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嗖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嫔妾之所以方才说没看到,着实是怕贵妃娘娘手段高明,没等真相大白,嫔妾这小命就交代了。还望娘娘多多体谅。”
“这怎么可能呢,两个女子……”陈皇后喃喃自语。
“娘娘不必太过惊愕,后宫中宫女寂寞,奴婢亦是见过不少的。只是如今一个是贵妃,一个是婉仪,大抵有场好戏看了。”青竹眉梢一挑,笑得神神秘秘。
☆、第六十四章 没错,我确实与她关系特殊
“娘娘,究竟何事?”一出门,槐桑便觉祁无雪脸色不对,忙问道。
祁无雪没有回答,快步往前走着,低声道:“如今没有别的证据,她们一定会想着法子造假。这事若成了,皇后是最大的得利者,只怕之后没有安生日子了。”
王鄞自然知道祁无雪在与自己说,便答道:“我看未必是皇后做鬼,如今为砧上鱼肉,只能等着看她们还有什么动作。”
“呵,怕是那日被我激了激,便耐不住了罢。得不到便极力毁了,小丫头,也不掂量掂量几斤几两。”祁无雪勾着唇角,笑得有些鄙夷。
“好了,如今风口浪尖,还是分开走罢。”王鄞叹口气道。
祁无雪侧头望着王鄞,有些无奈:“那,姐姐路上小心些。”
是夜,祁无雪辗转反侧难眠,索性起来,执着灯烛在橱中寻了半晌,才找到刻意压在底部的一本桃花笺册子,封皮用细毫浅浅勾勒一支墨色桃枝,上有三两桃花姿态各异,迎风舒展。祁无雪将册子对着烛火照亮,眯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她的字迹清爽大方,笔锋鲜明,不乏硬朗,然字里行间却透着温婉秀气,娟丽十分。就像她的人一般,一眼看去不容亲近,实则却那般心软又温柔。想着,祁无雪望着流着淡淡细腻浓墨与花香的红笺发愣,这气息与她惯用的熏香极像,以干墨掺入香料,屋子内便淌着点点墨香,好闻极了。
情若深处,桃花笺怎能书尽。
这里头尽是缠绵婉转的情诗,一诉衷肠,闺阁愁思,情意绵长。虽然并不是写给自己的,只是抚摸着上头的字迹,便仿佛触碰到她清冷的面庞,她柔软的指尖。
祁无雪对着烛火出神,又想起年初寒冬,特意去肃玉殿寻她那日,雪覆俗世,梅香满园,她从雪地梅影深处转出,只披一件朴素旧袍,眉目如此干净清明,仿佛与那雪白的天地融为一体。
十四那年,入京打探消息,顺道瞧了她一回,见她瞧着桥头那俏公子眼神有异,不知怎的就忍不住想破坏,当日其愤懑得能杀人的眼神回想起来竟恍若昨日,真真大快人心。
还有,还有便是幼时第一次见面了。祁无雪望着烛火,素手托腮,唇畔微微带笑。分明就是个包子般的小姑娘,却硬要装老成,有心逗逗她便想着吓唬她一下,没料到她竟干脆地掉池子里了,真是……可爱极了。
祁无雪想着想着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重,这么一个女子,贯穿了自己这么多年,明明只在一起两个月,却仿佛早已深刻在生命中一般,如何,如何才能舍得下?
只是,蜀中,前朝,父王,爹娘……这些就像索命的绳索,一圈一圈套在自己手腕,脖间,心口,让自己无法动弹。
是啊,金颦的确给自己了一个好机会脱身皇宫,也不必再费尽心机编什么借口,故弄玄虚。所有接下来的发展,只要自己愿意,便尽然铺平在眼前。
祁无雪一遍一遍地抚着这桃花笺,分明笑得温柔,眼睛却迅速湿润起来。她深深吸了口气,将眼中泪意逼回去,合上笺册,吹灭已然将要燃尽的烛火,整个屋子便暗得再也看不出痕迹。
在这一片漆黑中,祁无雪一步步走向曾与她共枕眠的床榻,坚定地仿佛走向万丈深渊。
第二日清晨,槐桑还未来得及去小厨房端了早膳,便被穿戴整齐的祁无雪开门叫住了。
“槐桑,去将宫里负责打扫的丫头给我寻来。”祁无雪瞧着有些疲惫,声音亦带着些沙哑。
“是。”槐桑迟疑片刻,却不敢耽搁,只作个揖快步离去。
祁无雪又关上门,藏在袖中的手心握着一本泛着桃红的册子,红点霰霰,恍若血迹斑斑。
“娘娘,凤禧宫的青竹姑姑来了。”槐桑在外头敲了敲门,轻声道。
祁无雪眉梢一挑,竟不用出手,自己送上门来了,如此便又省了不少麻烦。祁无雪微微一笑,眼神有些冷意:“进来罢。”
“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青竹跟在槐桑身后,再后头便是那个本想让她将册子送到皇后跟前的那小宫女,畏首畏尾,看着便不令人放心,幸得这皇后自己派人过来了。
祁无雪起身噙笑望着青竹:“不知青竹姑姑一大早便来本宫这,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吗?”
