，这一天，我等了很多年了。”
“皇上不可以说这样的话，如今皇上正直壮年，而且也没有适合即位的皇子，皇上若是走了，这天下岂不是又要纷乱？百姓要如何自处？”袁星野道。
贺帝笑笑“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了。”
袁星野一愣，有些不明白贺帝的意思，贺帝笑道“朕有意传位给你。”这是他走进这里之后，第一次用朕这个称呼。
贺帝最开始，并没有想要传位给袁星野，他本意是逼袁星野谋反，而后将皇位传给某个宗室，袁星野就可以顺利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袁星野宁愿退隐也不愿谋反，贺帝知道，若是袁星野退隐，不论下任皇帝是谁，都不可能容忍这样一个人存在。他自然不会让袁星野有危险，思来想去，想出个这样一个决定。
袁星野心怀天下，夏子墨也是仁孝之人，这两个人掌控天下，也确实是不错的决定。至于袁星野是个女子的事情，贺帝却并不焦虑，女子又如何？有女官女元帅，为何皇帝一定要男人当？
“皇上---”袁星野一愣，随后跪道“请皇上收回成命。”
“朕已经想好了，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而且这样一来，你和夏子墨都不会有危险。天下都是你们的，难道你想两个人永远都隐藏起来，不在人前？”贺帝道。
当年他无数次的想，为何袁辰野不是一个女子，若是袁辰野是女子，他一定马上就去袁府提亲，而后终身独宠他一人。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同是男子的两个人，明明相爱，明明在一起，却不能告知其他人。
明明恨不得独占对方，却要看着对方被三姑六婆提亲。看着对方周旋在众人之间。
“皇上---”袁星野犹豫，她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想过要夺了皇位。如今---
“这是皇命。”贺帝道，他知道袁星野一定会答应，因为她有不得不答应的理由。袁星野想到夏子墨，想到两人辛苦的隐藏，想到答应过夏子墨携手看山河的承诺。
“臣---臣遵命。”
袁星野低声道，贺帝点头，笑的很是欣慰。他表情非常轻松，甚至可以说是解脱。“自古没有一位女子成就帝王霸业，若是你可以，倒也是一桩美事。”
那年他千里单骑赶赴边疆，不是为了国家不是为白天下百姓，只是想救他一命。没想到还是晚了，亲眼看到爱人身死。那时候他就变了，不再是人人称颂的贤王。变成了行尸走肉。
他娶了太子妃，娶了侧妃。登基后后宫佳丽三千，他做了一个糊里糊涂不昏不明的君主。
袁辰野不在，要那些还有什么用处？太后不是想让他当皇帝么？他当，他也给予太后相应的权力风光荣耀，但是他再也没有和太后亲近过哪怕太后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就来太后身死，他都没有原谅。
齐家不是自诩忠臣么？他就给他按一个通敌卖国的罪名。犬戎不是喜欢战争么要入主中原么，那就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后宫所有人，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一个符号而已，受宠也罢不受宠也罢，生生死死又与他何干。
他想要的，永远都只有这一个人。
这些年，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就怕那个人所说的生生世世永不相见。可是辰野你知道么？死并不可怕，一个人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袁星野和夏子墨他一直都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若是夏子墨心怀二心，那么夏子墨一定会死，可是若是袁星野，那就大大不同。
“如今，我还有一个请求。”贺帝道。袁星野没有起身，“皇上请讲。”
“明日早朝朕就会宣布退位，传位与你，但是朕要你杀了我。若是你杀了我，辰野的性格一定会觉得愧疚，那么他肯定就不会怪我。”贺帝微笑。他看着冰种之人，“辰野一定很孤单，我早些下去陪他。”
袁星野看着贺帝，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悲凉。
不过就是爱一个人，却爱的这么辛苦。世上有那么多虚情假意的爱情，却都能走到一起，这样两个互相爱恋，被为了对方奋不顾身的爱，却是一场悲剧。
如果夏子墨不在了，她会怎么办呢？
袁星野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一直以来她们两人都是并肩作战，一直走到今天。如果没有夏子墨，那她要这天下又有什么用处。
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能和夏子墨一起站在人前。携手共看江河。
袁星野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痛苦袭来，她虽然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忠臣，但是也从未想过有一日要亲手杀了自己效忠的君王。特别是贺帝脸上轻松的表情刺痛的她，仿佛这样痛苦的不是贺帝，而是她。
同样都是同性之间的感情，她们之间，却是要幸运很多。虽然这种幸运，是因为贺帝和袁辰野的不幸。
