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体萎缩下去,渐渐化作累累白骨。
“莺哥儿……林莺!”
白骨自他膝头滑落,陶攸宁不管不顾地追过去,整个人被无边血水吞没。
哗啦一声,他自水中跌落,猛地倒吸一口气,被空中的尘埃呛得连连咳嗽。
他又回到了那间窄室。
这次他不再犹豫,冲上去揭开那本册子——
一阵强光直刺他眼底,眼中落下的不知是血还是泪。
——离魂曲。
“醒了醒了!”陆沁趴在结界上大出一口气,“陶攸宁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也怎么了!”
也?
陶攸宁咬牙坐起,才发现自己满身是汗。
“小君……”
顾追?
陶攸宁摇头笑道,“顾大哥。你来得这样勤,是不是说明……我时日将近?”
“陶攸宁!”陆沁怒了,“你这是什么话?你、你可别做傻事!”
“师弟呢?”
陆沁顿时哑了炮。
陶攸宁嘲讽笑道,“林莺呢?”
几人异口同声地惊呼,因为陶攸宁眼中又渗出血来。
陆沁疯狂地拍打着结界,“别说了!陶攸宁!你……你老老实实待着!别看那些不该看的,外头有我们呢!”
“把结界打开吧。”陶攸宁淡淡道,“你们想看我失血而死吗?”
陆沁纠结片刻,想到洛庭之还躺在春Cao堂人事不省呢,也只好如此。他叹道,“可是这结界怎么弄啊……”
陆沁和顾追折腾半天也没把结界打开,苏芹在一旁看着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陶攸宁你快想想办法!师弟的结界不都是你教的吗?”
陶攸宁无奈地低下头,忽地想到早晨洛庭之走时给他喂的那碗茶。“结界里是不是有一个茶盏?”
“啊?对对对,在你床头小几上。”
陶攸宁艰难地挪过去,用肩膀一扫,哗啦一声,茶盏碎成几瓣。
他翻下床,手掌正好按在一块碎片上,登时鲜血淋漓。
“陶攸宁!”陆沁看得心惊肉跳,“你小心啊。”
陶攸宁恍若未闻,就着满手鲜血在地上艰难地画起阵来。他的脸已被眼中鲜血浸透,惨白似雪。终于画完最后一笔,洛庭之的结界猛地一震,化为乌有。
远在千里之外的春Cao堂,洛庭之骤然吐出一口污血,他如将死之人般倒气咳嗽,却猛地推开床前的药师,在一群人的惊呼之中御剑向凤栖宫飞来。
顾追连忙上前点了陶攸宁几处x_u_e道为他止血,陶攸宁咬牙道,“快放开我!”
顾追迟疑了。
“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早死晚死有区别吗?”陶攸宁太过激动,被自己呛得咳嗽起来,“世骄呢?我要见他!”
“这两日都没见他。”陆沁连忙给殷世骄传音,却是石沉大海,“不知为何,无人应答。”
与此同时,陶攸宁的传音铃中已经疯狂响起洛庭之的呼叫,陶攸宁咬牙,“顾追,你给我听好了,我死不死都是命,如果你敢救我,我就敢自杀,我们九泉之下再见吧!”
“你!”顾追勃然大怒,“你当初救我之时也没问过我的意思!”
“我说到做到。”陶攸宁怒吼道,“给我松绑!”
陆沁被他吓了一跳,只好松开他的手脚,陶攸宁正要站起,却被陆沁猛地抱在怀里捂住了嘴。
陆沁后悔了,忙不迭叫道,“快!快拿点什么东西……”
陶攸宁情急之下咬了他一口,一把扯下自己眼前的黑布,陆沁后悔不迭,扑上去跟他扭打起来。
“陆沁!”陶攸宁愤怒道,“林莺已经死了!你还想看更多人死吗?”
陆沁大哭起来,“我……我就是不想看你死啊!陶师兄,我求求你,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
“没有别的法子了!没有了!”陶攸宁猛地夺过他腕上的传音铃,一掌打在他胸口,将他推了出去。
顾追和苏芹亦是被震得一退,再上前却发现陶攸宁已经张开结界,将自己困在了方寸之地。
“陶攸宁!”陆沁泪如雨下,“陶师兄……你不要死!我求求你……”
陶攸宁拿着陆沁的传音铃疯狂呼叫殷世骄,可始终无人应答,终于一道剑光在院中砰然炸开,洛庭之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睚眦俱裂,“师兄!”
