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少爷、少······”门一下子打开,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粉衣和绿衣看着门口的面色/潮/红、衣衫凌/乱的清欢,立即心领神会。匆匆将手里的药递给清欢:“少爷,我们先回房了,你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们。”说完,两人快步离开了。
“怎么每次都这么不长眼色!”粉衣咬牙沉声说道。
“我也不知道呀!不是说驸马不舒服么······”绿衣委屈地说道。
清欢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一碗药,忽然想起粉衣、绿衣方才脸上暧/昧不清的神色,脸上更热了。
面色/潮/红是因为屋里太热,衣衫凌乱是因为······因为要给驸马洗、澡!
清欢拿着药到床边时,裴子璃已经把自己裹在锦被里了,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都怪你!”清欢舀起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
裴子璃含着药,皱了皱眉:“好苦。”
“良药苦口,乖乖喝完。”清欢又舀了一勺递至裴子璃唇边。
裴子璃叫了一声“哎呦”倒在枕头上。
“肚子又在绞痛了,没力气喝药了。”裴子璃“虚弱”地说道。
“可是药还没喝完,喝完了才不会痛呀。”清欢有些着急了。
“我躺着,你喂我。”这就叫得寸进尺。
清欢可是永阳公主呀,今天真成了随侍······
“可,我方才不就是在喂你么······”
裴子璃眨了眨略带红晕的桃花眼,摇了摇头:“用勺子怎么能行。”
一时沉默,清欢看到了裴子璃眼中的狡黠,再次明白了。
后来······
清欢真觉得这药好苦,嘴里涩涩的。
裴子璃半眯着眼,舔了舔唇:“这药好像不苦呀~”
驸马要是不正经起来,公主可是招架不住的。
☆、好戏
幽州位于鹤庆山、回风山、落云山三山合围之腹地,三山夹合向北而开,形似撮箕。寒风席卷幽州,在回风山受阻停滞,飘飘洒洒又是几场鹅毛大雪。
大雪连降七日,且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城里城外皆覆上一层雪被,千里冰封。大雪成灾,河流、水井,凡有水处,皆成坚冰。农田冬麦生生被雪埋了数尺深,人、畜冻死数量不断增加。
刘璘看着窗外不断落下的雪花,深深皱起了眉。大军主力虽已先行回朝,但主帅和亲兵尚被这大雪困在幽州。
“将军,梁大人身边的杨主簿求见。”
“让他进来。”刘璘回身对前来通报的士兵说道。
杨主簿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一脸精明,眼里藏奸。在刘璘眼中,他不过是和梁青山一样的货色罢了。
“我们大人在落月楼设下酒宴,想请将军和裴驸马一同前去品尝‘幽州特色’呢。”杨主簿弯腰抬手对刘璘行了个礼。
“哦?梁大人还有这般闲情?”刘璘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幽州城中这几日冻死的百姓不少,你们还有心情宴饮?”
杨主簿听了这话,站直了身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将军不必过于担忧,年年都会有几场大雪,过了这几日便就好了。”
刘璘登时火气上头,不过还是压制着心中的脾气,面色如常道:“那杨主簿倒是说说,你们梁大人准备怎么处置那些灾民?”
“这个怎敢劳烦将军您忧心?梁大人早吩咐下去了,开城东的粮仓赈济灾民,发放棉衣给灾民。”
刘璘心想这个梁青山还没有混账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面色稍霁,缓和语气道:“看来梁大人早有准备。”
杨主簿嘿嘿笑了两声:“将军,那,宴席还去么?”
刘璘虽不愿应酬梁青山,但毕竟他是这军事要地幽州之长,况这些时日除了昏聩了点,也并无太多不妥之处。微沉吟片刻,刘璘开口道:“嗯,裴将军也去么?”
“裴将军也已经答应,还特别要求带着身边的那位长相清秀的随侍。”
裴子璃和清欢还真是时时都要粘着。
刘璘神色温和:“走吧。”
清欢一开始是不愿意和裴子璃一起去赴宴的,她嫌麻烦,也不愿意看到梁青山那副谄媚的嘴脸。不过裴子璃倒是饶有兴致,非央着清欢陪自己一块去,还告诉清欢宴席上说不定会有好戏看。
“一个州刺史的宴席你也要去,你可是永阳驸马。”清欢对着铜镜边带抹额边对身边正在穿立领裘袍的裴子璃说道。
裴子璃系上墨色缕金盘螭腰带,看着头戴赤色抹额的清欢,勾唇道:“你这么打扮到真像是那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哥儿。”
清欢穿着象牙白的窄袖锦缎狐裘,腰上系着流云如意羊脂玉,未施粉黛,肤色胜雪,青丝皆盘束于头顶,光洁的额头上那一根品红抹额格外显眼。
“那小娘子,可否与本公子共进一杯美酒?”清欢站起来,身体对着裴子璃倾移,右手食指勾着裴子璃的下巴,故作痞态。
裴子璃此时一头墨发尚未束起,散落至背后,及于腰间,又被清欢这么“调/戏”一番,面含赧笑,看起来确实是一位英气十足的美娇娘。
“好啊。”说着,裴子璃抓住清欢的手往唇边送,亮眸如星
“痒!”清欢红着脸连忙抽回手:“我来为你束发。”
裴子璃看着清欢眼中的慌乱与羞涩,淡淡一笑:“好。”
青丝如缎,美鬓如云。
清欢先用木梳将裴子璃柔软的发丝理顺,再将她耳后、后颈的细碎散发归置手心,一齐将发丝拧成两股发束置于头顶,又从袖中拿出一根青玉长簪横在头发根部,把拧紧的发束在青玉簪上交替盘出层次后,将最后的发尾塞入盘着的发髻中。
“好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文士髻,青玉温润,剑眉斜飞,桃花眼醉。
裴子璃嘴角噙着笑,伸手碰了碰头上的青玉簪:“你把这个也带来了?”
