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冠南抬起脚,甩了甩脚上的水,珠儿战战兢兢地在一旁伺候着,等她脚上的水完全干了,才为她套上袜子,穿好靴子。
侍弄完后,柳冠南站了起来,也不看红叶,径自走向马车。
“走吧。”柳冠南坐回了车厢,对珠儿道。
珠儿不敢犹豫,忙跳上马车,驾车而去。独留下红叶一人怔在那里,看着她们的车影渐远。
说不出的落寞。
这倒是十分地戏剧,柳冠南喜欢她时,她不肯接受,等到真的接受时,柳冠南却不喜欢她了。
她突然觉得很不甘心,柳冠南曾对她说过不准她逃离,说过没有什么能阻止得了她要她……那些话犹在耳中,她却要放手。
红叶终于明白当初柳冠南为什么会生气了。就像她现在这样,明明再近一步,柳冠南就可以如愿以偿了,可她没有给柳冠南机会;而现在,明明再近一步,她就可以触碰柳冠南,可柳冠南却也不给她机会,这一步,其实很小,但就是因为小,她才会觉得不甘心。
柳冠南,既然我之前没有迈出那一步,让你离开了我,那现在便由我把你追回。
红叶心中暗下决心。想罢,她不再犹豫,跨上马背,朝着消失远去的马车追去。
珠儿最近很郁闷,因为红叶一直跟着她,恰切地说,是跟着马车里的柳冠南。她将马车赶得快的时候,红叶会加快速度跟上,她慢,红叶也跟着放慢速度,就好像尾巴一样,总是拖在马车后面。
关键是柳冠南也不反对她跟着,只是一路上也未曾理会过她。
珠儿简直要为她锲而不舍的精神折服了。
“红叶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珠儿被她跟得已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倒是多了几分求饶的意味。
红叶微讶地看着珠儿,好像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珠儿只能幽怨地看向她,道:“你别再跟着教主了。”
红叶耸耸肩,笑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又何来‘跟着’之说?”
这摆明了是要耍无赖的架势,珠儿说不过她,又不能动手,肚子了憋着气,只能朝马撒气。
她有些怀念那个骄傲的红叶了,起码那样的她不会耍无赖,没有现在那么让人头疼。
红叶跟着柳冠南已经大半个月了,漫无目的的走,也不知道何处是终点。她怕重复一睁眼却找不到柳冠南的噩梦,所以她不得不时时刻刻都关注着柳冠南的动向。
眼见着自己的干粮袋已经空了,身上的钱袋也越来越瘪,红叶有些犯难了。为了追随柳冠南,她没有精力去弄钱,身上的钱都是之前掌柜给的。
她这边为吃的犯愁,柳冠南却悠然自得地进了客栈,见状,红叶忙将马栓在她的马车旁,匆匆跑了出去。
正好可以趁柳冠南吃饭的时候去准备一些干粮,红叶如是地想。
她一刻也不敢耽误,生怕回来晚了,柳冠南又丢下她,自己离开了,所以她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只是——
“姑娘,你……多久没洗澡了?”掌柜一脸纠结地问道。
如果不是看她像练过家子的,掌柜真的很想把她轰出去,因为她一进来的时候有几桌的客人都几乎要离席了。
掌柜不提醒,红叶还不知道自己有多狼狈,这一说,她才意识到,为了追柳冠南,她已经好久没洗澡了,天气热,身上汗湿了好几回,混着风尘,简直是又脏又臭,再加上这段时间的餐风露宿,明显消瘦了许多,面色也是蜡黄的,看起来就像个营养不良的小乞丐。
看着掌柜明显嫌弃的眼神,红叶脸上火辣辣的,只能低着头问:“有热水吗?”
