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一起,各处的调动明显协调了不少,包括独自行动的谢别梦。初听这个琴声,她的脚步顿了一下,下意识地觉得是施云岫出现了。可是她马上意识到这是宫怀羽。仅仅从琴声中就能听出来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你到底在哪里?谢别梦握紧了手中的蝉音剑。
有一条引线被点燃,这次将要爆炸的雷火弹正是西面。引线发出“哧哧”的声响,一小簇火光迅速的燃烧着。就在即将到头的时候,剑光一闪,引线的火光已经消散。
“你的死期到了!”谢别梦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脸惊恐的卢北青。
“你怎么找到我的?”卢北青慌忙后退。
谢别梦指了指耳朵,“因为这琴声。”厉蕖枝通知楼家人寻找卢北青,所以楼家人并没有一同撤离。对于专司情报的人来说,要找出一个卢北青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但是如何解决卢北青才是问题。消息被反馈回厉蕖枝那里,厉蕖枝告知宫怀羽,再由宫怀羽的琴声告知谢别梦。虽然很麻烦,但是在消息无法随时传递的情况下,这却也是一个办法。
卢北青不懂,不过他已经不需要懂了,蝉音剑的寒光已经到了他的眼前。他手中的长剑还来不及举起,脖子上喷出的鲜血已经弥漫了他的双眼。
蝉音剑还鞘,谢别梦有些茫然。她回到已经空空的比武场地,那里被炸塌的深坑还在。只是这下面会有施云岫吗?谢别梦不知道,她甚至不敢想。她围着深坑转圈,只想赶快找个能下去的缝隙。可是这里已经被完全炸塌了,就算有了缝隙,她下去没走几步也完全被堵死了。
几次尝试之后,谢别梦疲惫地坐在了坑边。此时她累的不是身体,是心。她一直坚信施云岫不会骗她,一定会活着的。可是这样的爆炸下,还有什么人能够活下来?何况施云岫还受了重伤?
六月的天气算不上炎热,但是此时的谢别梦已经满头大汗。远处还有厮杀声,她却已经完全不在意。武林是什么?在她眼中不值一提。她拥有着武林中最让人敬仰的身份,甚至比施家人还要受人尊重。可是这些和她谢别梦有什么关系?武林众人的敬仰?她要来作甚?从小到大,她只是想守着施云岫过日子,仅此而已啊!自己的要求过分吗?为什么就是无法如愿呢?
谢别梦觉得心里闷闷的,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发不出来。她的手插进了泥土里,却仍是无法发泄心中的闷气。
突然,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头上。一个声音无奈地说:“你再这样下去,会让魔性入体的。我已经没有了无心决,无法帮你控制魔性,今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那轻柔中透着笑意的声音,如同最动听的天籁。谢别梦竟然一下子不敢回头去看。她真怕这一切都是自己太过思念施云岫而产生的幻觉。可是……就算是幻觉也好啊!如果是幻觉,那就永远都不要清醒好了。
谢别梦还是没有回头,她用颤抖的手先抓住了按在自己头上的那只手。手很冰冷,几乎不是一个活人的温度。可是那手在动,手指微弯也握住了她的手。
“云岫!”谢别梦猛然回头,在看到身后人的同时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她一把抱住施云岫的身子,紧紧地抱着放声大哭,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哭得毫无顾忌。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失踪
施云岫没有哭,她只是反手抱住了这个从小陪着自己一同长大的女子。无论经历过多少事,你都会在我身边。小梦,你或许永远都不知道,我会活下来,只是因为舍不得你而已。
哭了一会儿,谢别梦终于渐渐冷静下来。她的情绪压抑得太久,所以需要释放一下。她抬起头,看到怀里的施云岫微笑着看着她,忍不住脸红道:“我……我太害怕了。”
“我不会骗你的。”施云岫抬头在谢别梦的唇上印下一吻。
谢别梦抱着施云岫失去正常体温的身子,虽然有很多话要问,却也知道施云岫目前的身体很糟糕,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去找阮烟罗。
