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棠没有失去意识,被击中时头脑有些发昏,站不住倒下去,两侧迅速跳出几个人将他挟住,元棠失去先机,又想看看到底是谁指使贺栎方,所以干脆装昏。
他被人抗在肩膀上穿行于廊道中,贺栎方的声音有些着急,说:“快,别被人看见,也别把他弄醒。”
扛着元棠那人说:“想不到这小子挺机灵。”
元棠被抗到一间屋子里,丢到床榻上,贺栎方惶惶不安道:“轻些,别把他弄醒。”
旁人却满不在乎:“他刚才都已经看到了,贺郎君不用担心,有我们家主在,他不能把您怎么样……都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就算他指认……的人会帮郎君作证……不会有人相信……”
“可是大殿那边……”
两人放下元棠走到屋外关门,声音时断时续,元棠仔细辨别,听不出他们说的家主是谁,抗元棠那个人应该是谁的家仆或私卫一类,说话很小心,听到贺栎方说“大殿”,元棠在黑暗中蓦然睁开双眼。
封淙还在大殿里。
不是他过分敏感,在权贵云集的京城,别人有什么理由算计他一个小小乡候,通过他设计封淙倒是有可能。
封淙和元棠相处一段日子,彼此也算熟悉,要是元棠不见了,封淙和沈靖宣一定会来找他。
沈家和詹家因为卷入太后与皇帝的争夺处在风口浪尖,封淙又何尝不是如此。
元棠有点怀疑在马槊上动手脚的也是贺栎方,马场上不是讲武堂学生就是武人,就在太子到来那段时间内,旁的什么人靠近武器架很快容易引人注意,若是讲武堂学生动手,反而不会有人怀疑。
元棠回忆起与贺栎方认识后的种种过往,没找到什么破绽,他和苏子斌的关系更好一点,与贺栎方只算普通同学。
元棠心里也有些发寒,即使不熟悉,无法辨识周围人的面目是一件心累又可怕的事。
白天封淙和沈靖宣都不再提马场发生的事,两人好像又在暗暗较什么劲似的,由于没有造成实质伤害,元棠也有些大意。
无论如何,元棠也不会让贺栎方背后的人得逞。
元棠双手被绑到身后,他手上有伤,动起来不方便,于是扯掉白布,捆缚随之一松。门锁了,窗却没有锁,看守的人大概以为他逃不掉。
元棠悄悄摸出窗外,发现自己身处一座湖心小屋中,唯有一段木桥与湖中廊桥相接,桥上站着三个大汉,窗外就是湖面,无立足之地,难怪他们既不锁窗也不在窗外派守卫。
从木桥突围难度有点大,万一又被人捉住,肯定不容易逃走,先时敌暗我明,不知暗处的人打什么算盘,元棠脑海中转过许多念头,打算先逃出去给封淙报信,他悄悄摸着屋外木栏潜入水中,尽管尽量小心,入水的时候还是发出轻微声响。
“什么声音?”
“不好,人跑了!”
身后响起两声入水声,元棠怕被追上,奋力朝岸边游,幸好正飘来一朵乌云将月光遮住,湖面茫茫一片黑,元棠趁夜色摆脱两个尾巴。
他在女宾聚会的花园附近上岸,湖边划过一艘小船,上面的人打着灯笼立在船头,元棠立刻缩到Cao丛里,船从元棠面前划过,女孩的声音小声说:“阿姐,我们……”
“嘘。”
元棠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对方也发现Cao丛里还躲着个他。
两厢对望,元棠捂住女孩的嘴,对另两个女孩猛眨眼,前面船上的人回头,四个人又缩到Cao丛中,待船走远才齐齐松了口气。
元棠放开王妘坐在地上,王妘眼睛亮晶晶的,直好奇:“阿棠你怎么在这儿,怎么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另两个女孩是王嫙和她的侍女,王嫙察觉到不寻常,皱着眉望元棠。
元棠来不及和她们解释,说:“两位娘子若无事快回宴会上去,身边不要离人。”
王嫙眉头紧皱,抓住元棠的袖子说:“你等等,是不是殿下那边出了什么事?”
元棠从她的脸色看出些古怪,问:“难道是太子妃的花宴上出事了?”
两人对视,王嫙绞着帕子说:“阿妘和赵娘子玩耍,不知怎么赵娘子忽然不见了,阿妘让我帮她找,我们看到有人把赵娘子弄晕抬了出来,所以才跟到此处。”
元棠脑子进水了,怎么又来个赵娘子,完全不认识啊。
王嫙说:“赵娘子也是太子妃邀请的客人,太子妃娘家的远房表亲……”
元棠立刻抓住了某个念头,觉得荒唐又可笑,但很有可能就像他想的那样。
王嫙看他脸色几番变化,大概也猜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急切问:“阿棠,殿下那边是不是也发生了什么?”
