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你以为你抓得住?”她问,尔后祭出一片小莲叶,抛向虚空。莲叶逐渐延伸展开,长到了将近两米的直径,然后轻飘飘地坠落在草地上。
她走过去,站在莲叶的中央,转身对我招手。我跟过去,与她并排站着,不放心,便盘腿坐下来。这就是御物飞行么?比头回坐飞机还要新鲜一百倍啊一百倍!
她见我坐着,摇了摇头,也坐下来,随手捏了个诀,莲叶便慢悠悠地浮了起来,上升,上升,一直升到云层之上,将大地缩得很小很小。她指着前方,告诉我:“看,那儿就是白水寨。”她指的是一片白雾笼罩的大山,任谁都不会想到那白雾之内有个土匪寨。
“过去要多久?”
“那得看多快。”她上下打量我,又道:“太快了你受不住,会被风吹走的。”
我抓住她的手臂,她笑了笑,脱手揽了我的腰,尔后催动莲叶向白水寨进发。
一炷香的功夫,莲叶已坐落在寨子门口,我以为会更快,她说她特意放慢了速度,好让我见识见识高处的风景,毕竟放我出来瞎溜达的机会不会再有了。混蛋!
常问夏收拢莲叶,便有寨众眼尖地发现了我们。了望台上的人开始吹响号角,了望台下的人开始热情欢呼……
“当家回来了!当家回来了!”何其热情高调……
常问夏走在前头趾高气昂,我跟在后头也想心无旁骛……如果这群多日不见的家伙不用看待叛徒的眼神看我,并且收起手里的绳索与砍刀。
“都回去吧。”常问夏对众道,语气威严。
“可是当家!她……”人群里蹦出个血气方刚的方脸愤青,他指着我,歪瓜裂枣的五官因气愤变得更加让人不忍直视,就好像我杀了他全家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常问夏负手而立,冷眼对着那青年,说的话也透着寒意:“她是我的人,无需旁人插手。”说完,便兀自走了……呃!等等我啊!什么叫我是你的人?!
“楚盼娘,你瞧,所有人都觉得你对不起我。”到了没人的地方,她嘴巴又活跃起来。其实我哪有对不起她,充其量只是……只是偷偷出寨子喘了口气儿听了些八卦顺便逛了趟窑子要她帮我还债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儿嘛!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到底是怎么折腾了,怎么一个个都要宰了我似的?”
“你十多天没去账房报到,任谁都找不到,你说,就算我有意放过你,这事能瞒得住谁?”她瞥了我一眼,补充:“况且我根本不想放过你。”
汗!
她见我不说话,便又道:“我当你下山玩几天就会回来,不想一走这么久跟死了似的没点儿音讯。地字堂不止一次来我这儿汇报你的不知所踪,要命人全寨搜查。毕竟跑了女人这种事,寨子里从未发生过,你也算开了先河。我由着他们去搜,向来石头那小子是被这阵势给吓了,咬着你的事拖了五六天。后来事情还是查到了他头上,带一个面生的小子出寨子。起先他还不说,我对他用了窥心法,才得知了你的行踪。”
“然后你就打了他一顿,把他打得半死不活?”我皱着眉头看她,对她伸出大拇指:“打得好!这无情无义的死东西就是该打。”
她嘴角一抽,脸上透着无力。想来是没料到我会将听事情的重心放在这儿,还这般兴高采烈。
“得了,你先回去收拾东西,今日起搬我院里来。”她转了话题。
“干嘛!我住得好好的!”我又开始对她防备,毕竟是吃过我豆腐的人,这话在我耳朵里无异于大老爷看中了哪个丫鬟要人家去做他的通房。
“哼。”她冷哼一声:“你以为地字堂还容得了你?”说完,便大步离去好生豪迈……
☆、27甜点
如她所料,进入地字堂的辖区,我就能明显地感觉到来自各方的敌意,男人的或是女人的,都有。他们的眼里含着轻蔑,似是在说:“任你丫跑得多远,还不是给当家抓回来了?”哎,果然是混不下去了,这群人的思想激进到变态。
墙角边有人朝我偷偷招手,是霜妹。我想她还是有理智的,没像某些曾经要好过的女人一样,来个翻脸不认人。
我走到那片墙角,热切地唤她:“霜妹。”
她急急地拉着我,关切的情绪溢于言表:“盼娘姐姐你真逃走了?所有人都想抓你,说是抓到了一定得打死你。”
我一愣,想起了常问夏那儿偷来的令牌,许是忘了,她至今都没拿回去。我将令牌从暗袋里掏出来,亮给她看:“瞧,当家给的令牌。”好吧,我骗了她。