“臣遵旨。”
☆、第四卷第十七章
“夫天造草昧，树之司牧，所以陶钧三极，统天施化。大道之行，选贤与能，隆替无常期，禅代非一族，启氏一族，足有百年，华夏之地，非我一族之统，炎黄之脉，则为天下士。弱冠而即，及至不惑，政绩区区，实为寥寥，不堪丹青之笔，恐为后世所写。将军凤永，天纵其才，灵武秀世，一匡颓运，再造区夏。四方来朝，永固疆土，外驱强敌，内消佞臣，天资聪颖，不坠于世，人皆拜服，足以兴德。朕虽庸暗，昧于大道，永鉴废兴，为日已久。念之高义，稽天人之至望，予其逊位别宫，一依唐虞、汉魏故事。”
太监拉长声调读了贺帝的禅位诏书，下属大臣们的脸色可谓是精彩各异。
“皇上三思，退位与皇妃自古以来都未曾有过，实乃---实乃---”御史大夫出列，“请皇上收回成命。”
“请皇上收回成命。”大臣们跪倒一片。燕飞等人早就得到了夏子墨的消息，此时虽然也跟着大臣下跪，却不过是装装样子。
袁星野站在贺帝左侧，看着下面跪下去的一片人。不论下面的人有多么的激动，贺帝始终面带微笑，他敲了敲扶手，有些不耐烦。
“朕意已决，诸位爱卿不必多言。”
“皇上，我大启江山，决不能沦落妇人之手。皇上---”一名言官道。“请皇上三思。”
这个场面袁星野早就预料到，虽然有多数老臣都反对，但是还是有一部分臣子并没有劝谏。夏子墨扶持的寒门子弟虽然跪下，却并没有说话。
“皇上，若是皇上执意如此，就请杀了老臣，老臣在一日，就不任由皇上胡来。”兵部尚书李弥道。
虽然袁星野的人品才华他们都看在眼中，但是这不是她成为女皇的借口。
“李大人，身为臣子就应该相信皇上的决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让臣死，臣应该誓死尽忠，而今你对圣上裁决出言反对，可是有违圣恩。”燕飞知道这个时候不可以再等下去，悠悠道。
“你，你们身为兵部侍郎，天恩浩荡。你竟然不思忠君，竟然和待人勾结意图染指我大启江山，你这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皇上，万万不可行次贸然之事。我等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去见先皇。”吏部尚书郭守激动道，“臣愿以死，血鉴陛下。”说完，向着殿门撞去。
顿时，血染正殿。
贺帝挥手，一旁的卫士将郭守的拉下去。
“朕死后，并不想见列祖列宗，也不想见其他人。朕相见者，唯一人而已。”贺帝道，大殿之上的嘈杂声顿时安静了下来。“当年朕心系袁辰野，太后命人杀之。多年朕如同行尸走肉，食不知味夜不安寝，这么多年---朕---我---我已经不是当年的贤王，这些年诸位为我大启江山，劳心沥血。我感同身受。心死之人，诸位又何苦为难---”
长久的沉默。
“袁星野才智心智，诸位爱卿想必最为了解，我天家无一人可出其左右，这江山本就是天下苍生的，身为天子也应以天下苍生为念，至于是谁坐着皇位，又有何干系。我希望我退位后，诸位可以全心辅佐袁星野，成就我天朝盛名。”
“皇上---”众臣伏地而涕，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多说什么。贺帝走下御座，来到正殿门前，“今日之事，我早已期盼多年，如若先皇怪罪，我也会一力承担。”他看着袁星野，“三千里地山河，世间万物不过尔尔，若是那个人不在，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多年的心声，一旦可以开口便无法停下，贺帝很满意可以向天下昭告所爱之人的名字，多年夙愿，如今只求一死。
“朕意已决，从今天开始，大启的皇帝，便是袁星野。”贺帝拉着袁星野的手走上玉阶，来到龙椅前，将玉玺交到了袁星野手上。
“我本应该留给你一个富饶的天下，但是这些年我如同废人---到是因为你后来攻打他国，我才插手管了管，如今的宫中朝中，早已经是一片狼藉，鱼龙混杂，希望你可以还百姓一个盛世。”
“臣领旨。”袁星野跪下“臣承诺，会选择一名合适的宗室抚养，并传位与他，绝不窃取江山社稷。”
贺帝点头“朕---我信你。”
底下大臣自然是有不肯的，哭喊着要贺帝三思，哪知道贺帝将玉玺交给袁星野之后，似乎没见到他们一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袁星野看着底下的大臣，那些忠于皇室的，她自然不会杀害。
若是他们肯为官，就留朝为官，若是不肯，也可以回家颐养天年。不过如今的局面还是要控制一下较为稳妥。
“络颜。”袁星野道。
络颜原本也站在官员中“末将在。”
“将所有大臣都留在宫中，太后和皇上相继宾天，所有五品以上官员都要在宫中守孝，不许离开，有不从者，杀无赦。”
“末将遵旨。”袁星野虽然还没有形登基大典，但是已经是皇帝了。络颜心中的大石头也算是落下了。
袁星野这番话也惊醒了很多人，就算贺帝不退位，袁星野都是大权在握，她可不是什么没有后盾即位的皇子，而是手握重兵的元帅。
“各位爱卿意下如何？”袁星野知道这个时候要震慑的住所有人，她冷冷的看着众人，燕飞一愣，随后道“臣遵旨。”
有人带头，大殿之上很快就响起了遵旨的声音，虽然有几个老臣不肯，但是袁星野并没有等他们说话，就离开了。
夏子墨早早就等在贺帝的寝宫之前，如今贺帝传位之事虽然百姓还不知道，但是宫中早已沸沸扬扬，后宫一时之间乱成一团。原本若是贺帝退位，也应由天家选一人来继承皇位，那么宫中之人自然有安排，或是有所出的留在宫中，或是无所出的被送到道观清修。可是现在袁星野若是即位，那么谁也不知道日后回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