元棠说:“应该还没有发生,不过……”晚一点就不知道了。
王嫙神色一凛,说:“不行,得赶紧把赵娘子救回来,她出身虽不高,却与太子妃沾亲,她若是出了什么事,太子妃不会不管。”
元棠一个头两个大,那艘小船已经走远,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抹了一把脸,说:“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殿下。”
王嫙又拉住他的袖子,说:“殿下在哪,你要上哪儿找,怎么去?”
她的眸子映着水中月光,氤氲带亮,元棠瞬间冷静下来,那些人已经发现他跑了,他贸然跑到人前,怕没找到封淙就又被人逮了。
王嫙年岁也不大,关键时刻又冷静又干练,她说:“赵娘子的事最好不要声张,太子妃那也先不要说,我这就让人带阿妘回去,仍旧装作和赵娘子玩耍,赵娘子的婢女也被打晕了,我和阿妘还能拖个一两刻,但是你那边……”
元棠说:“我想办法尽快把赵娘子带回来,不惊动任何人,到时候可能还要劳烦嫙娘子接应。”
王嫙点头,又道:“可是你现在这样能把赵娘子带回来么?”
元棠咬了咬牙,对王嫙说:“能帮我找一身衣服吗?”
元棠认为首先还是要通知封淙,他一副从水里捞上来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正常,他不知道现在能相信谁,要躲着那些逮他的人,又要避免别人从他的异常牵扯出不知在哪的赵娘子。
万不得已,元棠找王嫙借了一身崭新的夏裙套上,顺便在脸上扯了条面纱。
临水殿的宴会已经散了,一夜声色却才刚刚开始,宾客有的上了画舫,有的去了山上的小楼,大分散在湖上星罗棋布的亭子和轩舍里,不少舞姬婢女在岸边放花灯,正好给元棠打掩护。
走到湖边,元棠又看到数人乘小船在湖上打捞,忙低头上了廊桥。
元棠也不知封淙去了哪里,只是猜测既然赵娘子被人用船送过来,那么封淙那边一定也有人布置,多半还被绊在水上。
找不到封淙,找到沈靖宣也好。
元棠沿着廊桥和木栈道将经过的轩台馆阁都探一遍,有些人在水上吟诗作画,有的则听曲取乐,一个四面镶漏窗的花台里,元棠看到四五个男子解了衣带横在榻上服寒石散,他偷偷从窗下遛过,又被一个醉汉当成舞姬搂住,元棠毫不客气把醉汉敲晕。
折向湖心,终于在湖中一座亭台看到封淙,沈靖宣、萧擅之和太子都在。
亭中三面摆紫檀大屏风,一面挂纱帘,太子坐上首,身边有男有女,或吹奏乐器,或斟酒布菜,萧擅之坐在西向一侧,身边围着几个雌雄莫辩的男孩,封淙则卧在东向的软榻上,衣襟微敞开,左手搂一个身姿妖娆的少女,右手执酒樽大饮,然后搂着少女往榻上一倒,亭中顿时响起一阵娇笑。
元棠:……
沈靖宣坐在太子后侧,身边倒没有狂蜂浪蝶,画风端正得突兀。
亭中人谈笑风声,太子揉了揉额头,在内侍搀扶下晃悠悠起身离开,沈靖宣看了封淙一眼,随在太子身后,不一会儿,萧擅之也离开。
封淙似乎是醉了,两个女孩放下竹帘,元棠在竹帘将要落地那一刻钻进亭子里,少女们惊讶地看着他,封淙从软枕上抬头,明显一愣,说:“你……”
元棠二话不说,一溜小步子跑上前,滚到封淙怀里。
“你……你……”
封淙两手举起,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接受不了眼前的景象。
元棠捏嗓子唤道:“殿下——”
封淙倏然直起身子,搂着元棠的腰对其他少女道:“你们都出去,今晚就他陪我了。”
少女们面面相觑挪不动步子,封淙发酒疯似的吼道:“都给我滚!”女孩们只得战战兢兢离开。
第34章 套
封淙伏在元棠身上笑得发抖,元棠一把扯开面纱,气道:“不许笑!你都不知道我这一晚上多奔波,快要累死了,不许笑!”
封淙搂着他肩膀撑起头,说:“好了好了,我不笑了,怎么穿成这样,你遇到了什么?”
元棠穿着王嫙的裙子就狂奔过来,头发胡乱爪散,戴了个假髻,想来自己的样子是很辣眼睛的,不过再辣也是辣封淙,反正自己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