青竹不慌不忙地行个礼,举止虽恭敬,然直视祁无雪的眼神中却透着几分倨傲与轻蔑,想必跟着太后久了,没学会佛理,倒仿了一身骄傲。双手笼在袖中,瞧着轮廓,似乎在其中藏了些小动作。
“娘娘高明,确实是皇后娘娘派我来的。”
听到这话,祁无雪冲槐桑扬了扬下颌,槐桑便立刻转身要走,身后那小宫女满脸问号,不知所以然,被槐桑一把拖了走。
“姑姑且说罢。”祁无雪大方地坐在榻上,倒一杯清水,浅抿一口。
青竹站得远,然恰好在梳妆台边上,上头斜斜搁了一本桃红册子,半遮半掩,露出一半艳丽,更叫人遐想万千,难以移开眼睛。不出意料,青竹自然瞧见这册子,却掩饰地极好,连眼睛都未斜过去瞟一眼,她只微笑道:“皇后娘娘叫奴婢过来告诉娘娘一声,说是昨日留了颦贵人问话后觉得疑点甚多,此时怕更有隐情,娘娘不用太过焦心,清者自清罢了。”
“自然,”祁无雪笑着点点头,眼波在青竹身上一转,又道,“姑姑来的匆忙,不若先在这歇息一刻,本宫出去与槐桑吩咐几句便回来继续说。”
“娘娘请便。”青竹侧身道
祁无雪一身青衣,薄纱缠身,拂袖带香,走过身边便仿佛流动仙灵之气。然而此时青竹可没如此多心思关心祁无雪,她余光再次被梳妆奁下的那本桃红小册所吸引,听到祁无雪随手关门声,她便小心环顾了四周,轻手轻脚拾起了那本红笺,掌心有几缕鹅黄流苏露出。
“娘娘何事?”槐桑被祁无雪叫着,快步走到回廊深处,一脸疑惑道,“皇后又怎么了?”
“不久之后皇后便会来搜宫,到时候不管出了什么事,你都不要慌乱,亦不用管我。”祁无雪面色平静地望着尽头处探入的一支金黄桂枝。
“究竟怎么了?”虽然知道祁无雪此行必有她的道理,可听到“搜宫”一词,槐桑还是紧紧地皱了眉。
祁无雪淡淡笑着看她一眼,道:“急什么,不过是给我出宫做垫脚石罢了。不过,不论如何,出去之前,我得再在这宫中搅一搅。”祁无雪颇为自负地笑着,眼中却有些掩不住的不舍,她按着槐桑的肩头,一字一顿道,“记住你昨天的话,我走了之后便尽力维护王鄞,见她便如同见我。”
槐桑咬着唇,几乎要将唇咬破,许久才艰难点头道:“那么,娘娘一切小心。”
祁无雪松了口气,仿佛卸下重负:“谢谢你,槐桑。”接着,她又从袖中取出一个袖珍玲珑的细口瓶,上头描金画银兼有五彩琉璃之色,好看极了,“这个,你尽快混进皇帝日常服用的丹药之中。”
“这是……”槐桑接过瓶子,藏入袖中暗袋,疑惑道。
“别管这么多,小心行事。”祁无雪又恢复了一贯的神秘自信的模样。
槐桑点头,不做多问。
回去之后,青竹便自请离去了。梳妆奁下的那册子依旧原位摆着,只是祁无雪之前在上头摆的一根头发不见了,果真动过了,青竹那般聪明刁钻,必然赶着回去通报皇后了,且之前必定在袖中早已藏了准备陷害自己之物,若没有这册子,也是少不了这一遭了,却与自己料想的一丝不差。
用完早膳,祁无雪便在前殿看着书静静候着,不出所料,一个时辰之后,皇后便气势汹汹地领着一群宫女太监过来了。
“皇后娘娘怎的亲自来了?”祁无雪不慌不忙地起身相迎,扫一眼其身后一大群人,笑容依旧波澜不惊,“这么大架势,却又是为何?”
