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左侧是两排花篱,墙里屋舍□□间,亭楼错落,高大的梧桐树投下绿荫,青Cao漫上脚下的小路,院子里生机盎然,就是安静了些,元棠转了半圈才发现,进来后居然没见半个人影。
他从花篱后的洞门进入廊停,绕过一栋两层小楼,终于在一排小屋前看到封淙。
封淙翘腿躺在木廊上,似乎睡着了,衣襟微散,露出胸膛,宽袖和长摆铺散在身下,还有两卷散在身边。
元棠脱了鞋轻轻走上木廊,本来想叫醒封淙,刚走近,封淙翻身而起,元棠吓得猛然后退,一脚踩空就要后脑着地倒出廊外。
“哎哎哎!!!”
“是谁偷偷摸……小将军——!”
封淙长臂一展,将元棠拉回来,挽救了元棠的后脑勺,两人齐齐率在木廊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封淙裹着元棠肩膀,但元棠的胳膊还是拍到门上。
元棠捂着胳膊直抽气,封淙扶元棠靠在门边,捞起元棠的袖子查看。
“我瞧瞧,摔疼了?”
一年不见,封淙好像变高变成熟了,声音都低沉了些,五官和身形的轮廓都变得更刚硬,他蹲身将元棠整个罩住,一掌就能握住元棠那小细胳膊。
两人离得太近,元棠嗅到封淙身上淡淡的檀香味,不知怎么觉得有些热,他收回手,说:“没事,可能打到麻筋了,不疼。”
摔倒的声音惊得两个内侍从屋后跑出来询问。
封淙挥挥手说:“没你们什么事。”内侍又悄无声息地退走。
封淙拉元棠进屋,这里看上去像书房,五六排书架子,卷轴竹简堆得满满当当,茜纱帘隔出的里间又像卧室,屋里摆设有些杂乱,纸笔卷之类的随手放。
“你怎么来了……不对,怎么进宫了?”封淙将纸卷统统扫到一边,让元棠坐在榻上。
“奉诏进京上学。”元棠说。
“上学?”封淙说,“对了,好像是要开太学,你有爵位,也要入京。”
元棠点点头,说:“我写的信你收到了么,怎么都不给我回信?”
封淙给元棠倒水,手上顿了顿,说:“你给我写过信么,送到哪了?”
看到水元棠才发现自己早就渴了,他拿起杯子咕咚喝了一口,才说:“一开始送到上筠沈府,后来托沈三哥帮转交。”
封淙眸光微闪,又问:“小将军,谁带你来康馨殿的?”
元棠擦了擦唇上的水渍,觉得封淙好像不太高兴。
“是太后,”元棠说,“她让我给你当伴读,还让我和你住在一起。”
封淙嘴角一勾,露出一抹似冷似嘲的笑容。
果然不高兴。
第18章 皇子侍读
“我没收过你的信。”封淙说。
直觉告诉元棠,他给封淙的信有可能被截了,截信的人不是太后就是与太后有关,他识相地没在说下去。
阳光变得有些刺眼,太阳升起后,春风也是燥热的,封淙转身把落在地上的杂物收起来,元棠帮他。
元棠说:“太后和我说了些话,让我……看着你。”
封淙没有任何意外,说:“你听她的。萧擅之这个人记仇,你在京城没有靠山,被他逮住肯定倒霉,有了靠山他会忌惮些。”
元棠心里不好受:“那你呢?”
“我?”封淙说,“我帮不了你,我无权无势,什么都做不了,就算你在我面前被他欺负,我也无能为力。”
元棠说:“我不是让你帮我,我是问你怎么想?”
元棠想从封淙的表情里找到端倪。这一年封淙变了很多,不仅成熟高大了,声线低沉了,神情态度也变了很多,他似乎很漫不经心,但眼里藏着东西让人看不懂。
元棠问:“这一年你过得好吗?”
