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毫无起伏毫无停顿的应声后,两条黑影又在静谧中淡去。
忽然叩门声起,有人在门外道。
“臣裴唐风求见皇上。”
眸中划过一丝喜色,皇上忙道:“快进来。”
门扉咿呀一声打开,裴唐风慢慢踱步进来。
“臣参见皇上。”
“裴卿不必多礼,如何,可是有什么线索?”
裴唐风抬眸望了一眼皇上,随即递出一个布包。
皇上疑道:“这是何物?”
裴唐风道:“此为宋晓酒带回。”顿了一顿,裴唐风似乎不愿在皇上面前提及宋晓酒重伤一事,只道,“南疆有一物名为虫蛊,寄养于人的尸身上,有活人养蛊,也有死尸养蛊,皇上眼前这物是人尸长出的蛊芽。”
皇上闻言脸色剧变,厉声道:“竟有此邪物?”
裴唐风点点头,接着道:“蛊芽长开后便会结成花苞,那花苞蕊粉的气味会引来一种毒蛛,此蛛喜y-in惧光,最常态便是结茧自缚,其丝之坚韧无物可比,便如那缠尸案中仵作所言,刀剑均无法断开,惟有以火烧之。”
皇上道:“何以见得此物与缠尸案相关?”
“此物,是宋晓酒从案发现场带回。”问及此步,裴唐风也不得不提及宋晓酒伤重一事,“这恐怕便是凶手露出的破绽,竟让宋晓酒无意寻得,于是痛下杀手……”裴唐风一顿,转了话题,“臣猜测,皇后娘娘并未受害,而是落到了歹人手中,此案恐怕,是冲着皇上来的。”
听闻此话,皇上竟松了一口气,想着那皇后未死,纵然有贼人冲着自己而来,那也不算什么,能坐拥偌大江山,若轻而易举,反倒居安忘危,髀肉复生。
拾贰·君臣
“如此,裴卿可知凶手为何人?”
裴唐风淡淡一笑,双手合揖:“臣一日便可破案。”
皇上大喜,继而又忧心道:“皇后……”
裴唐风缓缓直起身子,颀长的背脊便成倔强的一线,只听他道:“臣曾问过宋晓酒,若因案送命,他可还愿查下去……”
皇上似乎知道裴唐风要说什么,竟断然道:“裴卿!”
裴唐风却并未因此住口,余下的话语也顺势而出,“宋晓酒道他不想死,然而不想终归只是不想罢了,若到了那当头,如何抉择,皇上心中比臣等皆清楚。”
皇上目中流露出痛色,竟是又惧又怒,然而盛怒之下,却也深知裴唐风所言之实。只是人总是如此,明知不能却还是要做些无谓的挣扎,仿佛这般便好受了,告知自己是不甘不愿,只是迫于情势而做出的决定,于是那舍弃就有了名由,便理所当然起来。
“裴卿,朕若连妻都不能保全,又如何安天下?”
“皇上,国家也,先国后家,舍小我而成大事,为顾全大局,便是九五之尊,也当舍近亲而成大业,这是为人帝之命,也是为人臣之命。”
皇上叹息,似让步般颓然坐下,半响,轻声道:“裴卿,你说人为何都喜欢舍近而求远呢?”
冷玉般的面容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影,那眼帘掩着眸中所有的神色,负手站立,那般端然肃穆,明明是容貌极美的男子,却仿佛被偌大重担压着,而因着那不可推卸的重担,这人一举一动,皆有所思,有所虑,于是便总不得自主,不得自由,便连容貌之美也成负担。
皇上望着面前自己的臣子,眸中溢出些许怜悯,不知是怜自己,还是怜他,在以为不会听到裴唐风的回答时,压抑而肃穆的一方室内,响起那人若青石冷玉那般凛然不可侵犯的话语。
“因皇上是君,而臣是臣。”
皇上默看裴唐风许久,才道:“你想必,也是做了决定。”
闻言,裴唐风竟笑了起来,那笑容云淡风轻,却又隐有自信,只听他道:“无论我做了何种决定,都只是我的决定罢了,他答应我不死,也答应我会陪着我在这高墙上,享尽荣华哀苦,竭尽所能,为民请命。”
话语虽轻,却铿将有力,便连皇上,也无法反驳,只是想到那宋晓酒,便轻轻哼了一声,不做表态。
裴唐风睇了一眼别扭的皇上,但笑不语。
拾叁·论案
安坐片刻,皇上命人奉上香茶,屏退后,便向裴唐风问起案情细节。
裴唐风道:“邱胖官原是京城官员。”
皇上沉思片刻,托起茶盏啜饮一口,才慢道:“九弟与柳弗一案牵连甚广,有些官员虽无直接参与其变,然于中收受好处却是少不了,这邱胖官也是朕贬下来的。”
裴唐风道:“邱胖官此人虽无大的建树,来此屈县半年却是将县衙前后梳理了一通,而半年后,早已没迹的缠尸命案却又出了,邱胖官毫不掩盖其事,主动上报朝廷……”顿了半响,裴唐风问皇上,“皇上可还记得奏折中邱胖官是如何言及此事?”
