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仞听罢,知他所言非虚,禁不住冷汗涔涔,这才是真晓得怕了。他连忙让人放开盈珠,又呼哨一声,骑上马飞也似的逃了。赵亭见那背影消失在街巷尽头,骤然长出一口气,顿了片刻,忙扭头去看盈珠,关切问:
“你没事罢?”
盈珠揉了揉胳膊,觉得无碍,只不过惊魂甫定,尚心有余悸。她点了点头,刚想道谢,却见那人兀自抚着胸口,一叠声说:“骇死我了,骇死我了……”
盈珠闻言,掌不住露出个笑来,暗道这人方才好大的口气,原来都是装出来的。即便这样,她还是欠着身,施施然向那赵亭行了一礼,口中称道:
“奴家盈珠,谢明府救命之恩。”
而赵亭实然也唬得不轻,半晌才缓过神来,摆手说:
“不必不必,只是你到底要罕出门些,免得又被那余仞拿了由头。”
那赵元直生得眉目宽和,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一板一眼,却字字诚恳热切,不是虚言客套。而那双不算好看的眼睛里,熠着三分担忧,七分宽慰,教人莫名心中一暖。盈珠因着今日事事不顺,一腔子委屈无可奈何,此时听他温言细语,便不禁红了眼眶,险些落下泪来。
赵亭见她生得冷艳妖乔,本有些忌惮,生怕她狡诈难缠,要赖上自己。但此时见她竟抿着嘴唇欲哭不哭,不知为何,反生一股又怜又爱的感情。
正两厢微妙无话,就见李全慌慌张张的奔将出来,而那王大公子领着玉山也急忙往门前走。赵亭见了,笑说:
“几个登徒子,刺了她几句,便急了,嚷着要你们撵人……”
那王大公子见了赵亭,也是一愣,暂且搁下盈珠的事情,道:
“赵少尹要来,何不差人通报一声,我等竟又怠慢了!”
赵亭闻言却笑:“我又不比你王伯飞,家里哪有那么多人手,这赶车的还是我堂弟呢!”
众人听了,又见那车边一个瘦高少年,五官与赵亭十分相像,正愣愣的看着园内,便掌不住纷纷大笑起来。而盈珠见此事已歇,便也就坡下驴,不再提那余丈川的名字了。
只是,究竟对赵亭这个人,留了几分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
玉山:皮这一下很开心!
第20章 第十九回
话说二月二十九日,赵亭因王进之邀赴锦园小坐,却遇上了余丈川强抢盈珠。他出面救下了,但忖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未对王进玉山二人言此间经过,只打了个马虎敷衍过去。幸而王进等人未及细想,余仞回家又抱怨无果,便这样不了了之。三人在琳琅阁饮茶谈笑,直谈到黄昏薄暮。赵亭为人豁达宽和,又能包容,是以众人虽对他不甚熟习,一番交谈下来却如故友一般。
只是,那赵亭未免是个呆子,无意间问了一句:
“王备身与玉山公子,是同住在琳琅阁?”
直惹得那琵琶伎面红耳赤,王进想笑,却生生端住了架子,面上光风霁月:“那锦园主屋作了歌女乐伎排练之用,我见玉山这里很好,便赖在此处不走了。”
赵亭闻言,一副恍然大悟神情,又展眼四望。只见那琳琅阁中金堆玉砌,雕梁画栋,一概陈设皆是不凡。虽不及别处宽敞,却自有股精致曼妙之意,便附和说:“此间确实很好。”
而玉山到底没有那王大公子样厚的脸皮,听罢忙寻了个由头,转身煮茶去了。他拢了拢袖子,又命小雀到膳房拿几样吃食点心,松了南北窗户上的碧玉帘钩,方定下神来,袅袅婷婷的坐回了王进身边。
那王大公子正舒了眉眼,与赵亭说到:
“我忖,元直你的字很好,诗文也好。不如让人将这诗绣在锦缎上,挂于高台两面的游廊外,你看如何?”
赵亭听他夸赞,惶恐起来,忙说:
“我这狗刨j-i划的,若非实在囊中有限,不至于赠诗现眼。本想着你王大公子,看谁的字都应是不好的,便硬着头皮豁出脸去。如今要是挂在锦园里,只怕不出三天,满京城都知道我赵元直的短处了!”
王进听了却笑,“哪里的话,我当真觉得很好。”
玉山见状,暗道此事有益无害,便也帮腔说:
“赵少尹何故自谦如此?伯飞他好出风头,得了你的诗,少不得要显摆开去,就饶了他罢!”
赵亭听他字字句句,柔中带刚,心想这琵琶伎玲珑肝胆,当真不容小觑。便也不挣了,只道:“是我拗不过你,但这诗,千万要让那绣娘费些心思,否则我这脸面是横竖也挂不住的。”
众人听了都笑,又扯了几句京中闲话。这时,小雀来传玉山备台,赵亭抬眼看了看窗外天色,道一声打搅,便也起身告辞。临了,玉山又拿出那块前日里教环儿络好的团云玉佩送给赵亭,作为此前开台题诗的回礼。如此两厢欢喜,不消细说。
又过了三五日,玉山得了空,便出琳琅阁走动。那琵琶伎穿着件霜色菱格暗纹锦袍,腰上水沫玉蹀躞,头发只拿一根轻罗发带松松系了,半散不散的垂在左肩。他端着茶碗,斜倚在那琳琅阁外的老梅树下,花枝错综,映衬着一双如水情眼。
王进正从西面回来,远远看那琵琶伎一道纤腰长腿的瘦削背影,便悄声凑过去,一把将他抱了满怀。玉山骇了一跳,正要喝他,但扭头见那王大公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腔子怒火便散得无影无踪,却仍嗔道:
“你又作的甚么怪,要唬死我不成?”
王进见他眼中带笑,知他是一惯的讥刺嘲讽,便腆着脸,在他腰上摸了一把,道:“我若不这样,哪里捉得住你?只是,你怎么又瘦了些……”
玉山啐他:“浑鬼,成天里没个正形!你想下手便下手,扯出这些蝎蝎螯螯的来作甚么?”
“不是,我说真的,你看你腰都细了。”那王大公子听似未听,犹自胡闹,一双手掐着那琵琶伎的腰比来比去。玉山被他闹得直笑,扭着要逃开,却又道:“我生来就是这样的,至多不过应着四季有些微变化,你倒比我自己还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