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夜凉静静地看着她们，薄唇还染着苍白的颜色。
半晌无言。
☆、你什么都不知道
季夜凉，她生气了么？
时初完全不清楚，可对方的状态越平静，她心里就越没底。
……
终究，还是秦沐首先打破了沉默。
“时初放心不下，说要回来照看你。”她看着季夜凉，唇角带着柔和的笑容，“我刚刚收到卓晚她们的短信，说一起去总督府转转……Burano待你养好身体再去也不迟。”
言罢，便欠身准备下楼。
季夜凉看着秦沐的背影，眼底的神情越来越淡，“有必要等我么？”一瞬间，她的声音似是失去了温度。
不知为何，那句话听起来有些奇怪。
秦沐站定，回眸轻声笑道，“自然。”
……
而自秦沐离开后，季夜凉便一直没有开过口。
时初从未进过她的房间，而处在对方并未邀请的状况下，便更加忐忑了。可季夜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兀自进了房间，房门则一直敞开着……
‘她究竟在生什么气……’虽然荒谬极了，时初心里却忍不住猜测着。可自己如何揣测又有何用，这些天来她从未猜透过季夜凉的情绪，眼下又怎么能明了。
可终究，过分的担忧战胜了那些恐惧，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跟着对方进了房间。
穿过门廊，东侧是同她房间一模一样的客厅，光洁明亮的巨大落地窗外，是白色大理石铺就的阳台，此时刚巧正午时分，阳光由对街楼层的屋檐倾斜下来，倒有几分刺眼。
是了，季夜凉的房间在她对面，自然看不到运河的景色。
时初好容易才拉回思绪，终于记起了自己的初衷，“……你”她看着身上披着厚衣的季夜凉，软软地靠在落地窗边上，她想伸手摸摸那人额头的温度，可犹豫再三，却仅是向对方走近了一小步。
“时初，”季夜凉缓缓转过略失颜色的侧脸，声线显得有些疲惫。
那突如其来的轻唤声隐约回荡在空寂的客厅，被落地窗的缝隙吹进的风轻轻斩断，闷声落地。
她看着时初，忽而轻声问道，“你觉得这世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么？”
不知是因这句引人遐想的话，还是因那难得显露出的柔弱神情，时初突然心跳快了一拍，“……”可脑中都还未形成一个妥帖的答案，季夜凉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感情、物欲，这世上的交往都不过是一种索求，总要得到些什么。”
“不会有人真的甘心。”
“……”
完全不明白季夜凉想暗示什么，时初默声将视线移开，无缘无故，这些天最无缘无故的好，不正是来自她自己么？
可她总不能这样问出口。
“秦沐跟你说了什么？”季夜凉突然转了话题。
“没……什么，”时初微微一怔，秦沐的那些话怎么可能说给她听。自己跟季夜凉的关系，连彼此都还暧昧不明，现下又如何能讲得清楚，“秦沐说，早前有跟你聊过一次，大概，可能有些误会。”
“……”
忐忑再三，却没听到对方回答。
时初偏头看她，却见季夜凉将指腹贴近紧蹙的眉间，似是忽然有些晕眩。
“……你，还烧着吗？”顾不得刚才莫名其妙的对话，时初有些焦急地走到她身旁。“……”可季夜凉闭上双眸，薄唇开合几次，竟一时没说出话来。
那难受的样子让时初再也无法犹豫，心一横便抬手抚上她额头，刚一触上便察觉到了灼热的温度，“……好烫”
“退热贴用了吗？”时初将声音抬高了些，明显担忧的神情缓缓映入眼底，“……”季夜凉眉间因晕眩还紧蹙着，薄唇动了动。
见对方未曾回答，时初顾不得去思索是否太过唐突，劝慰的话便脱口而出，“以后，凌晨还是别去喝酒了，”她不假思索地说着，“夜越来越凉了，你……”
可却生生停住了。
她看见那原本柔和的双眸滑过一丝模糊的情绪，季夜凉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
“你什么都不知道。”
时初心口一紧，脑海中突然映现出每一晚在Harry’s bar的情形，那人从未看起来如此脆弱，眸光兜转之间，似有太多心事藏在心底。
可话无数次转到唇边，却只有如同梦呓般附耳低语道，“我能抱你么？”昏黄的吧台灯光晃了几下，缓缓将时初自记忆里唤醒……
“……”两人离得极近，她甚至能看到那漆黑的瞳孔边缘似有水迹淌过。
“有什么用呢，我跟你说这些……你什么都不知道，”季夜凉一直重复着，原本凉薄的声线愈发显得黯哑。
仿佛被对方泛红的眼眶所沾染，时初整个人都有些慌了，“抱歉，我……”她也不懂自己该为什么道歉，可不自觉地，鼻尖的酸意便因那句话扩散开来。
“……”
季夜凉垂下眼眸，轻轻将她推开。
“不必了。”
仿佛刚才的脆弱都未曾出现过，季夜凉轻声说道，“我头有些晕，先回房了。”她将披着的风衣又裹紧了些，“你想在客厅待着，或者回自己房间都好。”
……
就连本想叮嘱的初衷都被时初抛在了脑后，直到季夜凉走进卧室，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时初不晓得这算不算生气，可自那次在San Marco广场被问及愿不愿意跟她离开这里后，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可她根本都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到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会被季夜凉轻轻推开。
