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不知情,她心性还停留在争强好胜的年纪,不擅长和城市人打交道,长期漂泊在边缘。骤然回到这里,无所适从。
“叶阿姨,妈妈来过了吗?”蓝岚问她,把她从心绪不定中拽了出来。
“啊没有啊!”也不知道是想遮掩什么,她撒了谎,“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刚刚洗脸的时候,你的牙膏旁边放着我妈妈的手表。”蓝岚举起手里的亮晶晶的小物品,果然是一块腕表,银白的细长链子在孩子的手中竟然那样突兀。
她还没有注意过周子媛的装束打扮,她接过了手表端详许久,不去答复蓝岚,蓝岚一个劲儿问个不休,她垂了眸:“你妈妈说,今天晚上她去接你,所以,拜拜啦!”
决定已经说出了口,大抵是最后一次和这孩子这般亲密,她突然有些舍不得了,虽然这熊孩子大半夜起来要吃烧卖把她折腾死弄出来,最后孩子又睡去了让她气得两眼发白。
蓝岚睁着迷惘的大眼睛瞧着这个女人,然后笑眯眯地说:“你可以来我家啊!”
……去你家?孩子你不要逗了,你妈妈恨不得手撕了我。
虽然那女人面上表情庄重比大佛还要肃穆,就跟画出来的一样,实际上内心里想的什么小九九,没人知道。
把手表装好,上班的时候交给周子媛就是了。
“阿姨你为什么不能去我家?我为什么这几天在你家?”蓝岚这孩子憋了这么多天终于把问题一股脑儿问了出来。
叶锦怔了怔:“阿姨也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目送孩子钻进教室,她这才回身走了,蓦然又觉得寂寞起来。
原先在全国旅游,一个人旅游的时候因为太过年轻,所以说并不怕寂寞,天南地北乱闯,等到会觉得寂寞的时候,跑来了一个少女死皮赖脸地跟着自己飘荡,虽然只有几次是跟着她的,但是她那时候还是会觉得充实,身旁有个人会需要照顾,或者会照顾自己,会给自己添麻烦,身边有一个人的话就会觉得会有一大堆事情要做,没有乱想的时间,也就不觉得空虚。那是何亦璇。
然而何亦璇从十八岁就跟着她,一直到二十五岁。今天的何亦璇二十五岁,而在她二十四岁的时候,向当时二十七岁的叶锦告白。
把叶锦吓得小脸儿绿汪汪的,然后就听从了蓝毅的意思,跑来了槐远,从而开始光明正大小三历程。
人是群居动物,连自诩独立坚强的叶锦也孤单起来。
呵呵。
真好笑呢!
把手表放在办公桌一角,周子媛的那扇门关得死死的,她低头思索,面前卓右站过来:“喏,主编给你的。”卓右手里赫然是那个猪猪手电,她当时也不知道脑子缺了什么,就那么抓起手电筒丢给了周子媛,想着不要遭到什么坏人劫持,也没想太多,脑洞开得太大就变成了这样,急急忙忙丢出去之后才看见下面黑不隆冬一片,周子媛一定会懒得找,从而踢着正步扭着九曲十八弯的腰肢抹黑前行。
谁知道周子媛居然把它找了出来,还光洁如新,只是尾巴那里有着一小块裂痕,大抵是自己丢下去摔的,试着开了一下,还能用,说明是晚上拿起来的,毕竟半夜又开始下雨。
卓右脑子里无数信息刷刷飞过,严肃如斯的主编抄起这么少女心的东西递给他,还说,“交给叶锦。”
他当时只觉得有无数只乌鸦盘旋上空,发出啊啊的叫声。
新编和主编认识?哦对一定认识,否则不可能一见面就那种噼里啪啦对视上演……但是……这手电筒……也未免太奇怪了,两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用这东西的吧……
卓右的八卦思维已经飞散到九重天,叶锦揪了他的衣襟:“把这个给主编。”
正好,不看见周子媛心中也痛快,虽然不能给她添堵了,但是这么老蹭过去给人添堵也不算回事儿,有机会再说。
“……”卓右盯着主编从不离身的腕表发呆了一下,才战战兢兢接过。
“啊对了。”叶锦又喊住了他,他诧异地看着叶锦,叶锦低着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你不是文编吗?感觉你更像主编助理啊!”