陈嫀着明黄正服,额上垂了圈根根分明的金珠链,整个人威严而肃穆。她唇角依旧带笑,眼神却极为凛然:“方才青竹在你这似乎发现了点什么蹊跷,如今你与鄞婉仪之事正沸沸扬扬,本宫不愿放过任何可疑之物,亦不愿冤枉任何无辜之人,便准备过来搜索一番,还贵妃一个清白。”
虽早有防备,听到这话,槐桑还是忍不住站出来:“不管怎么说,这是贵妃娘娘的地方,就算要搜也得……”
“槐桑,不得无礼。”祁无雪气定神闲地拦了槐桑,乜斜一眼浩浩汤汤一行人,“那么,皇后娘娘请吧。”
“谢贵妃体谅。搜。”陈皇后冷冷一声令下,人群便自动分为几队,迅速分散开去。
“娘娘。”青竹执着那抹桃红,亲手送到了皇后面前。与此同时,凤禧宫的首领太监亦甩着拂尘送上一个绣着几枝腊梅的香囊。
祁无雪眼眸一瞥,心中哼笑一声,真是毫无创意,当日自己可不是亦是在如意一事上,用一只佛怜花香囊刺激了皇帝?如今却用另一只香囊来陷害自己?
虽心中鄙夷,祁无雪面上却是给足了皇后面子,她见到此景,立刻蹙了黛眉,眼见着一副慌张且手足无措的模样。
陈嫀一手接过那桃花笺,仔细一页页翻着,翻不过三两页便皱了眉,“啪”地合上。祁无雪紧闭着唇,眼见着皇后又打开锦囊,倒出一把莹润光洁的红豆,红豆相思,还真是一点点创意都没有呢。祁无雪不禁在心中又叹了口气。
陈嫀凤眸如冰,一手册子,一手香囊,厉声质问祁无雪:“贵妃不如解释解释这红笺与锦囊罢?”
到此时,祁无雪反倒镇定起来,她粲然笑道:“本宫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既然事到如今,本宫亦不隐瞒。没错,我与鄞婉仪确实关系特殊,只是这事纯粹是我一厢情愿,与鄞婉仪无关。”
话音一落,满殿皆惊。
☆、第六十五章 你说没事,那么一定就没事罢
“什么?祁无雪疯了吗?”听了贻川因气喘吁吁而说得断断续续的描述后,王鄞脸色登时煞白,只是并不十分激动,她压了声音,抬眼望着惊慌失措的贻川,“究竟怎么回事,好好说清楚!”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只刚刚从重旸宫经过,奴婢亲眼看见皇后娘娘一群人从重旸宫出来,贵妃娘娘跟在皇后身后,后面跟着不少带刀侍卫,那架势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奴婢自然躲得远远的,恰好那个死人脸槐桑在跟前,奴婢便扯了她私下问了几句,只打听到说什么……皇后娘娘一大早便来重旸宫搜宫,搜出了个装着许多红豆的合欢花香囊和一个……一个什么来着。”关键时刻,贻川又掉链子,急得抓头搔脑,灵光一闪,道,“对了,一个桃红色的册子,看样子好像是桃花笺?而且更吓人的是,贵妃娘娘竟然主动承认与婉仪你有……还说什么只是她一人的主意,与婉仪无关。”说着,贻川有些尴尬,眼珠子在王鄞身上转一圈,又小心地缩回去。
“桃花笺?”王鄞一时没反应过来,顾自分析道,“这香囊必然是皇后陷害所用,而桃花笺……”
“槐桑还让婉仪不必太过担心,一切都在娘娘的计划中。”贻川说着,又不解地挠了挠头,“不过这什么计划呢,这么神神秘秘,又闹得如此大动静。”
听到这话,王鄞轻舒口气,果真祁无雪又胡来。
“婉仪,奴婢只觉得你最近与贵妃娘娘关系挺好,只是真的有……那事吗?”贻川还是没忍住,憋了这么多天的问题终于战战兢兢问了出口,想想不放心,又补一句,“哎呀,要是婉仪不愿意说就不理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