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半掩住的门突然被人轻轻推开,周负雪还带着些稚色的面容出现在两人视线中,他手捧着一碗药,道:“师兄,喝药了。”
明烛愣愣地看着周负雪,半天才回过神,道:“哦,放、放那吧。”
周负雪听话地将药放在床边的小案上,抬起头便看到明烛和沈红川用一种带着惊骇又有些匪夷所思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他不明所以,道:“怎么了?”
沈红川干咳一声,强行将视线收回,故作镇定道:“没怎么,就是觉得你比老九要懂事的多了,师兄很欣慰。”
周负雪冷笑,好像是个人和陆青空那臭脾气比起来都算得上是懂事,师兄的欣慰也太没有底线了。
周负雪将药放下便走了出去,明烛一言不发地将黑乎乎的药一饮而尽,皱着眉吐了吐舌头,道:“我要去趟掠月楼。”
他说着便要下床:“他既然已经来到了说玉城,定然会去掠月楼找奚楚。”
沈红川按住他的手背,无奈道:“师兄,掠月楼……白日不开门,你不必这么着急。”
明烛一愣:“白日……不开门?”
沈红川低声笑了,道:“而且那奚楚也不是常人相见便能见的。”
他的语调低沉,凑到明烛耳畔轻笑,带着些隐隐的暧昧,明烛愣了片刻,才不可置信道:“掠月楼……是花楼?”
沈红川笑了:“不是,师兄你想到哪里去了?掠月楼是黑市中有名的交易场所,往往都是有权有势的人才有资格进入,除非有掠月楼的勾月玉佩方可进入,若是贸然去闯,你怕是又得上一回诛伐令了。”
明烛又皱起了眉。
“师兄先不要着急,”沈红川安慰他,“我正巧听说掠月楼今晚会有一场以物易物的筵席,一些说玉城中的权贵或大能都会前去,奚楚也会到场。”
“那我怎么才能进去?”
“除非你是稀世大能,或达官权贵,再或者……”沈红川从袖子里掏出来两个半月勾状的玉佩,勾着绳子轻轻甩了甩,含笑道:“……足够有钱。”
日落西沉,如烈焰般的残光几乎烧红了天,霞光绚丽氤氲。
闻风楼最顶处的灯盏缓慢点燃后,以闻风楼为中心,灯盏一盏盏幽幽亮起,几乎是在片刻,便铺天盖地连成一片灯火通明。
说玉城的黑市只在日落后开张,闻名遐迩,此时街巷入口的灯盏亮起片刻,原本空荡荡的街道上已经是摩肩擦踵起来,有些人直接在街道墙边铺了块布,将得来的种种珍宝放在上面明码标价。
黑市上鱼龙混杂,杀人夺宝之事更是层出不穷,所以不是修为高一些的人根本不敢在这条街随意走动。
“来来来,上好的天地至宝,童叟无欺啊。”
“哎,这位公子,看您骨骼惊奇……不,看您器宇不凡,这个蛟龙衔珠玉佩能集天地之精华,吸纳灵力,看着和您很配……哎哎,别走啊!”
“卖……卖东西……啦……”
一个长得极其稚嫩的少年蹲在墙角,有些怯怯地看着周遭满是凶悍的人,面前正摆着几个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器物,他似乎想要学着其他人开口叫卖,但是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刚开口,就被一旁的大嗓门给强行压了下去。
很快,一旁五大三粗的汉子似乎喊累了,在一旁咕嘟嘟喝水。
少年一喜,立刻抓紧时间,小声喊道:“卖东西啦……”
他话刚出口,那汉子立刻扯着嗓子道:“快来看一看,瞧一瞧了,蛟龙衔珠玉,世上仅有一块,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少年:“……”
少年胆子极小,看出来了那人是在针对自己,但是却不敢吱声,只好将头埋在膝盖里,自暴自弃地嗡嗡嗡:“卖东西啦……卖……呜……卖东西啦……”
一旁的人看着他都在窃笑。
少年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含着泪水将面前的东西一一收拾着,打算早些回去,谁知此时,一个人突然慢悠悠走到了他面前蹲下,伸出手捏起摊位上一块指头粗的蜡烛,含糊道:“这个卖吗?”
少年抬起头,对上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恍惚愣了一下。
面前的客人修长的手中架着一根黑色的烟枪,大概是手腾不开,他叼着烟嘴,两手胡乱捏了捏那根白色的蜡烛,抬起眸子含糊问道:“小孩,问你呢?这个卖吗?”
少年“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拼命点头:“卖卖卖。”
客人道:“多少钱?”
少年又“啊”了一声,半天才伸出来五个手指,顿了顿又用另外一只手加了两根手指,小声道:“七……七十晶玉。”
客人眉头一皱,少年唯恐他觉得贵,磕磕巴巴地解释道:“这……这是长……长生烛,和长生灯一、一样的效用……还、还方便携、携带……呢……”
客人“嗯”了一声:“我、我知道,你不必那、那么着急……啊……”
少年:“……”
客人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少年带沟里去了,也不生气,将这块蜡烛和一旁另外一个铁刻成的雕花簪子拿在手中,捏起烟杆,冲着少年吐出一口浓烈的烟气:“买两个小礼物哄哄儿子去——这些总共多少钱?”
少年被呛得咳嗽起来,嗔着眼泪,道:“一百……吧。”
客人含糊应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来一袋晶玉抛到少年怀里:“点点吧。”
少年面露喜色,欢喜地点了点,眉开眼笑道:“不差,多谢贵客。”
客人将两个小玩意塞到了袖子里,也不着急,修长五指架着烟枪吞云吐雾,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他才道:“你知道……掠月楼怎么走吗?”
少年毫无城府,乐于助人,又因为终于卖出去东西十分欢喜,立刻抬着手指来指去:“我知道的,贵客往、往前走、走到第四个路口,再往南走,路、路过一个雕像后,往西边直走,尽头便是了。”
客人面色沉重地又吸了一口旱烟,沉默半晌,道:“你……你能说前后左右吗?我不太认路。”
少年:“……”
第35章 未艾夭亡
片刻之后,少年带着那位贵客一路穿过嘈杂的黑市,终于到了高耸入云的掠月楼前。
客人似乎烟瘾极大,一路上都在吧嗒吸烟,他眯着眼睛在一片烟雾袅袅中看着头顶掠月楼的牌匾,感叹道:“真不容易,我昨天在这些街上转到早上也没找到这鬼地方,唔,纪念一下,记下来。”
他说着,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块玉令,指腹在上轻轻一扫,腾空出现一张半透明的纸,他捏着一个指头长的笔在上面胡乱划了几下。
少年离得近,随意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开头的两行字。
【长安不知道多少年,划船带儿子玩,儿子很感动,还哭了。】
少年:“……”
他就算再小的时候也没写过这种……简单粗暴,言简意赅的句子。
少年平静地将目光移开,表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客人将那不成调的玉令收起来,朝少年道:“这回还真是多谢你了。”
少年害羞地笑了笑,小声道:“没什么,那我就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