她定睛一看,瞬间明白了似的,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哪样⊙﹏⊙?反正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最终的结果却出乎意料的好。n多日之后,在霜妹的大力宣传下,所有人都认为我——楚盼娘,是奉了常问夏的命下山办大事去了,其中的细枝末节皆是高级机密,不可说,但这个备受当家器重的梳头娘总归是个曾经忍辱负重的大好人。呵呵……
一帮二百五。
我告诉霜妹,说我要搬到当家的宅院里住了,以后若是有事,就上那儿找我。她听我这话更是认定了我的清白,一定要帮我搬东西去,真是活雷锋。
回屋的路上,八尺男撞了出来,皱着眉头欲言又止,止着止着婆婆妈妈地说了一句:“你还好吧。”
“哦,我很好。”这是什么古怪的对话。
“易行哥,盼娘姐姐要到当家院儿里去了,你有空就来帮忙搬搬东西吧。”
“不用,也没多少东西。”我抢先说道。
奈何这八尺男实在热情,即使我这样明说,他还是执意要来帮我,带着他独有的羞涩。
有人巴结着要当苦力,谁能拦着他么?这样想着,我便也不再多做拒绝,省得在旁人眼里看起来矫情又无情。
其实我的大多家当是在常问夏的山谷里,做好的头油以及没做好的头油。剩下的也只不过被子和衣物,还有我的梳妆盒。八尺男拉了个手推车来,将棉被塞进箱子里,放在推车上,似乎再多的东西他都能搬。霜妹叫来了虹姑,帮我拿为数不多的衣物。我空着手总是不好,便找了鸡笼装了门口几只饿瘦了的小母鸡。想起来我刚来的时候它们还是毛茸毛茸粉黄粉黄的小鸡崽,现在大了,过上些时候就好下锅了,我凭什么将它们留在这儿当他人的盘中餐?
进了常问夏的院子,梅花便迎了出来,用“迎”字似乎不太恰当,因为她年纪小小性子却是冷的。霜妹似乎不太喜欢她,一个年纪的姑娘,本该是有最多共同话题的,但她俩却明显的疏离。
梅花领我去常问夏给安排的屋子,原来就在刘卿颜隔壁的隔壁,一个不大不小的单间。本来是空着的,没怎么打扫过,桌子上沾了一层灰,床帘子都有些旧了。梅花叫我把行李撂下,告诉我:“今日会有人来收拾,晚上定是能睡人的。还有,当家吩咐了让你去做点心,我已经与吴叔吴婶打过招呼了。”
没想到都已经给我安排好活儿了,常问夏果然是个吃货,我这儿还没定下来,她叫强硬地要我为她做吃的。向霜妹和八尺男道谢,又与他们道别。霜妹恋恋不舍地叫我保重,八尺男……原谅我,我已经懒得描述他过于深情的嘴脸了……
吴叔吴婶,我曾经提过这院子的厨房,掌勺的是一对夫妇,就是他们。我与他们相处过,虽只一顿饭的时间,却也相互不觉面生。他们知道常问夏要我做点心,便给我留了一个灶头,告诉我食材的摆放之处。我是认不清楚这样那样的食材调料,只记住了我熟知的便好。
我想给她做碗蜂蜜双皮奶,食材收集容易,做法也极是简单,况且还是我的最爱。问吴婶要了新鲜的水牛奶、鸡蛋、蜂蜜、糖,按照牛奶加热、静置出皮、分离奶皮、加入白糖、搅拌蛋清、蛋清过滤、倒回奶皮、上锅蒸闷、放凉加蜜的工序,一点儿不快地我做出了一大碗双皮奶,具体工作不再细表。而吴婶恰巧在煮红豆汤,我便取了一勺来,点缀在上面,成了蜂蜜红豆双皮奶。虽说没尝,但想来应该挺好吃的,毕竟不是没做过,这玩意儿按传统比例调配,只要卖相好,味道都不会出错。
吴叔吴婶见我端了白白嫩嫩豆腐般的点心要走,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我后悔没有多做一份让他们提提意见,未免显得情商过低,便承诺下回做的时候再多做几碗,请他们指教提点。他们颔首说好,告诉我不必急,当家应当还在吃午饭。
其实她什么时候吃饭我能不清楚?准点到只相处三天的时候我便已摸透。我端着双皮奶,到她用餐的厅堂里去,轻车熟路,虽然我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嗯哼!”她正埋头吃饭,也不知看没看到进屋的是我,我假惺惺地咳一声,企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来了?”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或许只有十分之一秒,立刻往下,盯着我手里的碗,面上不动声色,瞳孔却放大了。呵呵,原来这货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啊!
