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去吃东西好么?”周子媛柔声说,真的是她最温柔的方式了。
她明白叶锦的感受,知道叶锦因为何亦璇的死亡而痛苦,虽然她自己和何亦璇有深仇大恨,但是,问题在于,人都没了,说这些还有益处么?叶锦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世界上感情这么多,并非只有爱情才能让人颠沛流离,肝肠寸断。
“我陪你么!”她伸出手来,手掌向下虚按了几下,示意叶锦把她放下来。
叶锦终于轻轻把她放下来,并肩而立,她心里吊着尖利的荆棘,她始终不敢确认周子媛对她的感情是否是真的,她轻声说:“虽然见了特别多的生老病死,但是最后在自己身边发生的时候,还是不敢相信,那竟是真的。”
周子媛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倾听下去,但是长久的静默让她感觉不适应,她默然开了口:“不过如此,谁也逃不开。”
“唔……”叶锦歪头看她。
“我不知道和你说什么。”
“你也没和我说过什么,从一开始就这样,什么都不说,我连你换工作都不知道。”
“……”周子媛不再说话。
“我想,你大概看不起我,勾引别人男人,无时不刻不在作死,为了三百万能把自己卖了,”叶锦吸了吸鼻子,“最后的赢家始终是你,蓝毅能为你回心转意,殷清司能为你让出巨额利润,姜纯能放弃那么好的待遇跑去你的新刊。”
周子媛脸色微变,但还是没有说话,不言不语,不声不响。
“从一开始……只是你解闷用的吧……我……你从没喜欢过我吧!”
一锤定音,敲下连最后的结局。
周子媛真想那么拉起那女人的衣领来狠狠咆哮一番,如果真的是如叶锦所言的话,她对叶锦的态度不会比对米亚好到哪里去,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不会从容地任由叶锦在她心上一刀一刀捅下去,在一开始就会把她拉起来,用她的手段,无论哪种都好,把这个女人挫骨扬灰万劫不复,死得不能再死,她会接受殷清司的求婚,而不会给她织什么围巾也不会留着她几张照片视若珍宝,如果真的是这样,不会大晚上发神经跟着她看日出谈人生,更不会去抛弃婚姻丢弃工作。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不是铁证吗?
叶锦会这么想让她伤得不能再伤。
过去的许多事情虽然都已如云烟,但是事情是发生过的,她心里本就怀着空虚的不安定和恐惧自卑。
然而她不是意气用事的人,她是感情被动的人,她镇定地回忆了大堆的来龙去脉,可能说把叶锦留在风语文化,以及说自己避而不谈怕叶锦误会自己和姜纯的关系,本身就是个错误的选择从而引起了误会,自己还是选择隐瞒了那段黑暗的历史,和姜纯和她还有百里信安都有关系的那段历史,真的是没办法说出口。
自己有了心理障碍,看过许多心理医生,她没有开诚布公,而叶锦又多疑且跳脱。
……思来想去似乎还是自己不对。
蹲下身子拉叶锦的袖子,被一把挣脱,毫不留情。
“怎么突然这么想?”她尽量柔声说着,让自己不那么凌厉,让自己温和起来,没有过往的锐利锋芒,其实如果叶锦见过以前的周子媛在提起刀子来什么模样,会感恩戴德现在的周子媛温顺如羔羊。
“什么叫突然?殷清司亲你的时候你还笑,你还笑?你还给姜纯圆场,都没理过我,蓝毅发来的短信你更是一条都没落下,我问什么你都不说。我摆在哪儿啊?”
周子媛听见第一句的时候彻底懵了,殷清司啥时候亲自己了啊?自己啥时候给姜纯援场了啊?
怔了半晌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叶锦还偏偏就意味她是无地自容无言以对,更是悲痛地要去跳长江黄河:“你——算了,周大人,我叶锦命就这样了,我找个幸福结果找到了你姓周的姓蓝的,你们全家合伙欺负我,也是,我犯贱吗我去破坏别人家庭,我作死我去清典爬山然后我流产了谁也不怨,这辈子我就注定被人这么玩儿了!”
她自暴自弃的话让周子媛的火蹭蹭就冒了上来,她也站了起来,对着叶锦抬起头,瞳孔里的光锐利地能够撕碎阴霾。
胸口一起一伏看得出心情的不平静。
她把手握在叶锦肩膀上,直勾勾地看着这个自个儿瞎想的女人。
目光流转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终于,她轻声说:“你就这么看待我吗?我周子媛就是这种工于心计不惜牺牲一切代价的女人吗?我图什么呢?我把女儿都能亲手交给你,这代表不了什么吗?”
“我……”叶锦刚刚是被冲昏了头,现在冷静了一下,想想居然好有道理。
但是接吻什么的又算是什么呢?
“和殷清司什么的……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么?嗯?”周子媛的声音细微地随时会被风吹散,然而却清晰地落入叶锦心里,一点点有针刺一样的疼痛。叶锦抿了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接吻什么的……我对你发誓我没有,你不信我么?和蓝毅发短信什么的,我也可以理直气壮地把短信给你,喏,全是为了孩子啊,我怕你多想不给你看,可是不给你看你还是会多想,嗯?”
叶锦垂了眼,左肩膀上的那只手开始颤抖起来,不自觉地用力,肩膀被捏得生疼,然而周子媛的表情依旧平静,一如她往常的模样。
“姜纯么?姜纯的事情我也解释给你听,我们是大学同学啊,上下铺,她为我把自己……把自己都交了出去,好多年没见,再见到她,我要是不好好对待她,我还是人么?”她的声音依旧细微,被风撕扯地断断续续的,“圆场什么的,你大概又误会了吧,我在后台,我关掉的灯,我让她上去的,她是我手底下的人,她摔了,摔的就是安信文化的面子,不是我个人……不要意气用事行么?”
