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泠儿...父皇不能去见你母后。”师父目露几分难言的痛色,打断了她。
“为什么?!”慕容泠激烈地推开了师父,“难道你不爱母后吗?”
师父沉默了很久,才沉沉地道,“泠儿,年少的时候,我曾对你母后说过此情不改。当我第一次拥抱她的时候,我就暗暗发誓,此生定要好好珍爱她,让她幸福快乐,和她白头偕老。可是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们没有在一起。是我辜负了她,是我自以为是的天真誓言误了她的一生,是我一厢情愿自欺欺人地给了她如此盛重的承诺,却忘了自己根本没有实现这份承诺的能力...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悲哀。可我希望你能明白,哪怕我和她的缘分早尽,我仍把这份情藏在心底最深处,今生今世甚至来生来世,都不会减少分毫。如今我不去见你母后,是因为我明白,现在的我依然没办法给她带来真正的平安喜乐。只要有我在,她注定会受到世人乃至亲人的伤害...过去的我就不曾给她带来什么幸福,我只希望往后也千万不要再成为她的不幸。”
“可是...幸与不幸...都是你。”
听到这个声音,我愣住了,忙转眸一看,只见一名呼吸紊乱的白衣女子正扶着门扉站在殿门口。
不是冷太后,还能是谁呢?
师父却没有回头,一直背对着她。
冷太后一步一铅地走向她,一字一句地道,“今生今世,你我总是离多聚少,虽然我总对自己说要忘记你放下你,甚至还对你做了那样可怕事情...可是...可是...那些都是我说来骗自己的..到今时今日...我已不想再继续说谎了...我根本没办法忘记你...我一直都在等你...我多么希望你能回来...多么希望你能来见见我...”
师父依旧一言不发,只是慢慢攥起了拳,脚下微动,似乎想离开。
黄雀叹息了一声,“都这个时候了还这么别扭...马上就要到子时了..恐怕真的来不及了...”
“不许走!”我登时急红了眼,想都没想就朝她...不,严格地说是我自己的身体奔过去。
刹那间,我又感觉到身上的温度和一股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的强烈不舍和隐忍。
我闭上眼睛,暗骂了一句:你这家伙...明明就是舍不得么...
“林慕...你不可以...”她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我没等她说完,就定定地打断道,“师父,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但哪怕真的是错了,我也不想你们再错过了。”
说完我便转过身,义无反顾地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那名白衣女子。
鼻尖尽是幽然芬芳,我突然感到胸口泛起大片灼热,然后意识便渐渐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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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静地拥着她。
一切就好像又回到了从前,世间万物皆安静了下来。
只有彼此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跳的极沉极重。
一个人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重新变成十五岁的自己?
一个人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重新遇见十五岁的她?
一个人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去勇敢面对自己的心?
一个人到底该怎么做,才去拥抱心底最深处的铠甲和软肋?
纵然命运的轮轧将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杯盘狼藉之后,是不是最后的那个拥抱,就是余生仅有的温暖?
晚风鱼贯而入,吹过两人的耳畔,忽近忽远,忽远忽近。
她慢慢低下头,在她的额前落下一吻。
那一刻,或许——
一须一刹,亦是一生一世。
天光乍破,亦是暮雪白头。
至于其他,都不再重要了。
“对不起,但我必须要离开了。”
子时的更漏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极轻说道,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
“还会回来吗...还会回来吗?”
她一寸一寸揪紧她背后的袍子,仰起颠倒众生的脸庞,泪眼婆娑地问道。
“会。但恐怕会太晚,你别再等了。”
“不,如果是你的话...何时归来,都不晚。”
她始终相信,世上所有的离别,都是后会有期。
纵岁月不待,唯此梦无疆。
全剧终。
☆、74.番外·可追忆
她叫文莲, 母亲早亡, 父亲文孝远也因上书得罪了楚王慕容辉而被燕昭帝一纸诏书贬至青州。
但父亲在收到圣旨的当天晚上就上吊自杀了。
一夜之间, 府厦倾覆, 她孤零零地被赶到燕京街头。
那一年,她只有十一岁。
初春刚至, 却突逢小雪。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燕京街头零星的雪花纷飞, 好像到处都是冷冰冰的惨白,无处可以幸免。
她衣衫单薄的蜷缩在街角, 怔怔地发着呆。
她不懂,父亲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因为一张明黄黄的纸就自杀...
不过是要离开京城而已...只要能和亲人在一起...再苦再远又算得了什么...
为什么连一个小女孩都明白的道理,父亲却不懂呢?
身下的雪融化了, 渗进她的裙中, 冰冷刺骨,但她依然没有动一下, 任由铺天盖地的寒冷一点一点席卷着自己, 像无数根针刺进肌肤一般疼痛。
意识渐渐模糊, 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间, 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就在她即将完全陷入黑暗之前, 一位比白雪更清绝洁丽的绝色少女走到她的身前。
少女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 她迅速解开了自己身上华贵的裘毛披风,上前紧紧包裹住她早已失去知觉的身体。
等她苏醒的时候, 她已经身在冷府。
一位在东厨做活的年长丫鬟吴氏跟她讲, “小丫头, 要不是咱们大小姐随老爷从宫中回府的路上眼尖看到了你,你昨日早就小命不保了。”
她对吴氏说,想见一下那位大小姐,希望可以当面道谢。
吴氏摇摇头,“老爷很不喜欢大小姐跟我们这些下人亲近...昨日是你走了好运了,正巧碰上老爷心情大悦,这才默许了大小姐将你捡回来..哎,听说是昨个儿皇上亲口和老爷说了以后要将大小姐许给某位王爷呢..”
就这样,她成了一名最不起眼的粗役丫头,在冷府的偏角一隅住下,跟着吴氏在东厨打杂,却一直没有机会可以当面和大小姐道声谢。
正如吴氏所说,府院深深,一个人想见另一个人也是很不容易的。
还是本分点,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便是对大小姐最好的报答了。
春去冬又来,转眼间,她已在冷府待了几百个日夜,只有在极偶尔的盛大节日里她得以稍微近距离地看见大小姐。
十四岁的她已被冠以燕京第一美人的称号,再过几年,不知当美得如何。
只是通常老爷在的时候,大小姐总是不苟言笑又端庄清雅的,时刻保持着一名世家千金应有的矜持有礼的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