掌柜道:“有,但要钱,五文钱一桶。”
红叶见他伺机敲诈,却又无可奈何,嗅到自己身上的气味,她自己都觉得受不了,更别说如柳冠南这般有洁癖的人,最近柳冠南的脸色越来越阴郁,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吧。
这么想想,红叶也只能黑着脸道:“行。”
掌柜这钱虽然赚得有点黑,好在办事还算利索,红叶置好干粮,拿来换洗衣物的时候,掌柜已经吩咐人将水送到一间小澡堂里了,他还特地告诉红叶,这个时段澡堂是没人的,让红叶放心。
掌柜倒是个机灵的人,会看人,会做事。红叶见他说的不像假话,才放下心来洗澡。尤其知道柳冠南要在客栈留宿一夜,红叶就认认真真地洗澡,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
等她搞定一切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洗完澡后的她没有之前的邋遢,清清爽爽的,虽然气色不太好,但比起之前真的赏心悦目许多。掌柜的态度也明显殷勤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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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随(下)
在红叶的软硬兼施下,掌柜只好勉强让她在柴房窝一晚上。
大概是好久没好好休息了,红叶难得能好好睡一觉,因此,就算柴房的环境很恶劣,她还是很快就睡着了,而且还睡得很沉。
迷迷糊糊间,红叶似乎感觉到了那熟悉的触感,一如往常地将她的鬓发拨到耳后。她为此为此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可是,那模糊的身影却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红叶见状,心中一紧,忙伸手要去抓住那渐远的身影,却突然惊醒了。
红叶揉揉眼,发现自己还在柴房,刚刚的,不过是梦而已。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连带着头也隐隐作痛。天已经微微亮了,她也顾不得头不头痛,赶忙起身随意洗漱了一下便跑到马厩里,等着珠儿来牵马车。
几乎日上三竿了,珠儿才施施然过来。红叶正坐在马厩旁的木桩子上啃大饼,一见珠儿,忙把未啃完的大饼放回干粮袋,抹了把嘴便上前解缰绳。
珠儿瞥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将马车牵到客栈前门,过了一会儿,柳冠南出来了,手里一如既往地拿着那把油纸伞。
她没看红叶,径自上了车。
马车驱动,红叶的马也跟了上去,好像默契似的。
行到中午的时候,突然就变天了。原本还是阳光明媚的,一下子就乌云压顶了,而她们路已经走到一半,可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没一会儿,雨就下了起来,很大,如同瓢泼似的,马车不能前行,只好停了下来,她们一停下,红叶也跟着停下来。
马车有遮雨的篷子,柳冠南和珠儿在大雨中相安无事,但红叶没有料到会突然下雨,并未准备雨具,所以没多久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珠儿看着红叶宁可淋雨也要跟着,心中生出不忍,可柳冠南不发话,她什么也不敢做。
红叶也没打算避雨,她不想再重复那种“一转身,柳冠南就会消失在她的生活中”的窒息感了。
雨再大,也阻止不了她,如同柳冠南对她说的“既知我要你,就该知道没有什么阻止得了我”。
或许她追不回柳冠南了,可是她还是要为这份感情努力一回。她不想在多年以后,还因为自己的不够努力而遗憾、懊悔。
她的脸色泛白,视线也越发模糊,雨打在她身上,越来越凉,她的身子几乎在风雨中飘摇着,却还倔强地拽着缰绳,定定地立在马车后面。
柳冠南斜坐在车厢内,透过微掩的窗子看着那绷直的清瘦身影,她的身子也不由地绷紧,眉头越锁越深,脸色越来越黑。
伞就在手边,只要她想,马上就可以出去,为红叶遮挡风雨。可是,她心有不甘,红叶不信她,一次又一次逃离,甚至要杀她,这些都是她不能容忍的。何况她身边美女如云,对她倾心的更是不在少数,她又何苦为了一个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伤神呢?那未免太愚蠢了。