“……因为缺人,所以我受此大任。”卓右绷着个脸,一字一句地咬出来。
他大概不知道哪里招惹周子媛了,总而言之就被周子媛如此重用,各种事情只要周子媛能插上手的,又不怎么想做的,一定会丢给自己,随意性如此之大。
他绕得像是个陀螺,然而能力突飞猛进,奖金什么的从来都不会少了他。
而他也在疑惑,他从没见过*oss殷清司,然而殷清司却时时刻刻都在掌控着这些人,除了他的主编大人。
据说他的主编大人和殷清司有一腿,所以主编大人性格不喜欢别人干预,因此属于极其独特的,极其自治的,极其逍遥的,又极其忙的一个部门。
周子媛说一,公司没人敢说二。
殷清司的照片他在网上见过,温文尔雅的清秀男子,五官柔和,不算精致但是拼在一起显得十分舒服,愈发觉得这个谣言大抵是真的。
然而主编不是有丈夫么?而且主编的丈夫也是事业有成,况且长得很帅啊!
卓右甩了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臆测,把手表交给了周子媛。
周子媛接到手表,面色镇定,然后把手表戴了上去,习惯于戴在右手,然而她不是左撇子,因此蓝毅曾经疑惑过,周子媛只是笑了笑,却不说话。
习惯戴在右手,右手是做工的手,随时随地看得到时间,一点一点见证时间流淌过去,自己也随之衰老。
☆、第15章 【第十五章 】暗设
【第十五章】暗设
人到三十,许多事情变得敏感纤细许多,周子媛总觉得哪里不对却说不上具体因果。
周一依旧是阴雨连绵,比起来先前的雨势已然小了许多,幼儿园门口许多自行车电瓶车散乱摆放。各色的塑料雨衣在雨中竟然明朗了起来,色彩斑斓,周子媛坐在卓右车里,摇下车窗探出头去:“二世祖,老实交代,你是哪家公子?”
“你不是知道么?说起来我真的不是富二代。”
周子媛翻了个白眼:“反正你有钱有势有大腿,”
……这是说他在卖身?略奇怪的既视感。
“我考察新人可是以能力为主呢!”卓右忙不迭地解释。
“世上还是穷人多。”不知道为什么周子媛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骤然想起了叶锦,如此说来小狐狸也是很有能力的?这让她耳目一新,陡然就觉得新奇起来,叶锦底细她分毫不知晓,最多只知道她是抢自己丈夫的女人,被一个女同性恋满世界追。
以前的小□□经历过什么呢?
她抽了把伞出去,刚好瞧见蓝岚站在门口避雨,急走几步跑过去,蹲下身子把蓝岚揽在怀里。
“妈妈!”蓝岚笑得开心,周子媛却莫名心酸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把蓝毅抢回来比较好的吧!