陶攸宁手中的传音铃翩然落地。
“师兄!”洛庭之咳出一口血,“鸿帝已经重伤,我有办法的……你信我!”
陶攸宁抬起头,洛庭之浑身血污映入眼帘,他情不自禁想冲上去,可生生忍住了。
“师兄……”洛庭之颤抖着想握他的手,“别做傻事……你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陶攸宁笑着叹息,“玉容子被c.ao纵,殷秋河、陈灵也相继遇害,各门弟子尸首堆积如山……我只是,不想再看见更多伤亡了。”
“师兄!师兄!”
陶攸宁叹着气走到桌边拾起笔,“你们把这个带给世骄。”
他落笔的一瞬间,浑身因剧痛颤抖起来。窗外霁霁晴空忽地电闪雷鸣,他眼中的血如小溪流淌刹那间沾s-hi了宣纸!
结界之外,他们疯狂地喊着他的名字。
陶攸宁咬牙忍痛,颤抖着写下三个字。
第一道天雷劈下!
陶攸宁痛呼一声跪倒在地,却仍是倔强地画下一串扭曲的蝇头小字。
第二道天雷!
第三道!
陶攸宁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下去,眼睁睁地看着红颜顷刻化为枯骨!
“师兄!师兄!”
终于那道结界不攻自破,洛庭之声嘶力竭地冲上去抱住他,火红衣袍下竟只剩一把骨架,他放声大哭起来,耳中已听不见任何声响,于是一道道雪亮的天雷毫不留情地迎头劈下!
不知过了多久,洛庭之的衣物已被烧作飞灰,他无声地坐在房中,手里只剩一把细软银沙。
“为什么……”顾追茫然望着自己的双手,“为什么转生之契没有用……”
无人应答。
“不可能啊,只要陶攸宁的魂魄还在,转生之契就……”
他骤然停住。
难道……
他仿佛听说了世上最可怕的事,一时惊到失语,竟荒唐地笑了出来。
难道,连魂魄都不剩了吗。
“高泽陵殷世骄。”
鸿帝气息奄奄地睁开一双盲眼。
谢流光道,“y-in阳眼已死,方才不止九道天雷,凤栖宫洛庭之要进阶了。要想成事,殷世骄必除。”
“……去吧。”
高泽陵。
殷世骄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医师为他包扎伤口。
有弟子疑道,“六师兄怎么会受这样的伤?”
“看伤口,好像是他自己的匕首绿绮。”
几人狐疑地望向把殷世骄送上山来的余念,“喂!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
一名弟子忽地小声道,“传闻说六师兄在山下盘了一处庄子金屋藏娇,不会……就是她吧?”
那名盛气凌人的弟子一骇,“不会吧?她?”
不过看模样倒也眉清目秀。
余念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我、我只是碰巧路过……”
“好了好了,现在师兄已经回门,你也可以走了。”
几名弟子皱着眉头,“凤栖宫刚刚休战,北边也不太平,保不准平阳王什么时候就起兵造反了。”
“我怎么觉着要大难临头,各门主死的死伤的伤,玉容子又反了。”
一人大呼倒霉,“都说修道能延年益寿叱咤一方我才上的高泽陵,好了,现在真要成高泽‘陵’了,只怕你我都要交待在这里!”
另外几人连声道晦气,那人被捶了一记喊冤道,“难道不是实话吗?门主死了,现在六师兄又躺在这里……我看我们要不去投靠魔君好了,好歹还有过同门之谊。”
几人心思各异,又嘱咐了医师几句,便纷纷散开忙手头的事去了。
那名医师疑惑地望着余念,“你怎么还不走?”
“我走……等殷公子醒了我就走!”余念强忍泪水,“殷公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我得看他醒了才放心……”
医师看她手无缚j-i之力,便也随她。
“先、先生,现在是不是天下大乱了?”
医师叹道,“是啊。不过没你什么事。你又不是仙门之人,日升月落,朝代更迭,照样过你的寻常日子便是。我方才也不是赶你走。只是如今风雨飘摇,你在此处滞留于你无益,反而可能惹祸上身。”
“先生,其实……殷公子是被我所伤!”余念不擅说谎,惶然跪倒在地,“都是我的错!是我坏了大事!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