这种教训,一次就够了。她已经给过她太多机会,是她自己没有把握住。从今以后,阮红叶的死活都与她无关,她不会再被这个女人牵动情思了。
柳冠南不断在心中说服自己,但终究还是抵不过那匆匆一瞥。那一瞥,让她看见了红叶惨白的脸色,看见了红叶摇摇欲坠的身子,看见了红叶眼下的疲惫和眼中浓浓的坚定与期盼。
柳冠南牙根紧咬,忽的挥拳砸在车厢壁上,随后抓起手边的伞,下了马车。
她放不下,不可能放下,她的心,她的情,一旦付出,就再难收回,犹如覆盆之水。
阮红叶,那搅乱她心神的人,她还会再给她机会,倘若……倘若她还如以前一样,她一定会杀了她,绝不手软。
红叶看着柳冠南从马车上下来,撑开那把碧绿的油纸伞,朝她走过来,然后停在她面前,将伞微微往后倾,露出清俊的脸。这让她想起了第一次与柳冠南相遇的场景,柳冠南也是这样撑着伞,漠然地看着她,那时,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对柳冠南大呼小叫,出言不逊,可现在,她却不敢说话,她怕这只是梦,她怕一开口,柳冠南就会转身离去。她不想无休止的追逐,却永远不能靠近柳冠南。
她好开心,柳冠南终于回头看她了,她不再是盲目的、固执己见的追逐,起码她知道柳冠南心里并不是完全放弃她,放弃这份感情的。
如果这只是梦,那就让她在这梦中沉沦,一直沉沦下去……
柳冠南脸色越发阴郁,她看着马背上的人,等着她下来,却迟迟没有动静,只在马背上默默地笑着,犹如胜利者一般。
雨势未减,红叶置身雨中,浑身也在滴水,雨水顺着她消瘦的脸颊滑向尖削的下巴,再汇成水柱留下来。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红叶微颤着手从怀里摸出一块丝帕。丝帕已经湿透了,帕子上的柳枝和枫叶相互缠绕,尤为醒目。
“帕子湿了……”红叶声音很轻,被雨水淹没了。
她伸出手,眼中含带歉意。不只是因为帕子湿了,更是因为她之前对柳冠南的态度。
看看自己现在的状况,再想想柳冠南当初的心情,红叶只觉得心揪得难受。
她头疼得厉害,眼皮也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了。她很想好好看着柳冠南,可是身子却再也支持不住,无力地滑下马背。
柳冠南握伞的手一紧,身子已经迅速掠到马旁,接住倒下的红叶。她也顾不得挡雨了,将伞丢在一旁,抱着红叶上了马车。
珠儿目瞪口呆地看着柳冠南被淋成了雨人儿,忘了动作。
“不管是玉纤纤还是她师父,立刻让其中一个出现在本座面前。”柳冠南的声音带上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冷冽,即便是圣月教被围剿的时候,她也没有现在这般慌乱。
珠儿被她的神情和语气吓得不敢吱声,急忙从马车上下来,也不管下不下雨,骑上红叶的马便往城里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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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
珠儿一进城里,就立刻通知聚集在城中的教众,并下达了死命令,要迅速找到玉纤纤或者她师父。还好玉苍衣只是在附近的小镇上,收到消息就立刻赶过来了。
珠儿一见她,便匆匆忙忙地拉起她往外跑,边跑边说道:“苍衣长老,教主要见你,快跟我走。”
玉苍衣跟在珠儿背后狂奔,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紧张地问道:“是不是教主受伤了?”
珠儿没有回答她,只是不停地催促她快一点。
玉苍衣医术虽然高明,但武功造诣却不高,就连较为拿得出手的轻功,在珠儿这些轻功高手面前,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好不容易赶到了柳冠南下榻的客栈,珠儿正要拉她进去,她却反拉住珠儿道:“教主素来喜好干净,我去梳洗一下。”
珠儿忙制止道:“不用梳洗了,你早一点去见教主就多活几年。”
玉苍衣惊愕地看向珠儿,发现她更加狼狈,有些吃不准教主怎么了。她心如擂鼓,却听到一声冷冽的声音。
“进来。”柳冠南的声音没有起伏,尽管现在已是盛夏,玉苍衣还是觉得四周寒气逼人。她不敢迟疑,匆匆进了柳冠南的房里。
柳冠南只穿了见干净的里衣,坐在床边。床上躺着个姑娘,脸色苍白,呼吸浅得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