“我带你去找烟儿。”她说着抱着施云岫起身。
施云岫伸手环住谢别梦的脖子道:“除了你,我现在不能见任何人。小梦,施云岫已经死了,你必须明白这一点。”其实如果不是看到谢别梦的样子,施云岫也不会露面的。终究还是看不得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心。
谢别梦虽然对于武林中的事一直不上心,但是不上心并非是不懂。施云岫这话中的意思,她还是很快就想明白了。“可是你的伤……”
施云岫的手里出现了一个瓷瓶。“阮家的天香续命丸,烟儿给我的。有这个在,我才能保住这条命。”她的头靠在谢别梦的颈边,“小命,带我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这武林中的事,从此与我再无关系。”
“好。”谢别梦也不多想,抱着施云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只是,在谢别梦没有注意的地方,一个身影隐在暗处。施云岫的目光落在那里,与那人的目光交汇,而后施云岫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自那天起,施云岫生死成谜,谢别梦不知所踪。宫怀羽因为在此次突发情况中承担了指挥的众人,调度得当而赢得了很大的威望。加上她手里握有武林圣者令,武林众人皆顺利承认了她继任武林圣者的身份。
这其中自然有人不服,不过四大世家的人皆在这一役中听从宫怀羽的命令,少林、武当和峨眉三派也率先承认了宫怀羽的身份,其他一些大家族自持身份不好多做纠缠,小门派就算纠缠也得不到什么利益,自然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其实施云岫心中有数,武林圣者这位置,真正优秀的人未必肯当。想当的人未必合适。她找了这几年,才找到宫怀羽这么一个合适的。只要她协调好三大门派和四大世家,问题应该不大。宫怀羽接任最大的障碍恰恰是施云岫自己,所以她设了一个局,明知道谢天希和卢家勾结,心怀鬼胎,仍然入彀,就是为了营造出这么一个同归于尽的假象。
这一番苦心,宫怀羽时候想起来都不禁唏嘘。这种计划她当然也设计得出来,可是能够这么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这份果断和牺牲,她目前却是没有。
不过宫怀羽也就是唏嘘一下,得知谢别梦失踪后,她就知道施云岫没死。否则谢别梦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她相信鸩羽几人也会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们在事情结束之后没说什么就离开了。留下来的烂摊子,自然该由她这个新任的武林圣者处理。
沉烟山庄。
早在卢家出事的同时,楼燕岚和楼越凌就已经利用鸩羽和楼家的双重消息网将谢天希兄弟二人的所作所为宣扬出去。于是当年金陵谢家灭门惨祸和魔尊仲息失踪之谜都解开了。一时间武林中到处都在议论这些事情,鸩羽几人的身份问题反倒没什么人关心了。
午后,楼越凌小睡了一会儿,起床后发现楼燕岚提着笔这在发呆。
“燕燕,有什么新消息了。”楼越凌走过来看书案上的字条。
“云岫生死不明,别梦也失踪了。”楼燕岚倒是没见得有多慌张。
楼越凌的眉梢挑了挑,“你觉得呢?”
“如果连别梦都失踪了的话……”楼燕岚用笔杆拨了拨额前的秀发,“那这两个人一定是跑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
“噗嗤!”楼越凌没有形象地笑了出来。“想来孩子们都要回来了吧。”她站起身,走到床边看着外面蓝天白云,微风吹过,带来几声鸟鸣。“这武林,真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宫怀羽忙了几天才处理好诸多事务,这会儿早就体会到武林掌舵人的不易。不过她既然有志于此,自然也不是毫无准备。这会儿虽然千头万绪,有遭逢如此大事,倒也从容淡定,在众多武林人士面前赢得了很好的印象分。
几天之后,武林中人陆续离开卢家。卢家其他人几天前被楼家人发现,原来他们全都被卢北青下了软筋散囚禁了起来。对于卢北青的突然翻脸,他们也很奇怪。
宫怀羽听了卢家人的叙述,觉得这件事似乎还没有完。可是她又是完全相信施云岫的判断。按照施云岫的行事准则,是不会在这件事完全解决前离开的。“难道是我的感觉错了?”