皇上略一回顾,便道:“前篇洋洋洒洒将朕歌颂了一番,后文便历数缠尸案所造成的后果,末尾处恳求朕将宋晓酒派往此处协助破案。”
“疑点便在此处。”裴唐风以指尖叩在桌面上,沉声道,“邱胖官指名道姓要宋晓酒前来屈县。”
皇上不认同道:“裴卿关心则乱了罢,那宋捕头破案有功,被朕封为京城第一捕头,自然名声大噪,那邱胖官请求朕将宋晓酒派来屈县破案也情有可原。”
裴唐风听得皇上一席驳斥,言下之意对那宋晓酒颇有微词,似乎认为宋晓酒功不及职,任京城第一捕头有名无实。
裴唐风不欲与之争辩,只道:“宋晓酒前脚离京,皇后娘娘后脚尾随,民间有言道一进宫门深似海,九重门内的皇后娘娘如何得知宋晓酒离京赴屈县破案一事?这其中关键,皇上可曾想过?”
皇上强硬道:“皇后一族势力裴卿又不是不知,这点小事还不是想知道便能知道?”
裴唐风摇头:“若非有人及时通风报信,皇后又如何那般迅速得知此事,皇上不妨想想当日是何人将皇后离宫一事通报于你。”
皇上闻言皱眉沉思,想起那日的确是有一人神色惶急的前来禀告皇后出宫一事,此刻想来,竟记不得那宫人的面貌,想必定是平日里不常见到之人,若真如此,便是被有心之人伪冒也有可能。
“裴卿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引得朕来此屈县,意对朕下杀手吗?”
裴唐风沉默片刻,淡笑着摇摇头,轻语道:“恐怕另有所图,如若不然,皇上为何毫无x_ing命之忧,而能在此好好坐着?”
皇上点点头,良久才道:“裴卿,此事关系重大,你速破案。”
裴唐风点头应下,不多时,便退了出去。
独留皇上一人垂头沉思,不知是在回想刚才的谈话,还是深究那案情的疑点。
而裴唐风行过院落长廊时,忽然想起关押在牢中的魏人臣,便想着去见见此人,兴许能问出些别的头绪来。
到了牢狱,却见魏人臣坐在Cao垛上,背靠着墙,上方一个透着光亮的小窗口,而他的面目隐在那半明半灭间,教人看不清楚。
魏人臣似乎也觉察到有人来了,抬起头来望出去,眸中映入裴唐风的容貌时闪过一丝惊艳,转瞬即逝后,便勾唇笑了。
“想必你就是大理寺卿裴大人了。”
拾肆·端倪
宋晓酒醒来之际屋中并无人,喉间又麻又哑,疼的厉害,他想起身喝水,手脚却虚软无力,挣扎着撑起身子后,脑中一阵晕眩,便又重重的趟了回去。
一时之间,只觉得眼前发黑,而那晕眩感在脑中反复震荡,宋晓酒难受的皱紧眉头,仰躺在枕上发出无意识的痛哼。
宋晓酒心中想道,大人去了哪里,为何醒来竟不见他,心中想着,又担忧起来,生怕自己昏迷之际出了什么变故,连累了大人的安危。
此刻心中竟愈想愈惧,待晕眩缓过,睁开双目却看见万万想不到的一张脸。
“……”黑皇后!
宋晓酒瞪大了双目望着眼前的人,然张口却发不出声音,惟有焦急的看着眼前人,满眸皆是询问,而那十分贴近的一张脸也退了回去。
“宋壮士,你这是受伤了?”黑皇后本来是弯着腰曲在宋晓酒床前,退回后便直起身子,侧过身子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却又不像问宋晓酒,而是喃喃自问。
宋晓酒伸手去拉黑皇后的衣袖,嘴里一开一合说着话,可惜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黑皇后仔细瞅着他看,辨认出他的嘴型是想喝水,便转身去倒了水回来。
宋晓酒急忙接过杯子大口喝了起来,喝完一杯又递过去,黑皇后知他还想要,便也不多言,拿了空杯回去倒了又来,如此反复几次,宋晓酒总算是解了渴。
黑皇后道:“你这究竟是怎么了,怎么说不了话?”
宋晓酒被黑皇后搀扶着下了床,走到桌前坐下,示意要些纸笔,然此处也不是书房,一时之间要去哪里找纸笔,黑皇后便道:“你沾些水在桌上写吧。”
宋晓酒便沾着水一笔一划在桌上写道:这几日皇后去了何处?
黑皇后便道:“那天我们三人玩得尽兴,后来我随魏人臣去了魏府,突然有人送来一封信笺,信里头竟十分详尽的说了那千缕尸制成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