“之前一直没离身,去军营之前怕弄坏了就交给粉衣保管了。”清欢轻声说道。
青玉长簪乃裴子璃还是书生时就一直戴在头上的,出征前留给了清欢。那时的裴子璃对即将赶赴的战场一无所知,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自己可以活着回到清欢身边,故而将这簪子交予她,权当是留作念想。而今,再见此簪,两人皆是恍若隔世。
清欢沉默着从后面环住裴子璃的脖子,脸贴在她的耳旁,浓密的睫羽在烛光的照映下投射出颤动的阴影。裴子璃叹息一声,偏头挨了挨清欢的面庞。
北风吹得雕花窗扇砰砰作响,冷风夹杂着雪花使劲从窗缝里往房间钻。门外的琉璃世界,呼啸狂风似乎都与房内人无关,此时,仅剩呼吸交缠,情意流转。
两人各有心事,但都维护者彼此之间的默契。
只要你能在我身边,这样就很好了。
落月楼是城中首屈一指的大酒楼,菜品种类繁多,口味丰富,尤擅幽州地方特色菜的烹制。除此之外,酒楼的装饰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真正的“特色”便是楼中那一个个精通琴棋书画的雅妓,皆是容色非凡。所谓千金但买倾城笑,故而,所来之人,非富即贵,都是一掷千金的主儿。
清欢和裴子璃乘坐雀羽马车,车内宽敞,两人相偎靠着软垫,前面放了一尊掐丝珐琅火炉。
“这么大的雪,城中百姓不知冻死了多少,这梁青山竟还有闲情宴饮!”清欢撩起了窗帘的一角,看着车窗外漫天飞舞的大雪和空无一人的大街说道。
“这梁刺史背后的后台可真够硬的,这样的政绩还可以稳坐刺史的位置。”裴子璃搂过清欢,放下了窗帘。
“高官?贵族?没听闻梁青山和这两者有什么往来呀。”
“梁青山这个人愚钝,我看人家不过是看他听话,才让他做了幽州刺史,要知道幽州可是军事重镇呐。”裴子璃眼中闪过一丝暗色,“太过聪明了反而不好约束。”
“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阴谋?”清欢抬头看着裴子璃的下巴。
裴子璃笑着摇摇头:“且看看,刘将军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清欢又往裴子璃怀里钻了钻,眯眼假寐。
确实,舅舅一向都是嫉恶如仇的。
珐琅火炉里燃烧的丝炭散发着火光与热度,丝炭慢慢蜷缩,蹦出的火花星星点点。马车里的热度和裴子璃怀里的温度让清欢的脸变得红彤彤的。
道路上积雪深厚,即便专门有人在马车前清扫,可仍是跟不上雪花降落的速度,扫一层,落一层。为了防滑,车轮子上绑了铁链子,行在雪地里,铁链子和马车四角的铜铃儿叮当作响。
路中央有一个被雪掩住的小坑,走在前面的马车右轮子一下子卡在里面。车夫使劲地抽打着拉车的马,枣红色的骏马仰天嘶鸣了几声,马鼻子里呼出白气,马车的轮子在原地略动了动,无奈积雪太深、坑的位置又太巧,马车仍旧停在原地。
刘璘从马车上跳下来,看了看情景,稍稍有些不耐烦。车夫看到刘璘脸上的表情,冬日里急的满头大汗。
清欢和裴子璃听到动静时,掀起帘子探头看了看前面。
“我下去看看,你就呆在里面。”裴子璃转头对清欢说。
“嗯。”
裴子璃站到刘璘身旁,望了望沉沉晦暗的天色,皱了皱眉:“天色不早了,这样子耽搁下去也不好,不如刘将军和子璃同乘吧。”
刘璘低头笑了,挑眉看了一眼裴子璃:“我可不是那么没眼色的人。”
他哪会去和裴子璃同乘,干巴巴地坐在人家小夫妻面前,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裴子璃听了这话,眨了眨眼睛,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笑,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刘将军说笑了。”
“你回去吧,外面冷,清欢又要担心了。落月楼也不远了,我自行骑马去就是了。”说完,刘璘叫下车夫,解开了套马的缰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裴子璃颇为惊讶地看着刘璘的背影,露出释然一笑。
她正欲回马车时,不知从哪个街角巷子跑出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一把拉住她的衣角。
“给点儿吃的,给点吃的······求求大官爷了,求求您。”小女孩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跪在裴子璃的脚下。
裴子璃定睛看了看身前的小女孩,她身上穿着一套破旧的棉衣,袖口破口处翻出的棉絮还是黑色的,棉裤上也处处是破洞,脚上只穿了一双单薄的布鞋,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脸蛋儿、鼻尖冻得通红。
“小妹妹,你先起来,来。”裴子璃将小女孩抱起来,又从马车里拿了一条绒毯围在她身上。
清欢听着动静也下了马车,蹲在小女孩的面前:“小妹妹,你的家人呢?”
小女孩眼里蓄满了泪,动了动嘴唇,半天说了一句话:“阿爹阿娘在领救济粮的时候被人踩死了,哥哥为了给我找吃的,在雪地里冻死了。”
清欢听了这话,身上一阵发麻,红了眼眶:“没有收留你的亲戚么?”
小女孩摇摇头,擦了擦脸上的泪:“都没有饭吃,谁还愿意收留我。我自己躲在家里,实在饿得不行了就去那些酒楼前讨吃的,可他们都恶狠狠的,我、我实在太饿了。”
裴子璃深吸一口气,平息心中的愤怒,抱起小女孩,低头对她说:“不怕,哥哥带你去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