这天晚上,宫怀羽已经打算休息。脱了外衣后听见细微的声响,她伸手抓起外衣重新套在身上,一闪身出了房间。
野外有着细微的虫鸣声。走到这里宫怀羽已经完全认出了前面是什么人。她叫道:“你到底还要跑多远?再远我可是不跟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前面的人终于停下脚步,慢慢转回身,那美丽的容颜赫然正是秋一荻。“当了武林圣者就是不一样,才跑几步路就嫌累了?”秋一荻的语气里透着揶揄。
“你来找我跑什么?”宫怀羽好笑道。
“施云岫没死。”秋一荻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尽管宫怀羽早就猜到,但是真正听说了这个消息,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你怎么知道?”
秋一荻抿起好看的唇,似乎在回忆一件很不愉快的事。“那天她和我达成协议,她替我保守当年梵天楼的秘密,我替她保守她还活着的秘密。”
宫怀羽的眼眸眯了眯。“一荻,除了这个之外,你还有事瞒着我。”
秋一荻的神情更加不爽,想了一会儿跺脚道:“难怪她会传位给你,你们两个都是一样的讨厌!”
宫怀羽失笑。“说吧。”
“卢北青是被我的幻术控制了。这件事其实是我和谢天希联手而已。卢家上代确实请机关童子谢枢毓建造了机关,不过现在的卢家和谢家并没有什么关系。”秋一荻解释道。
“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参与这件事。”宫怀羽的语气阴沉。
秋一荻满不在乎道:“我反悔了不行吗?”
宫怀羽竟然被噎得无语。她从小在幻宫长大,对于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子,自然多了一份亲情在。
“卢北青的情况被云岫发现了?”宫怀羽说得很不确定。因为落入地下后,施云岫并没有再见过卢北青。
“那地方你也下去了,你是怎么出来的?”秋一荻不答反问。
宫怀羽当然也想过这事,她出来的路径是施云岫告诉她的。可是施云岫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那下面的设置和梵天楼里是一样的。”秋一荻道。
“梵天楼!”如果说这个名字能令宫怀羽震惊的话,那么就会令施云岫心痛了。宫怀羽几乎可以想到,当时施云岫看清地下的情况意识到和梵天楼一样后是一种怎么的心情。卢家的机关是谢枢毓所建,和梵天楼一样,那么梵天楼是何人所建就再明显不过了。
宫家为了对付施家建造了梵天楼,和幻宫联手施加了幻术。然而出手建造梵天楼机关的却是谢家人。武林中这几个家族为了圣者之位的争夺和捍卫,到头来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陨落。这场绵延了二十年的争斗,终于在施家的最后一个人手上画上了句号。
看着秋一荻一脸郁闷的表情,宫怀羽知道施云岫一定还和她说了什么。可是那已经不重要了。施云岫放过了秋一荻,放过了幻宫,甚至愿意永远地守住这个秘密。也许在施云岫看来,施家的仇远远比不上武林局势的平衡。她说的一切都是出于武林公义。
不可偏颇,不能有恨,心怀武林,百死不悔。
宫怀羽忍不住又想起了这十六个字。她知道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将用毕生的实践去完成这十六个字,否则她将对不起施云岫的嘱托。
“你为什么要来和我说这些。”宫怀羽终于记起面前的人。
秋一荻颓然地□□肩膀道:“我就是郁闷啊!她施云岫一个没有武功的废人,我……我竟然下不了手!这种事我能回幻宫去说吗?能吗能吗?我不找你说说我都快憋死了。”
宫怀羽好辛苦才忍住笑。她记得前任幻宫宫主,也就是秋一荻的父亲说过:“一荻是个天真开朗的孩子。我不希望幻宫宫主的名号让她失去了那份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