封淙转头望着元棠的脸,过了一会儿,带点无奈叹笑:“小将军心眼还是这么多。”
这时元棠才觉得眼前的人有熟悉的影子,他说:“我不想帮太后监视你,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告诉我,唔,如果太后想让我为她做什么,我也告诉你。”阳奉y-in违嘛,谁不会啊,他的确想耍些心眼。
封淙把毛笔都挂到笔架上,手指轻轻敲打玉质笔杆,说:“以后少说话,在我这你可以随意,到了外面要谨慎些,不过你本来心眼就够多了,也不用特别小心。出去的话跟我跟紧点。”
元棠当他同意了,当即露出一个大大的小笑脸,然后又瞪眼,“你怎么老说我心眼多,我没问你就把你从琚城带走是我不对,但也是想照顾你……养伤嘛。”这事元棠还是没什么底气,但绝对不承认自己心眼多,想他忽然从和平年代掉到一个战乱四起的世界,一来就给人将军将军的叫还要守城,他容易么。
“你想让我帮你打仗吧。”封淙靠着书架抱臂,轻轻一笑。
心思被点破,元棠瞬间没了气焰,不过还是说:“想过,但是!我没打算强迫你,就想多交个朋友。”
封淙忽然靠近元棠,瞳里仿佛接了屋外四月的阳光,他伸手捏捏元棠的脸颊,语气淡淡地说:“知道了。”然后越过元棠,卷起地上的卷轴都放回书架上。
“啪”地一声,元棠手里的空杯子掉了,幸好是个竹杯,没有摔坏。
屋里传来元棠抓狂的声音:“不要捏我的脸!”成熟什么的都是错觉,捏脸太幼稚了。
第二天又是大早,元棠带着一些随身衣物进宫,康馨殿的宫人在侧门接他。宫里不许一般男子擅入,袁德和小厮都没跟着元棠。
后来还是封淙和太后说自己还想多要一个护卫,把袁德也调入康馨殿。
袁德遇事机敏,武力值还高,有他在,元棠更放心些。
元棠住封淙隔壁,刚开始还有些兴奋,夜里挤到封淙的房间里和他说话,封淙倒没赶人,或许知道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甩不掉元棠,所以懒得赶了。
元棠最关心的还是封淙这一年里的生活,趁夜里没人,就问:“太后为什么不送你回上筠,是因为……还想杀你?”
两人都洗了澡,头发散开,并排坐在榻上,封淙吹灭了几根蜡烛,只留下墙边一根,顺手扯下床帐。
“他从来都想杀我。”封淙说,“至于太后嘛,大概因为我阿父……或者怕我又跑了。”
火光穿透床帐变得微弱,印不出封淙的神色。
元棠不敢贸然把自己对太后的一些猜测怀疑说出来,毕竟他了解不多,而且封淙看起来不是毫无察觉。
他问:“那太后对你好么,你在宫里过得怎么样?”
封淙的声音带笑:“她能对我怎么不好,缺我吃缺我穿吗,小将军,你瞧我像受苦受难的样子?放心吧,看在我阿父的份上,她不会亏待我的。”
封淙住的地方,吃的穿的用的,的确没有受亏待的样子,元棠闷着声音说:“我就问问嘛。”
封淙说:“以前在上筠她也总给我送东西,就是个意思,不会差到哪去。要不是她,我叔父早就杀我了。”
元棠忍不住问:“既然……还顾忌太后,那时为什么又要派人到上筠传旨。”
“他已经不想留我。”封淙肯定德说,“他一定后悔让我活着我长大,后悔没再当初就杀了我。”
封淙的语气太冷静,元棠忽然心口扎了一下,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不是因为窥探了宫廷诡秘,而是因为封淙。
他好奇个什么,居然追问封淙这种问题。
封淙注意到他的沉默,忽然伸手过来揉他的头发,说:“行了小将军,你想问什么都可以问,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现在给我当伴读,有些事就算不说也迟早也会知道,不如我来告诉你,咱俩知个底,省得你被人算计还连累我。”
话是嫌弃的,但封淙一点没有怕被元棠连累的样子。
对元棠来说封淙是个迷,在琚城遇见时他就与一般人不太一样,其貌不扬,机智勇猛,来历不明,到泽柔忽然得知封淙的身份居然是先太子的儿子,让元棠更不可思议。
他身上迷雾重重,作为先太子的儿子,隐匿在一个边境小城,而他逃匿的经历也很扑朔。
他有些独来独往,但元棠说不出,就是被他吸引,即使后来封淙没有接纳他。
元棠能感觉到封淙的善意。
大概就是因为这种善意,像现在,封淙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实际却纵容着。
元棠也想回报以善意。
元棠爬在软枕上,低声说:“我一直想问你个问题。要不是被我带回泽柔,你在琚城养好伤后想去哪里?嗯……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当我没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