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沁被关了小半个月,骨头都被关松了,难得出门一趟,虽然仍是被他哥牵在手里,好歹能换个人说说话,登时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围着陶攸宁转,一直问他们上回跟着谢情干了些什么。
陶攸宁掐头去尾地给他讲了个囫囵,只说是魔教中人,半个字没提血月宗。
林莺前些日还问,好歹金玲算是陆沁姨母,那日还问起陆沁,该不该跟陆沁知会一声。
陶攸宁把不准,回想起那日金玲拿陆沁虚晃一枪,不似真心记挂,便先将血月宗之事和陆衍说了。怎料陆衍闻言嗤笑,“惺惺作态。金玲、金瑶姊妹正是因为家父撕破脸皮,哪里还会关心沁沁?金玲年少遇人不淑,遭人抛弃,平生最恨四处留情的男人,金瑶未婚产子,她是又气又恨,先头姐妹情深全然不顾,早已割袍断义了。”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层干系,几人心道幸好没告诉陆沁。
林莺家中爹娘和睦,还有一个弟弟也十分乖顺,每每想起陆沁的身世都不禁暗自唏嘘。乍一听来他确是个可怜人,自幼随母四处漂泊,私生子本来就不光彩,再加上金瑶人称小妖女,想必也受了不少白眼,竟还能长成一颗至净至纯赤子之心,实在难得。
殷世骄来得晚些,陆沁调侃道,“大忙人!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不敢不来,怕又有人嚼舌根,说我小肚j-i肠。”殷世骄自罚三杯,冲洛庭之一笑,“洛师弟切莫骄矜,我们都不是吃素的,很快便能迎头赶上。”
陶攸宁已经有了些许醉意,侧过头与洛庭之咬耳朵,“你觉不觉得世骄开朗许多?”
他晕乎乎的,自以为声音很小,殷世骄却听得分明,怔愣着摸了一记鼻子。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难得团聚,酒酣风暖,不禁闹到夜深。
陆沁分明醉得连自家哥哥都不认识,还要给大家表演大鸟飞直线,最后被陆衍抓到剑上回去。
林莺不必担心,她向来是女中豪杰,千杯不醉,自己回去不成问题。
倒是谢情和殷世骄,都被灌得神志不清。本来凤栖宫这么大,总不会缺几间客房,可最后四个人愣是挤在陶攸宁屋中睡的,只有陶攸宁被洛庭之搬到床上,两位客人在地上醉得四仰八叉,把洛庭之挤得无处落脚,只好化身为狴犴,小小的一只挂在陶攸宁肩头。
这厢酒酣尽欢,另一边却是大相庭径。
贺世君面沉入水,带着琴川向飞鹤山走去。
“师父……”琴川面色惨白,惴惴不安,终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徒儿知错了!”
“何错之有?”贺世君转过身来,脸上一丝笑意也无,虽说一身红衣金冠仙气堂堂,却也如罗刹一般可怖。
“弟子急功近利,走了捷径,还请师父责罚!”
“不敢。”贺世君冷笑一声,“你遇上贵人,愿意传功于你助你进阶,修为分明在我之上,对你也青眼有加——是我教不起你了。”
“师父!”琴川以头抢地,吓得泪水横流,“弟子何尝不知玉歧子不怀好意,实在是一念之差,授人以柄!无论师父如何责罚,弟子绝无半分怨言,惟请师父不要将我逐出凤栖宫!旁的弟子再不敢想、再不敢争了!”
听到“玉歧子”三个字,贺世君神情微微一动,却不很讶异。
“起来!”他一手把人从地上抓起来站好,“敢作敢当,我从不怕你想,不怕你争,也不怕你抢。”
“弟子断断不敢!”
贺世君看他面色凄楚,恨铁不成钢地叹了一口气,“你年纪尚轻,怎么就笃定我不会将《凤翔九阙》也传于你?你与庭之俱是天赋过人,但心x_ing,我看还要磨,都不如青梧道人座下的陶攸宁。”
琴川见他神色稍缓,连忙颔首,“师父教训的是。”
终究是从小带大的孩子,前一阵子也是他时常不在宫中,致使流言纷纷,委屈了琴川。贺世君不忍过分苛责,拿起他的手又探了一次他的气海,仍是一无所获。“西川阁弟子众多,玉歧子何必千里迢迢来凤栖宫找你无事献殷勤?你身上并无异常,他究竟叫你做了什么?”
琴川不敢再瞒,“他让我带了一句话。”
“带了一句话?”贺世君不禁好笑,什么话如此金贵,值得玉歧子为他传功?
“他……他让我问……青梧道人。”琴川怯怯地瞄了他一眼,“‘你想要自由吗’?”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简介:京城传来祁道重伤的消息,十分蹊跷;琴川修为一日千里竟然与玉歧子有关。
贺世君:你想要自由吗?
