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景觉得自己运气还不坏,因为他很快遇到了一个有趣的灵魂。
那时候已经临近傍晚,街道上依然灯光通明。电灯的发明使人类彻底从无边的黑暗中解放了出来。外面依旧弥漫着厚厚的雾霾,倘若不让他出门的话,这幅烟雾缭绕的画面还是颇有意境的。也就在这时,那位女士走了进来。
这是一位很特别的女士。倒不是说她衣着朴素不施粉黛,而是说她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坚毅,刚强,尖锐,不屈不饶,这是属于战士的眼神。
“您好。”‘战士’开口说话了,“您是这里的老板吗?”
乐景站了起来,颔首道:“对,我是,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我叫做玛丽·波伏娃。我来这里向您推销一本书。”还不待乐景回话,她就把手里的书递给乐景,语速飞快,“我希望您能在店里卖这本书。”
乐景借过书,瞥了一眼封面:《女人的困境》,好奇地问:“这是一本讲诉什么的书?”
一本讲述女x_ing不是谁的附属,女x_ing应该获得和男x_ing一样权利的书,玛丽在心里默默回答。
如果她这样说给老板听,这个保守的东方人一定会立刻把她当做神经病赶出去吧,就像之前的那些店主一样。
所以玛丽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反而问了乐景另一个问题:“先生,您怎么样看待您的母亲?”
乐景愣了一下,淡淡地说:“大概是一个很好的人吧。”
“那么您口中评价女人好坏的标准是什么?家务万能?体贴丈夫?贤良淑德?还是勤俭持家?”玛丽的问话已经近乎咄咄逼人了,她的眼中好像有火焰在燃烧。
乐景惊讶地看了玛丽一眼:“当然都不是,您为什么要这么想?女人也有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和家庭绑在一起。”
玛丽愣住了。
这是她拜访的第48家书店。在那之前,她跑遍了布鲁斯城的所有街区,向每一家书店店主推销她自费出版的书。男人奚落她,嘲笑她,就连女人都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她,就好像她是一个不检点的女人一样。如果说来自男x_ing的质疑反对只是让她愤怒,那么来自同x_ing的反对攻击则让她更绝望。
可玛丽并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女人,如果她是,那么她根本就不会写出《女人的困境》表达自己的主张。
她已经很久没遇到过认同女x_ing也有自己生活的男人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努力压抑内心的激d_àng,若无其事地问道:“那么,您对女x_ing参加工作这件事怎么看?”
“这是女x_ing的选择。”乐景说,“女x_ing可以选择参加工作,或者不参加工作,这是出于她们自由意志的选择,没有人能剥夺这项权利。”
乐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仔细想来,二十世纪也正是女权运动开始发展壮大的时期。1920年,美国宪法才规定女x_ing和男x_ing一样享有选举权,而法国则是1944年。至于和赛德帝国十分相像的英国,则是一战后才逐步承认女x_ing的参政权。
可以说跟人类历史相比,女权运动十分年轻。无数女x_ing在这条路上锒铛入狱,无数女x_ing郁郁而终,无数女x_ing拼搏厮杀,用比男x_ing更优异的表现获得男权社会的“特权”……才最终换来了一个每个女x_ing都可以享有法律意义上一切公民权利的社会。
乐灵一针见血点评道:【你们人类真是狭隘。x_ing别歧视和x_ing别刻板认识只会滋生偏见与封闭,对社会文明发展毫无帮助。】
乐景在脑海里跟乐灵j_iao流道:‘女权主义者西蒙娜·波伏娃在《第二x_ing》里曾说过:一个人不是生下来就是女人,她是变成女人的。男人亦然。在我看来,所谓的男人和女人的x_ing别概念,不过是人类社会塑造出的产物。女人和男人都是由j_in g子和卵子制造出的生命,没有谁比谁更高贵,也没有谁比谁更擅长做某事,因为男人女人都是人类。’
【这点我倒是赞同,毕竟我不是人类,我本身就是没有x_ing别的。】
‘真巧,我也是无x_ing别的。’
【诶?怎么会?乐景你不是男x_ing吗?】乐灵发出惊讶的质疑声。
乐景解释道:‘那是我的生理x_ing别。每个人其实都有三种x_ing别,生理x_ing别,社会x_ing别,以及自我认知x_ing别。我的生理x_ing别和社会x_ing别均为男x_ing,而我的自我认知x_ing别是无x_ing别,所以我就是无x_ing别。我先是一名无x_ing别者,后成为了一名无x_ing别主义者。’
乐灵似懂非懂的嗯了一声,感慨道:【你们人类真是复杂】
乐景也跟着感慨道:‘是啊,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
……
玛丽震惊地看着这个年轻的东方人,她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来话,她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泪意。
也许她最想要的不过是尊重而已。尊重女x_ing拥有理x_ing思考做选择的权利。太多太多人,男人也好女人也罢,认为女x_ing不应该接受教育,女x_ing只会感x_ing思考永远不会理x_ing思考,女x_ing只是男x_ing的附属,女x_ing永远不能自己作出决定所以必须由男x_ing帮助她们……这样的言论无时无刻不环绕着她,她生活在一座孤岛上,她的同伴很少,她的四周都是敌人。
她知道,这个东方人跟别人不一样,他把她看作平等的个体,从他的眼里她看不出丝毫轻视,相反,他尊敬她,他理解她。
“您理解我,对吗?”玛丽含泪问道。
“我尊敬您,女士。”乐景由衷说道:“任何一个想要逆流前行的先行者都值得尊敬,因为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和毅力。”
如此直白的夸奖不禁让玛丽·波伏娃有点脸红,但她到底是个坚强刚硬的女x_ing,她很快收拾好了内心激动,恢复了见面时的冷静,“所以说,您愿意在书店卖这本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