咽了一口唾沫,叶锦咬紧了下唇,刚想说什么,周子媛突然就呵呵笑了出来,松开她:“我活该啊我爱上我情敌啊……”
叶锦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我——”
周子媛伸出手,睁大了她的漂亮眼睛,里面都是雾气。
对着她自己的脸。打了下去。
☆、第61章 【第五十七章 】【雾霭】【叶锦视角】
【第五十七章】【雾霭】【叶锦视角】
这生还能跟周子媛这么相亲相爱地面对面吃东西绝对出乎我的意料。
她依旧面无表情地搅着汤勺,一双白玉一样的手不安分地扭动着。
菌菇汤热气腾腾地上来,她的脸上是化不开的冰霜。
就在半个小时前我们还剑拔弩张,我一脸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的表情。
她抬起手来的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世界末日来了,她和我斗的时候从没动过手,何况是对自己动手,她矜持着装逼着高贵冷艳着维护着她的贤良女神形象。
今天全都毁坏。
她的右脸肿了老高,真是不拿自己的脸当脸,触目惊心的红色。
心里憋了那么多东西不说,我是没有周子媛那么强大的装逼能力能够让心事埋在脑子里某个小仓库任由它烂掉。
她对着我鞠躬说。
“对不起。”
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卑微的她,露出像是精致瓷器一样脆弱地一碰就碎的表情,她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雾霭,浓重化不开的忧伤。
那时候我才明白,她懂我,但是我不懂她。
她的寂寞源于内心的封锁,外面孤高内心柔软。
可能真的是天生贱骨头的原因,我被她这么谦卑的态度吓得三魂六魄齐出窍,好不容易抓回来的时候只听见了,她隐忍的哭泣。瘦弱肩膀一抖一抖的,但是身形倔强地保持着那一个弯腰道歉的姿势。
道什么歉啊明明应该是我道歉的……
天色依旧阴沉,阴沉地像是要把我们都包裹进去。
我骤然意识到我似乎在何亦璇的死讯这瓶炼毒中淬了一把尖锐的匕首,然后我歇斯底里地借助那样负面的情绪捅进了她的心脏。
我拉紧她:“对……对不起,我……我只是脑子乱了我发傻我神经病我才说那样的话的……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行不行……”
“别哭了……”
“我看着难受……”
说着说着我那么没出息地哭了起来,好像受委屈的是我而不是她。
她很明显地就僵了一下。
然后伸出了胳膊,把头埋在了我胸口。
好了再让时间倒回来,她在那之后就没有说过什么话,只是在我小心翼翼问及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让她心有阴影的事情的时候,她会淡淡地说一句:“有机会你会知道的。”
此后就一直是现在的模样,眼神清冷,面无表情,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汤。
我惴惴不安地问她:“还疼么……”
简直是在作死。
“死不了。”她是这么回答我的,眼神飘向别处。
一句话把我堵得出气不顺进气不通,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中午的饭点儿过去了好久,偌大的餐馆里只有我俩,还有几个低声交谈的服务员。
心事重重啊!我叹了一口气,伸着勺子发呆。
旁边那张空桌子上放着一摞报纸,她索性抽过来一页一页往下翻。
“今天……”她大概是想问几号,我急忙掏手机:“十一号。”
她略一抬眼,看了我一下,又低头找报纸,抽出几页来拍在桌子上,把其余的放了回去,手指轻叩桌面:“卓——卓右有没有说车祸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昨天。”我规规矩矩答了,她把那几张报纸堆在我面前:“把十号的所有标题都念一遍。”
这指令真稀奇啊……她是想要培养出一个新闻主播来?但是现在这情况特殊万一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好小学生一把乖乖地规规矩矩地拿起报纸来,用自认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念给她,绝对不包含槐远定棉以及平沿等地的地方口音。
我粗略一扫,这破报纸也真奇葩,都是些什么标题,估计主编是个说相声的。
我脸都快绿了,但看见周子媛一脸平静,我还是一咬牙,念了出来。
“中俄友好,机遇好找。”
“下一个,连着念,我不说停你就不要停。”她的表情十分严肃。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了起来。
“奥运冠军,居然神经。”我踏马快神经了。
她差点儿喷我一脸蘑菇:“下一个。”
“男人生子,道德标尺。”怎么又扯上道德了,变性人多了去了……
“这主编是说相声的吧……下一个。”周子媛很明显脸上有点儿绷不住,我乐了。这不挺好,只要周子媛开心,那就说得再奇葩一点儿,这押韵让我想起来宋丹丹那口音,我抬眼一看周子媛脸色缓和不少,想着这几份报纸还能当笑话使,顿时看见这几份报纸也顺眼多了。
“碰瓷事件,频频出现。”还好我没碰上。
周子媛眼皮都懒得抬了,估计是被这相声标题打败了。
“哦。”于是我乐呵呵翻了一面,操起了宋丹丹那口音。
“微博反腐,围追截堵。”怎么不跑呢?躲了国外咋整啊?
“奶油火锅,脂肪增多。”那肯定的嘛,这玩意儿我去吃的时候是下了好大的决心,结果吃完就得掏出小本本计算一下卡路里免得一肚子赘肉。
“基因工程,关注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