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鄞失笑道:“娘娘也太过草木皆兵了,莫说臣妾确实不知这镯子为何在小仪手上,就算的确是臣妾送的,那也不能说明就是臣妾昨夜所送,也许是臣妾前几日送的呢?”
“你——”陈嫀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够了!如今不是争辩的时候,最可疑的还是那雁常在。狗奴才随便说几句就信了?先把他一道关押起来,候时审问!嚷嚷地朕头晕,散了!”汝怀蹙着眉头道,看两人一眼,便转身走了。
“皇上……这,还没弄清楚呢!”陈嫀极不甘心,皱眉只能跟着一同离去。
“娘娘,方才好险。”槐桑道。
“现在倒还好,若真出现在颦小仪手上那才叫百口莫辩,皇后果真手段高明。幸好昨日有你通报,才能先摆他们一道,如今雁常在必是吃定亏了,只是不知她会不会将背后之人一并吐出来。”王鄞抿口水润了润喉。
“先下手为强,现在正是午膳时间,娘娘不如趁着众人皆歇息之际便赶去司正局,逼问一番。那雁常在此时没有皇后为其巩固心理,防线正弱呢,随便恐吓几句便成了。”槐桑道。
王鄞微微一笑,赞许道:“不愧为翻墙走壁的高手。”
“娘娘过誉了。”槐桑一低头道。
司正局,日头高悬,几个看守的嬷嬷皆下去吃饭歇息了,监看室内登时便只剩了几个双手双脚捆绑在十字柱上的人。
杜雁与其婢女纤云被关在一起,杜雁有气无力道:“我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还抱着一丝希望去做了,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救我啊?”
“皇后娘娘一定会来救的,常在你别急。”纤云倒还护主,没急着抱怨。
“你说也真邪了门了,我的步摇怎么就跑那里去了?”杜雁百思不得其解。
纤云被杜雁这么一提,眼中一亮,道:“常在,今早我们不是瞧见一个黑影从门口晃过吗?”
“你不是说那是黑猫吗……等等,你的意思是……我们被人陷害了?!”杜雁来了精神。
“不错。”王鄞带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吓得屋内两人又是一阵心惊肉跳。
“你能用那玉镯子陷害本宫,本宫若再不想点办法,可不就栽在你手上了?”王鄞笑着进门,身后跟着槐桑与几个谄笑着的嬷嬷。
“你怎么知道那玉镯的事?那镯子不是失踪了么?”杜雁亦是亲眼看到金颦手上空无一物的,此时便疑惑地脱口而出。
“本宫记得,你被押走时,那小太监还未出现罢?怎的,你也知道那镯子?”王鄞凑近些,问道。
杜雁咬着唇,眼珠子一转,赶紧道:“不知道!嫔妾胡乱说的,娘娘莫当真!”
王鄞哼笑一声,拍手道:“好极了,就算玉镯与你无关,那步摇又作何解释?”
杜雁眨眨眼:“你不是说是你陷害我的吗?”
“本宫说什么你还当真了?那,若本宫说,现在便要了你的命,你可信?”王鄞似笑非笑地盯着杜雁。
槐桑见状,从烧红的烙铁丛里拎出一块,吹了吹便面无表情地靠近。周遭几个嬷嬷极为配合地开始捋袖子。
一向养尊处优的杜雁一下便吓得哭了出来:“娘娘饶命啊!皇后娘娘快救救我啊!”
“为何又扯到皇后娘娘了呢?”王鄞笑着问道。
杜雁泪眼涟涟地抽泣半天,没说出话来。
“说啊,为何不说了?”王鄞皱了皱眉,槐桑便又靠近一步,火红的烙铁眼看着便要贴到皮肉之上,杜雁倒没叫,旁边的纤云却尖叫一声,继而晕了过去。
感受到滚烫的温度,又被纤云这么一搅,杜雁终于哇哇道:“我说我说!都是皇后娘娘叫我做的啊,一切与我无关啊!娘娘放过我罢……”
“满口胡言,既然你说是皇后娘娘吩咐的,那我那玉镯是怎么回事?”王鄞铁了心要全盘套出来。
“我不知道啊!那是皇后娘娘给我的,我只顾推了金颦入水,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杜雁拼了命地躲开那烙铁。
“荒谬!”话音刚落,陈嫀一声喝断,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进来。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王鄞冲槐桑使个眼色,槐桑便赶紧收了烙铁。
“未经允许,谁让你私自来拷问的?”陈嫀气得脸色发青,转而又冲杜雁道,“你这蹄子,敢在这里污蔑本宫,来人,掌嘴四十,打到说不出话为止!”