青梧道人:你说呢。
第43章 余念
[肆拾叄]
次日清晨,殷世骄惯例醒得早,晨j-i方鸣,看着屋内一片狼藉,登时嫌弃不已,不忍叫醒他们,押下一张字条先行离去。
回到大同,忽地心电意转,理了理衣冠往客栈方向去。
不过辰时,已是烈日凌空,暑气蒸腾。
殷世骄走在路上,半丝薄汗也没有,偶有热风卷起些许尘沙,也碰不着他的衣角。
临近了,他忽地近乡情怯起来,猫腰走进客栈与乐老板打了一声招呼,乐老板神色如常,笑道,“殷少爷来啦,用早饭吗?”
殷世骄摇摇头,轻咳一声,低声问道,“她……现下得空么?”
“方才在帮厨,不过面点都蒸上了,许是回房去了。您自个儿去后院瞧瞧,我这一时走不开。”
殷世骄道貌岸然地点点头,熟门熟路地往后院去。
还未见人,便听得一声泼水之声。哗啦一下,惊得殷世骄心头一跳。
他心下愈是慌张,面上愈发严肃,余念抬手揩了一把额汗,抬起头来,便吓了一跳,手中的木盆都掉在了地上。
“你怕什么。”殷世骄心下怪怪的,不知是喜是怒,上前一步,她却已经把盆子拾了起来。
二八少女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原先在杏花楼装疯卖傻,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如今过上踏实日子,眼见的脸上手上圆润起来,原本单薄的胸脯也鼓起来,有点姑娘样子。
殷世骄如遭雷击,他在看哪里!
余念见他脸色难看,小声问道,“殷公子用过早膳未?我去厨房给公子弄点吃食。公子想吃什么?”
她笑起来,一对梨涡很深。见她面色微红,想来已起床干了不少活,额汗将鬓发打s-hi成一绺一绺,有些狼狈。
天气渐热,她只穿着单薄一件衫子,领口、袖口都s-hi了,隐隐露出雪白的肤色。
“确实饿了。”殷世骄颐指气使地抬起手指,“你先回去换身衣服。”
余念一怔,脸上愈发红起来,应了一声“好嘞”。心下却有些酸,公子到底还是嫌她脏。
不过她很快又释然,与公子比起来她本来就是个脏东西,往后更仔细些就是了。
听她进屋,床上一个人影一动,立刻“哎哟”“哎哟”叫唤起来。
“嘘!”余念的心砰砰直跳,“好雪儿,你可别出声。”
雪儿支起身来,眼泪汪汪,“我好疼……疼死我了……呜呜……”
“……余念?”殷世骄远远地听见奇怪的声音,不禁走到门前,轻轻叩了叩门。
余念愈发紧张起来,“雪儿姑娘……”
雪儿顿时闭嘴,想再坐起些许,怎料一动又是“哎哟”一声痛呼,殷世骄急了,推开门便进来,“怎么了?”
“啊!”雪儿尖叫一声,她只穿了个肚兜,怎么进来一个男人!
余念涨红了脸,弯腰请殷世骄出去,“无事、无事,殷公子……”
殷世骄莫名其妙,登时尴尬地退出去,忍不住敲自己一记,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小念姐,怎么、怎么进来个男人?我都被他看光啦!”雪儿拖过余念的手,泪水涟涟,“我好疼……夫人总是打我,我疼得快要死了……”
余念纠结不已,“不哭了,你再忍忍,我一会儿回来给你上药。”
“你的药没有用……我还是疼……呜呜……”
高泽陵的金疮药会没有用?
殷世骄沉默着抱着手臂,在乾坤袋里找了找,翻出春Cao堂的一罐伤药从门缝滚进去,心下十分烦躁。
余念受宠若惊,“多谢殷公子!”
雪儿哭得凄惨,余念终究硬不起心肠,给她上完药,雪儿又闹了一阵,余念哄了又哄才出门来。
“抱歉……让殷公子久等。”她换了一身衣服,匆忙道,“我去洗手。”
殷世骄走开些许,不耐道,“她是谁?”
“她……她是陈大人家的小妾。”
“那怎么会在你屋里?”
余念不忍道,“陈夫人总是打她,昨夜又将她赶出来了,我看她可怜,有时……便让她在我这儿留宿。没给公子添麻烦吧?”
殷世骄蹙起眉,“别人的家事你怎么好掺和,不怕惹祸上身?”
这个陈大人他也有所耳闻,实实在在一个色胚,一把年纪了,小妾娶了没有八个也有五个。万一他寻到这儿来,不要这个什么雪儿,要带余念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