自是想回自己房间，可待她一想到方才触碰到的灼热温度，担忧的情绪仍是占了上风，时初终究还是选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双眸被刺眼的光线蒙上黄色的光晕，时初一直默声看着窗外，心里不知名的情绪交杂着，却理也理不清楚。
过了许久。
突然，她感到手机一震，是显示来自威尼斯本地的陌生号码，可短信内容确是中文，“客厅桌上有Ipad，自己拿。”
……季夜凉？时初缓缓一怔。
方才还那样生硬地讲话，眼下却直接跳过了让自己选择的机会么。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条，“我有很多话想要告诉你，但如果现在说出口，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对不起，我真的快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她不知季夜凉在害怕些什么，可只一眼，鼻尖瞬间便被酸涩的情绪包裹住……
“如果你能接受，六点叫我起床，一起吃饭罢。”
她想回些什么，可连续输入几次，都被湿润的液体迷失了视线，“我……”时初终究还是将那些话全都删除了。
“如果你真的要回自己房间，” 手机却又是一震，不知是否因为心急，那是一条并未编辑完成的短信。
她看见两人imessage对话窗口显示着‘正在输入中’，脑中突然像发了热般，按下一行字，“我留下来陪你。”
可那条短信短信发出之后，却半响没有动静，“……”不知名的情绪随着眼眶边的红意，逐渐沾染上那白皙的脸庞。
许久，季夜凉终是给予了回复，轻落无声，“嗯。”
……
这是季夜凉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秘密，虽然只是模糊不清的几句话，却仿佛让她看清了什么。
时初突然想起这几天的场景，季夜凉频频接打电话，却总是刻意避开，从不肯在她们面前讲。
她不经意地向左侧的卧室望去，而视线所及之处，却在沙发角落瞧见了另一只手机。留学生有两个手机本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在这时，时初却莫名联想起餐桌边她偷看被抓到的事。
“0102，我的密码。”那天正午，季夜凉静静地看着自己，语气淡漠如常，“你不是想看么，自己解锁就好。”“确定不看么？”“若你改变主意，记得告诉我……”
不知为何，那些话如同咒语般在脑海中回响，时初仿佛听见卧室里传来被褥轻轻翻滚的声音，也听见自己愈发加速的心跳……和逐渐伸出的颤抖的手指。
现在想来都仍然难以置信，那时，她真的偷看了季夜凉的手机。
……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与秦沐的对话：
「从Christy那问了你的手机号，希望你不会介意，我是秦沐。」
「我知道。」
「开门见山地说，我不知道你抱着什么样的目的，但在对她承受的一切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不希望你跟时初再有所来往。」
「是么？」
这之后还附着一条短信，依然来自季夜凉：「在楼梯口等你，我们当面讲。」
而最新状态则是自己无意间看到的那一句：「昨晚跟你说的事，请务必瞒着时初。」
时初突然觉得有些五味杂陈，几天来的疑惑终于被解开，原来秦沐提到的误会是指这些。可待她不经意地向左滑动，却看到信箱里另一段匪夷所思的对话。
「以后都把信息发到我另一个号码上」
「哎呦，我们季大小姐还心疼起国际漫游费了吗？」
「嗯，心疼。这个手机密码被别人知道了，不方便。」
「Yes Your Majesty」
时初整个身子都僵硬了，那条短信的主人即使再过多久她都记得，‘周先生’，季夜凉最喜欢这么唤steven了。
她早该想到，早在一开始就该想到了……到如今还跟暧昧对象保持联系，会是什么含义？他们还能在说什么不方便让她知道的话，即使再没有常识也都猜得到……
曾经因对方几句话便心生涟漪，在此刻，一切却瞬间变得那么脆弱不堪。
作者有话要说：
☆、有这么难吗
或许她早就该料到这幅情形了。
而时初没有料到的是，原来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之后，自己的情绪并没有如想象般撕心裂肺。
一如现在，她竟还能忍耐到订了晚餐，跟季夜凉坐在房间客厅的沙发上进食。
“……”
即使在生病中，那人依旧保持着一贯的优雅姿态，若不是额头上还未除去的退热贴，紧握刀叉的苍白指尖，恐怕又是一副美景。
可此时时初却根本无暇去欣赏。
“……”两人都无食欲，没过多久便都放下了刀叉。
“听说，你们剑桥很多人上月就开始游欧洲了，”季夜凉向时初身侧靠近些，因刚从床上爬起，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哑，“怎么，你们等到现在？”
混杂着药膏味道的清香飘入鼻尖，时初身体僵硬着，心思根本不在这些对话上面。
季夜凉似乎察觉到了她异样的情绪，却刻意忽略了去，蹙眉轻声问道，“你们的旅行计划是秦沐定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