“你先吃饭。”我觉得我已经有了指使她的资本,虽然她或许根本不爱吃我做的双皮奶。
她也不说话,默默地继续吃,不多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对我道:“你快过来吃饭。”
我也不和她客气,坐在她对面,将双皮奶放在一边,等站在一边侍奉的迷茫大妈添好碗筷。常问夏又看了一眼双皮奶,眨了眨眼,夹给我一根软趴趴的小白菜:“吃吧。”语气好大方……
我啃着小白菜,一边啃一边抽空问她:“我以后在你院里干嘛?地字堂的账房不用去了么?”
“去什么去,待这儿给我和卿颜梳头做点心还不够?”
“那……”在某些问题上,人总会有些尴尬,既不想对不起自己的天性,又为自己的天性感到可耻:“有工钱么?如果没有,那银子,我就没法子还你了。”何其完美的理由,本姑娘简直是天才!
“月钱不变。”她用筷子指指双皮奶:“好吃的话可以奖励。”这是莫大的优待。
饭后,大妈收拾了桌上的盘盘盏盏,安安静静地退下了。我将双皮奶挪到她面前,巴巴地望着她:“快,吃吃看!”
她捞起小巧的羹匙,舀起一勺,底下是白嫩的双皮奶,覆着一层透明金黄的野蜂蜜,顶上是三颗艳丽的小红豆,有着诱人的光泽。
我看着她缓缓地张开嘴,将小羹匙送进嘴里,留下了羹匙上的美味,含在口中细细咀嚼又吞下,尔后,又舀了一勺,继续品尝,全程都板着脸,看起来真心严肃。我愿意将这现象理解为吃货对美食的负责态度。
“怎么样,好吃么?”我紧张地看着已经拿出帕子擦嘴的常问夏,她吃完了一整碗,却没说一句话没做一个满意的表情!
她抹完了嘴,用的是上回从我这儿拿去的提花白丝绢,道:“这东西叫什么?明天本寨主还要吃。”
“哦呵呵……”听她这话我立刻笑开了颜:“这个呀,叫双皮奶,是用牛奶和鸡蛋做的,好吃吧?我明日下午再给你做,当下午的点心,你打坐乏了也好有东西吃。”我觉得我简直是个体贴的小丫鬟,又给她梳头又给她准备点心,梳头娘和厨娘一块儿当,天下再不能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了。
“嗯。”她点点头,便站起身往门外走,边走还边用后脑勺对我道:“楚盼娘,你今日就去陪卿颜吧,她担心你好一阵子了。”
我这才想起了刘卿颜,我将要与她住在同一片屋檐下,中间只隔了一个小屋,抬头不见低头见。此行下山的目的,说是为了打听坊间的传言图个乐呵,其实不乏有她的原因。可惜我甚至没想过要给刘府送封书信报个平安以安抚那传言里即将病死的大夫人病怏怏的心,可怎么向刘卿颜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