脑子里突然这么想了起来,虽然她厌倦婚姻生活,但却要为了孩子成长考虑,缺失了父爱是不完整的童年,她一直如此坚信。
远处的小水洼里积聚着雾水,里面有扁下去的皮球,脏兮兮的了。
“妈妈,那是叶——”孩子的话还好没有说完,周子媛就顺着孩子的目光看去,然后紧紧捂住了孩子的嘴巴,把剩下的那个称呼咽回了肚子里。
她看见叶锦并不打伞,头发披散开来,*地搭在肩膀上。
叶锦弯下腰,撸起袖子来,把泥水里面那个皮球捞了出来。
周子媛看见叶锦露出的满意笑容。
没有妩媚,似乎只是孩子那样的雀跃。
一时间她忘了带孩子坐回卓右的车里,只是撑着伞瞧着叶锦在这说大不大说笑不小的雨雾中雀跃欢喜,叶锦带了皮球坐到了一旁的杂货店门口,很小心地掏了纸巾来细细地擦拭着那皮球,好不容易擦了干净,又去借了打气筒,硬是把皮球充气起来,大概是那皮球已经坏了,没过多久又瘪了下去。
叶锦乐在其中,并没有注意到有两道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停留,她只是想念了蓝岚,跑来幼儿园附近,偏偏又瞧见了那皮球,兴味盎然地跑去捡了起来。
她的伞就随意地丢在一旁,完全不在意的模样。
尽管她湿漉漉的。
注视了许久,周子媛得出结论。
叶锦在发神经。
便不再看她,带了孩子钻进车里,看见卓右笑眯眯瞧着。
“你们刚刚发呆那么久,那边有什么不对么?”卓右问的是周子媛,她刚回过神来,才发现方才习惯于把伞倾斜向蓝岚那边,自己湿了半边身子。
“没。”急忙应付了卓右,再瞥向了外面,叶锦早已不见了。
“走咯!”卓右发动汽车窜了出去。
“你家里叫你相亲?依你的条件,找个合适的也不是难事。”
周子媛很少见地夸了他,他惊得腿肚子发抖差点儿把刹车踩下去。
“没有,大概因为长时间工作,没有时间顾及情感吧!”他正视前方,随意地说了一句。
……你是有多怨念你的工作。
“是要我给你放假么?”周子媛低头侍弄她那一手指甲,“没关系,从此以后你想要休息多久就可以休息多久。”
这是……要炒了他的节奏?卓右汗毛乍竖,急打方向盘转过一道弯:“大人,小的什么都没说。”
“哦,我也没听见什么。”她镇定如同老佛爷,只差旁边跪上一个太监。
蓝岚安静地在后座听着两人说话,没多久有些困,开始打盹。
“到了。”周子媛指着不远处朦胧雨雾中的居民建筑。,“谢谢你送我。”
“大人不必拘礼……”卓右又开始冷汗涔涔。
“在人家姑娘面前要有男子汉气概。”她拍了拍卓右的肩膀,说得好像他特别娘似的。卓右递了一把伞过来:“小的明白了。”
两人之间的戏谑成虎持续了许久,两年前卓右到她收下,情急之下卓右唤周子媛为“大人”,当即把正在怒发冲冠的周子媛浇了一个透心凉心飞扬,不怒反笑,此后卓右都如此称呼她。她也如此默许,从而渐渐熟络起来,成为能多说几句话的朋友。
卓右的车远去之后,她才牵了孩子的手往家里走去,孩子紧紧握着她的小指,手心汗湿,她感觉到了蓝岚的不安。
“怎么了吗?”她同孩子交流持平等态度,虽然那只是五岁的女童。
“妈妈。以后蓝岚就见不到叶阿姨了么?”
你才去了几天!干嘛对那女人难舍难分的!
“唔,应该会很少见到吧!”她含糊其辞,自己的内心是空虚混沌,不知道真实意志,也无法确立恒定目标。
“妈妈,叶阿姨是好人吗?”孩子固执起来,不肯往前走,周子媛也只得低头想了一下,蹲下身子去,雨伞罩住蓝岚的幼小身躯,她自己的后背湿透,甚至感受到有水滴顺着脊背流淌,内衣紧紧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十分不适。
“妈妈也不知道,有的人是好人,一辈子都好,有的人是坏人,一辈子都坏,可是更多的人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会做好事……也会做坏事的。”努力措辞让表达变得能够让一个五岁小孩子听懂,她声调温柔。
品心而论,她周子媛不是好人,但摸着良心,她周子媛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若问题主体是叶锦,哪怕不曾那么近地接触过这个人,她也绝对不会盲目地给孩子认知中下一个某某是坏人这样的定论,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