“是!”几个嬷嬷干脆道。
“且慢,皇后娘娘,雁常在方才说谋害颦小仪之事皆是你一手安排,不如先问清楚后再动手也不迟?”王鄞拦了下来,道。
“还有什么好问的,这摆明了就是瞎说!还等什么,动手啊!”陈嫀急道。
“莫不是皇后心虚了?”王鄞笑道,“雁常在手脚不利索,在潭边掉了步摇,落了马脚,着实不是个好棋子。”
听到这话,杜雁着急地叫道:“娘娘莫听昭妃的,那步摇是她设计陷害的!昨日嫔妾根本没戴……”
没说完,皇后一个眼色,青竹便亲自上前,眼疾手快地一个耳光伺候上去了。
“哼,你可别得意得太早,本宫还没问你那镯子的事呢,你的镯子为何会出现在颦小仪的手上?”陈嫀冷笑道。
“雁常在不是都说了吗?是皇后你吩咐的一切,娘娘想陷害我,娘娘可真是歹毒啊。可怜那颦小仪,无缘无故便死在了你手上。”王鄞不急不缓道。
陈嫀道:“谁知道是不是你设计害我?不如将颦小仪的侍婢麝兰押过来一道问!”
站在边上的几个嬷嬷神色有些古怪,好容易才开口道:“娘娘,方才您不是下令毒打麝兰吗?此时她已经晕死过去了……”
“你……”皇后没料到这几个嬷嬷这么没眼力劲,一时语塞。
“皇后娘娘,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不知皇上知晓会如何处置呢。”王鄞啧啧叹道。
陈嫀眯眼道:“皇上自然火眼金睛,别以为有点手段便能只手遮天,姜还是老的辣,昭妃。”
“自然,自然。”王鄞笑道。
碧沁阁外黄叶夹杂松针的幽碧,一派秋高气爽。
“娘娘,皇上下午便为前方粮草之事出了宫,明日才能回来。”贻川打听了消息,等在碧沁阁急得来回走,一瞧见两人回来,便赶紧上前道。
“这么巧?”王鄞想了想,道,“必然是皇后让宰相帮的忙,在拖延时间呢。槐桑,今晚盯着司正局,决不可让皇后杀人灭口。”
“是。”槐桑一颔首,又想起些什么,道,“对了,娘娘,方才从司正局出来,皇后走在我们前头,奴婢远远听到其在吩咐青竹,要卖些东西。”
“哦?果真钱财都流出宫了,连区区几百两都拿不出了吗?”王鄞挑眉,道,“可听清要卖什么?”
“离得太远,听不太清,只依稀听闻什么撒玉什么屏风,是个挺长的名字。”
“紫檀木撒玉作八仙过海屏风。”王鄞淡淡道。
贻川道:“那屏风不是前些年皇后生辰,皇上赐给她的吗?当时还放在殿内,炫耀得像只孔雀似的……”
王鄞点点头,计上心头,笑着说:“这皇后当得未免也太窘迫了,白白又露了个破绽。”
等至二更,霜降枝头,寒意透窗。
王鄞毫无睡意,一遍遍抚着手中的团扇。
这扇子一直压在箱底,先前是害怕面对,如今重见,却别有另一番滋味。上头的女子,不知为何,王鄞越看便觉得越像祁无雪。素颜侧身,抿唇一笑,天地皆为之嗟叹。
这几个月发生一连串的事,那些远离皇宫的风花雪月,细细想来,竟恍若隔世。祁无雪在身边之时还好,倒并未觉得难捱,而她不在,漫漫永夜,却仿佛看不到尽头。
王鄞放下扇子,双手覆上面庞,祁无雪,祁无雪……
她强压住提笔一诉衷肠的想法,是啊,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若随便出点差错,便是万劫不复了。王鄞深深吸了口气,眼眶有些湿。
“娘娘,槐桑回来了!”贻川在屋外敲敲门。
王鄞忙擦干不慎滑落的眼泪,起身道:“进来。”
“娘娘,奴婢有罪。”槐桑一进门便请罪道。
“怎么?还是让皇后得逞了?杜雁死了?”王鄞皱着眉头问道。
槐桑沉重地点点头:“奴婢到司正局时,雁常在已经被人押着,撞破了脑袋。那两个婢女一个被逼着咬舌自尽,一个本就被打得没了多少气了……不过,待奴婢过去时,那个叫麝兰的还没死,奴婢去时特意带了药,能续个一时半会。”
王鄞显然没想到皇后能狠毒到如此地步,不免有些惊骇:“为了堵住雁常在的口……皇后真是太可怕了……”王鄞抚了抚胸口,倒退着又坐回凳上,许久才道,“无妨,还有个麝兰在便好,明儿一早便去看着那麝兰,万不可再出差错了。”
“是。”槐桑道。
第二日一早,汝怀便急匆匆赶着去了司正局。昨夜便听宫中传言,此事与皇后息息相关,正一肚子疑惑,不料,刚到司正局,只听得凄凄惨惨的哭声——
雁常在因不堪重负,撞墙自杀谢罪。其侍婢纤云亦咬舌自尽。
而那被打个半死——都盖上一张草席了的麝兰,忽然诈尸了……不对,是挣扎着醒过来了。
☆、第七十八章 接下来,我们有更有趣的事要做
众人见麝兰醒来,自然将其押着送至汝怀面前。
“皇上,皇上救命……”麝兰不住咳嗽着,伏在地上又是一阵泪眼朦胧,“皇后娘娘要打死奴婢……”
“皇后?”汝怀扫了一脸铁青的陈嫀一眼,问麝兰道,“究竟怎么回事?为何皇后要打死你?”
“事到如今,奴婢便全说了,也好还主子一个公道……那日,那日夜里,奴婢亲眼看见雁常在趁着主子靠近谭边,便推了她一把。主子不擅水性,奴婢本想救她,可雁常在及纤云却死死拉着奴婢,说什么若坏了皇后娘娘的大计,定是要奴婢的命的……奴婢……”没说完,麝兰便又开始按着胸口咳嗽。
陈嫀此时倒是镇定多了,她掩唇笑道:“皇上,这丫头倒是会说话,可臣妾的确从未做过此等下三滥的事儿。如今闹事的雁常在及纤云都已没了,算是死无对证了,若任凭这丫头信口雌黄,臣妾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皇上明鉴,还臣妾一个清白。”
“皇上,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啊!”麝兰跪着往前挪几步,又开始嚎啕哭起来,“小仪,奴婢对不起你啊……”
眼见着这一身脏污的奴婢就要扒上皇后的裙角,青竹一皱眉,便上前一脚踢了上去,谁料,这轻轻一脚竟让这本就悲痛欲绝,气息不稳的麝兰往边上一摔,撞上个柱子,立刻断了气。
这下好了,又是一条人命。
汝怀气得要死,就算没法子一时定皇后的罪,于是便迁怒于青竹,当即便要撵了这青竹去浣衣局。
岂料,就在场面混乱之际,太后竟一脸严肃地到了场。
青竹原是太后的人,皇后亦是其表亲。听了汝怀压着怒气的解释之后,太后抿口茶,便笑着安抚道:“哀家道是什么大事,这宫中又不是第一日死人了,何必如此大动肝火的。佛家都道慈悲为怀,青竹不过紧张自家主子,不是什么大过失,哀家看啊,就罚她扣除半年的俸禄,给那死去的奴婢抄个几遍的《往生经》便了事罢。置于皇后嘛,如今证人皆不在了,亦不好随意定夺,不若就委屈皇后面壁思过三个月算了!还是赶紧将那几个可怜姑娘下葬罢,大事化了,小事化无,后宫才能重归平静不是?”